19世纪初俄国对新疆和中亚汗国的探索及其影响

2018-06-22 08:46恽文捷
社会科学 2018年5期
关键词:中亚

恽文捷

摘要:19世纪初,欧洲东方学的亚洲内陆研究正处于学术转型时期。为了搜集中国新疆伊犁、塔尔巴哈台和中亞汗国的自然、人文信息并促进通商,俄国政府于1811、1813、1819和1820年分别向中国新疆伊塔地区、浩罕汗国、土库曼部落、希瓦汗国和布哈拉汗国派遣了间谍、特使或使团。他们的考察报告为俄国的中亚扩张奠定知识基础,并使欧洲学界认识到:中亚和新疆贸易路线的开辟和发展可促使下诺夫哥罗德和阿斯特拉罕成为亚欧大陆桥的贸易枢纽,以联通里海、黑海和波罗的海贸易网,加强欧亚与黎凡特地区的商品流通。俄国报告亦引起英法东方学界的关注,不仅激发了英俄的中亚竞争,更推动了欧洲东方学界“中央亚细亚”概念的确立及其知识体系建构。

关键词:俄国使团; 鞑靼利亚; 中亚; 东方学

中图分类号:K512.3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5833(2018)05-0148-13

19世纪前期正是英法俄等欧洲资本主义新兴强国创建亚洲学会和地理学会,培养学者、出版学刊,鼓励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文明知识建构,推动全球殖民扩张事业的高峰期。殖民扩张不仅激励了欧洲各国对亚洲内陆地区的探索和考察,更促成东方学的学术发展和转型。在亚洲内陆研究史里,俄国在1810—1820年间对中国新疆和中亚汗国的探索和考察活动是促进近代欧洲亚洲内陆研究学术转型的重要因素之一。19世纪初,建立在中世纪晚期旅行者旅行记、伊斯兰突厥蒙古文献和15—18世纪基督教传教士作品基础上的中北亚研究向基于近代“科学主义(scientificism)”的中亚研究转变,欧洲近代地理学、语言学、人类学、地缘政治学和军事学等学科成为东方学亚洲内陆知识建构的重要工具,科学实证主义研究的理论和实践开始取代道听途说的旅行记录和传教士的文献翻译。其具体标志,便是欧洲学界指称亚洲内陆的术语从基于蒙古历史文化的“鞑靼利亚(Tataria、Tartarie、Tartary、Татария)”鞑靼利亚(拉丁文为Tataria)词根是Tatar,Tatar一词最早出现于唐代的阙特勤碑。据考证,中世纪犹太拉比和旅行家图德拉的便雅悯(Benjamin of Tudela)于1173年在其著作中首用“Tartarie”一词称呼蒙古人及其地方。13世纪前期蒙古西征后,欧洲开始以拉丁文“Tartares”称呼蒙古人,以Tataria称呼东方蒙古人发源地及其势力范围。此后,该词在英、法、德等文字中的变体被欧洲学界普遍使用,并进行相关知识建构,直至19世纪中期被“中亚”取代。参见南京大学元史研究室《韩儒林文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401页;J. P. Baratier, translated and enriched the notes, Voyages de Rabbi Benjamin, fils de Jona de Tudèle, en Europe, en Asie et en Afrique, depuis l'Espagne jusqu'à la Chine, Tome 1, Amsterdam, 1734, p.190; Marcus Nathan Adler, ed., The Itinerary of Benjamin of Tudela, Critical Text, 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07; Eccard, Corpus Historic., ii, 1451, referred in Henry Yule, trans. et ed., Cathay and the Way Thither, Being a Collection of Medieval Notices of China, Vol.1, London: Printed for the Hakluyt Society, p.175; Svetlana Gorshenina, Linvention de lAsie centrale: Histoire du concept de la Tartarie à lEurasie, Genève: Rayon Histoire de la Librairie Droz, 2014等书。演变为基于近代地理学和政治学的“中央亚细亚(Asie Centrale、Central Asia)”。本文即拟对19世纪初俄国的中亚探索考察及其对欧洲东方学学术转型的影响进行研究我国学界对“俄罗斯馆”和中俄《恰克图条约》所规定的俄国派赴北京的使团与传教团的活动,对近代浩罕等国与新疆的关系进行过较为深入的研究,对中亚近代史和19世纪中期俄国征服中亚的历史著作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翻译和讨论。不过,相关研究对19世纪早期俄国与中亚汗国和中国新疆的关系,对中亚汗国政治经济状况的考察仍有较大的拓展空间。参见蔡鸿生《俄罗斯馆纪事》,中华书局2006年版;阎国栋《俄国汉学史——迄于1917年》,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叶柏川《俄国来华使团研究,1618-1807》,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版;潘志平《浩罕国与西域政治》,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潘志平《中亚浩罕国与清代新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潘向明《清代新疆和卓叛乱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王治来、丁笃本《中亚国际关系史》,湖南出版社1997年版;王治来《中亚通史》(近代卷),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马曼丽《中亚研究——中亚与中国同源跨国民族卷》,民族出版社1995年版;马大正、冯锡时《中亚五国史纲》,新疆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庄鸿铸、吴福环《近现代新疆与中亚经济关系史》,新疆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一、1811—1820年俄国对新疆伊塔地区和中亚汗国的探索与考察

18世纪初,彼得一世改革把“贸易强国”的理念扎根在俄国精英阶层。富饶的印度和中国成为俄国商人们期盼的贸易对象。横亘在俄中印之间的广袤地区遂成为俄国军政学界研究与接触的对象。1722年,彼得大帝在阿斯特拉罕说:“尽管吉尔吉斯人在18世纪和19世纪初的俄文、法文和英文文献中,“吉尔吉斯人(киргизы)” 和“哈萨克人(казах)”两术语时常混用,直到沙俄占领中亚汗国并进行民族识别后才行分开。是迁徙不定的民族,但南部大草原是通往东方所有国家的锁钥和门户。”An Indian Officer, Russias March towards India, v.I, London: Sampson Low, Marston & Company, 1894, p.36. 其后,俄国在中亚大草原和西伯利亚不断创设哥萨克村落,以之为核心构建往东南方向推进的“堡垒线”(要塞线,Засечная Черта),从而建立了一套稳步挺进,压制和分割游牧民的有效扩张方式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ou Revue Geographique et Historique de LAsie Centrale et Septentrionale, Tome 1, Paris: La Librairie Orientale de Dondey-Dupré Père et Files, 1825, p. 3.。 1718年,俄国在额尔齐斯河畔修建了塞米巴拉金斯克堡;1734年,又修建了“通向东方的窗口”——奥伦堡。至19世纪初,俄国势力范围已经扩张至里海西岸、北岸和咸海北部,并向东延伸至巴尔喀什湖。俄军基本完成对哈萨克大草原北部的征服,控制了哈萨克的中小玉兹,毗邻归附中国的哈萨克大玉兹Martha Brill Olcott, The Kazakhs, Hoover Institution Press, 1987, pp.28-58; Paul Georg Geiss, Pre-Tsarist and Tsarist Central Asia, Communal Commitment and Political Order in Change, RoutledgeCurzon, 2003, pp.179-185.。 阿斯特拉罕、奥伦堡和塞米巴拉金斯克三座要塞遂成为俄国挺进中亚的大本营Michael Khodarkovsky, Russias Steppe Frontier, The Making of a Colonial Empire, 1500-1800,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132, 168-171.。

此时,拿破仑战争的消耗和战后经济的发展亟需俄国拓展东方贸易。管理俄国西伯利亚堡垒线的将军们并不满足于《恰克图条约》所规定的俄商从恰克图经库伦和张家口至北京的贸易路线。他们希望开辟塞米巴拉金斯克与中国新疆塔尔巴哈台和伊犁之间的贸易。正在进行高加索战争的俄国总督也希望建立和改善同里海东岸土库曼部落与希瓦汗国的外交和贸易关系,保护俄国商队的安全。俄国驻奥伦堡的总督则致力于扩大从奥伦堡经锡尔河的咸海入海口和克孜勒库姆沙漠到布哈拉的马帮贸易,巩固俄国与布哈拉良好的外交关系,并深入了解希瓦、布哈拉和浩罕三汗国的自然、人文和社会状况。当时,有专家提出构想,如果与中亚汗国的关系保持稳定,俄国商队就有望从阿斯特拉罕渡过里海,沿阿姆河旧河道,或从奥伦堡经咸海走阿姆河新河道,再经希瓦和布哈拉沿阿姆河溯源而上,通过阿富汗进入印度西北部,部分实现彼得一世和保罗一世的印度梦。1811年,俄国军官普提姆雪夫(M. Poutimtsev)受命化装随中亚商队对塔尔巴哈台和伊犁进行秘密调查,意图侦测当地情报并评估开辟俄中新疆贸易的可能性;1813年至1814年,因浩罕派赴俄国的使节归途中去世,菲利普·纳扎罗夫(Philippe Nazarov)受政府之命赴浩罕汗国向爱玛尔汗(Muhammad Umar Khan)解释并递交国书;1819年至1820年,尼古拉·穆拉维约夫(Николая Н.Муравьев)受命经土库曼地区赴希瓦汗国,向拉吉姆汗(Mahomed Ragim Khan)递交俄国格鲁吉亚军区总司令叶尔莫洛夫(Алексей Петрович Ермолов)的亲笔信以建立外交和贸易关系;1820年,沙皇委派国务顾问内格里(M. de Négri)率团出访布哈拉并觐见该国埃米尔海达尔(Haydar Tora bin Shah Murad)以促进两国贸易,同时调查中亚贸易路线和布哈拉汗国及周边地区情形。他们的考察报告刊发后迅速被英法德学者翻译,在欧洲东方学界引发巨大反响。

1.1811年俄国翻译官普提姆雪夫乔装探查伊塔地区

1811年,为了探索额尔齐斯河上游中俄贸易的前景,西伯利亚堡垒线司令官格拉森纳普将军(Glasenap)命其副官兼突厥语翻译普提姆雪夫化装成西伯利亚鞑靼商人,在斋桑泊附近额尔齐斯河支流布赫塔尔马河畔的布赫塔尔明斯克(Буктырминск)加入鞑靼商人聂尔品(M. Nerpin)的马帮商队赶赴伊犁,沿途搜集新疆的地理、商業和社会情报。该商队由布哈拉人热希德(Rechid)之子拉希姆伯克(Rahim-bek)管理“Voyage de Boukhtarminsk a Gouldja ou Ili, Capitale de la Dzoungarie Chinoise. Entrepris en 1811 par M. Poutimstev, interprête du gouvernement Russe”, 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ou Revue Geographique et Historique de LAsie Centrale et Septentrionale, Tome 1, Paris: La Librairie Orientale de Dondey-Dupré Père et Files, 1825, pp.173-176.。

1811年6月4日,商队渡过中俄界河——额尔齐斯河支流纳雷姆河(Nartym),沿着卡尔巴山(Kalbin)经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Oust-Kameogork)走上通往塔尔巴哈台(Tchougoutchak)和伊犁(Gouldja)的道路。6月6日,马帮在被称为“吉尔吉斯巴特(Kirghiz Bat)和辉迈喇虎(Khonamailkhai)”的中国卡伦处交了“十一税”,进入中国国境。

6月19日中午,马帮抵达哈萨克部落卡姆巴尔苏丹(Sulthan Kambar)处。卡姆巴尔为马帮写了一封致塔城“参赞(Keb)”和“协办领队(Batyr)大臣”此处为普提姆雪夫的道听途说。参赞大臣满语为“Khebei amban”,办事大臣为“Baita icihiyara amban”。1811年3至10月,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为那彦实。参见章伯绛编《清代各地将军都统大臣等年表,1796-1911》,《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63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79年版,第161页。的推荐信,以朝贡贸易为名推荐商队赴塔城和伊犁。

7月15日,普提姆雪夫打扮成塔什干商人带部分商队前往塔尔巴哈台。到达塔城外的卡伦后,普提姆雪夫把推荐信交给卡伦侍卫相关卡伦信息参见穆彰阿、潘锡恩等纂修,清仁宗敕撰,《大清一统志》,第二十九册,卷五百十九《塔尔巴哈台》,《四部丛刊续编 16-47》,上海书店1984年版,第4页。。 次日,普提姆雪夫和4名塔什干商人入城拜见塔城的两位驻防大臣,并到管理商贸的抚民同知和管理马帮商队的笔帖式(Bachi)处验货缴税,再到巴扎卖货。普提姆雪夫借买卖的机会搜集了塔城的相关情报,调查了城墙的结构、高度和厚度,以及塔城的城市规模、人口构成、民族和商贸状况等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p.184-188.。

8月10日,商队离开塔城前往固勒扎。8月22日,商队来到伊犁边界卡伦。他们的货物因未经提前申报和伊犁将军禁止走私的命令被留在卡伦处,只让牲畜通行。于是,商队成员先到绥定城(Khachemir),再到惠远城(固勒扎城,Gou^ldja-kourè;又名将军城,Dziangghiun-khotò)里向各处官员和通事送礼以打通关节。9月3日,普提姆雪夫等人在固勒扎以卡姆巴尔苏丹商队的名义拜见伊犁将军,接受问询并馈赠礼物。不久,他们取回货物进行买卖,利润比中国政府的官营贸易大得多。普提姆雪夫一行在伊犁停留45日,他有完全自由,没有暴露身份。他全力搜集当地各种情报,详细了解了伊犁的军府制度、城市建设、社会经济和商业状况。10月14日,商队启程返回俄国。11月6日抵达斋桑泊,同月18日返回布赫塔尔明斯克。据普提姆雪夫计算,商队来回走了两条路,其中一条从布赫塔尔明斯克到塔尔巴哈台的路有446俄里,再有731俄里到固勒扎;另一条长度分别是595俄里和870俄里,后者障碍较少,适合车辆通行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p.210-229.。

普提姆雪夫的伊犁之行被整理為考察报告《1811年从布赫塔尔明斯克至中国准噶尔都城伊犁旅行记》出版。

2.1813-1814年纳扎罗夫出使浩罕汗国

1812年,浩罕汗派遣两位使节赴俄。他们在归途中于彼得巴甫洛夫斯克(Петропавловск)停留,其中一位病死,另一位被谋财害命。为了对此事进行解释以消除误会,俄方翻译菲利普·纳扎罗夫自荐承担赴浩罕说项之使,并获鄂木斯克(Омск)要塞司令官授权。

1813年5月16日,要塞司令官将俄国皇帝致浩罕汗的书信交给纳扎罗夫,命其携带书信和礼物,在一小队哥萨克士兵的护送下同浩罕使团以及一支驮运了价值20万卢布货物的俄国商队赶赴浩罕都城,以便与浩罕建立商贸关系,并设法获得浩罕汗给俄国皇帝的回信。

纳扎罗夫一行从鄂木斯克出发,经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和中亚大草原前往浩罕。他选择从一条叫做“阿布赉汗(Ablai-khan)”的穿过中玉兹的古道前行。他边走边观察,详细记录了沿途的山川、地形、气候、居民和土产等信息,尤为详细地描述了被俄国人称为“吉尔吉斯-哈萨克”的中亚草原游牧民的宗教、风俗、经济、社会组织、政治形态和周边关系等。穿过草原后,商队将经过浩罕的苏扎克(Suzak)、突厥斯坦、奇姆肯特、塔什干和霍占特等城市“Voyage à Khokand, entrepris en 1813 et 1814, par Philippe Nazarov, interprête au service du gouvernement Russe”, 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ou Revue Geographique et Historique de LAsie Centrale et Septentrionale, Tome 1, pp.1-35.。

彼时浩罕国势正蒸蒸日上。浩罕汗四处征战、不断扩张,刚刚吞并突厥斯坦城。俄国商队在向导的帮助下,绕行楚拉克(Tchoulak-achi),翻越卡拉套(Kara Tau)山脉,以避免纠纷。自奇姆肯特起,商队由200名浩罕士兵护送至塔什干。塔什干的官员扣下了商队和部分哥萨克护卫,只让纳扎罗夫与浩罕使团成员赴浩罕城。抵达霍占特后,纳扎罗夫沿锡尔河东行,终于在1813年10月初来到浩罕城,在离王宫15俄里的花园中搭起帐篷入住。

浩罕汗的维齐尔在当夜拜访了纳扎罗夫,询问俄方来意。纳扎罗夫向其阐明护送浩罕使团回国、两位使节死因以及与浩罕建立贸易关系三大任务。11天后,他终于得以觐见浩罕爱玛尔汗——“埃米尔·瓦利·米阿尼”原文拼为Amir Valliami,克拉普罗特根据阿拉伯字母拼法改为Amir Vali miani,意为“中央的王公守护者(Prince Protecteur du Milieu)”,这里指浩罕爱玛尔汗。。

爱玛尔汗年方25岁。纳扎罗夫向他递交了俄国国书和礼物。他看到王廷上还有来自“中国、希瓦、布哈拉、萨尔萨乌斯(Sarsaous)和山地波斯的使节”克拉普罗特认为,纳扎罗夫所见之人并非中国皇帝的钦差,应是伊犁将军为处理中国西部藩属事务而派往浩罕的官员。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45.。 当时,浩罕北部边界已经与俄国势力范围接壤。爱玛尔汗有意试探纳扎罗夫。觐见后让其留在浩罕,以打猎为由带他到浩罕重镇、与中国相邻的地区和浩罕新征服的国土上旅行,以便向俄国展示浩罕的军力和成就。纳扎罗夫因此得以赴玛尔噶朗、安集延、那木干和亚纳库尔干(Yana Kourgan)等地周游观察。事后,他返回浩罕城,经乌拉退帕、霍占特和治扎克(Tchirtchik)到塔什干。1814年8月1日,纳扎罗夫一行与浩罕赴俄使团会合后,终于在同年10月15日返回彼得巴甫洛夫斯克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79.。

纳扎罗夫的记录被整理为考察报告《1813和1814年浩罕旅行记》出版。

3.1819-1820年穆拉维约夫出使土库曼和希瓦汗国

俄国通过高加索战争扩张到里海西北岸后,需要对里海东岸地区进行调查,以便在东岸设立港口、建筑要塞,供俄国商人和军方使用。同时,俄国也有意拉拢居住在东岸地区的土库曼部落以制衡希瓦并扩大俄国的利益。1813年,俄国驻格鲁吉亚总督拉提谢夫(Николай Федорович Ртищев)派遣杰尔宾特(Дербент)商人、亚美尼亚人伊凡·穆拉托夫(Армянин Иван Муратов)出访正率领土库曼各部与波斯作战的苏丹汗,意图提供支持并建立关系。苏丹汗立即组建由数部首领和长老组成的访俄使团赴高加索寻求俄国的支持和庇护。然而,此时俄方刚与波斯国王全权代表签署和平条约,明确承诺不与土库曼部落发展政治关系。总督遂将土库曼使团遣回。此举使土库曼人陷入被动,被迫对波斯进行让步,并寻求希瓦统治者拉吉姆汗的保护。俄国与土库曼的关系陷入危机。

1819年6月,曾担任出使波斯大使的俄国驻格鲁吉亚总督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叶尔莫洛夫正在进行高加索战争。他决定尽快发动对波斯的战争,还打算将领土扩大至阿拉斯河一线,并准备占领埃里温和纳希切万Count Meyendorff, trans. by Colonel Monteith, Madras Engineers, Journey of the Russian Mission from Orenbourg to Bokhara, Madras: Printed at the Spectator Press, 1840, p.74.。为了牵制波斯并扩大里海东岸的贸易,他派遣伊丽莎白托波尔(Елисаветпол)的指挥官珀诺马列夫上尉(Майор Пономарев)重启与土库曼人的政治谈判。其参谋官、懂得鞑靼语的格鲁吉亚军区总参谋部上尉穆拉维约夫负责协助其对里海东岸进行测绘,由伊凡·穆拉托夫担任翻译。不久,穆拉维约夫受命只身赴希瓦汗国,尝试通过破冰之旅与希瓦汗结盟,沿途秘密搜集所经土库曼人居住区和希瓦汗国的情报,争取希瓦与俄国互派使团并建立外交关系Н. Н. Муравьев, Путешествие в Туркмению и Хиву в 1819 и 1820 годах, гвардейского генерального штаба капитана Николая Муравьева, посланного в сии страны для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Ч. 1-2, Москва, Вь Типографiи Августа Семена, 1822, с. I-VII.。

穆拉维约夫于6月18日离开第比利斯,20日抵达伊丽莎白托波尔。7月1日,他和珀诺马列夫上尉启程。7日抵达港口巴库,率1名军官和30名士兵搭乘装备18门炮的海防舰喀山号和商船圣波利卡尔普号沿着里海西岸向南航行。他们在里海南岸一带对土库曼地区进行了详细调查和测绘。9月10日,航行至里海东岸克拉斯诺沃茨克(Krasnovodsk)湾。15日,俄方与巴尔坎湾一带土库曼部落首领们缔结互助协议。

9月17日,穆拉维约夫携带叶尔莫洛夫和珀诺马列夫致希瓦汗的两封信启程奔赴希瓦城,请希瓦汗派遣访俄使团,并保护穿过土库曼到巴尔坎湾登船赴阿斯特拉罕的俄国和希瓦商队。他从巴尔坎湾北部出发,经过铁木真(Demour-djem)、图尔(Toue¨r)、贝什-迪奇克(Bech-Dichik),穿过乌浒河旧河道,于10月5日抵达希瓦城附近。10月6日,有传言说俄国正派军队为曾被希瓦人杀死的亚历山大·比科维奇-切尔卡斯基(Александр Бекович-Черкасский)复仇,穆拉维约夫可能是间谍,希瓦汗遂命手下将穆拉维约夫安置在和卓马尔加姆(Khwaja Margam)的亚尔·卡尔迪堡(Yal Kaldi)内软禁。

穆拉维约夫被软禁了一个半月,饱受惊扰,多次面临被处死的危险。他通过观察和交流获取了大量有关希瓦的信息并记录下来。11月4日,珀诺马列夫派人给希瓦汗和穆拉维约夫各送了一封信。11月15日,穆拉维约夫计划逃跑。次日,他得到希瓦汗召见的消息。

1819年11月20日,穆拉维约夫在希瓦城觐见拉吉姆汗。希瓦汗身高超过1.8米,胡须短而红,嗓音甜美、吐字清晰、流畅,颇有威严。穆拉维约夫呈递了总督的信件,表达了俄方与希瓦建立外交和商业关系,开辟从阿斯特拉罕至克拉斯诺沃茨克湾,再到希瓦的贸易路线的意愿。希瓦汗回答说,尽管里海东北岸经曼格什拉克的传统商道缺水且绕路,但周边部落都臣服于希瓦,而巴尔坎湾至阿斯特拉巴德的沿岸部落则受卡贾尔人(Kajars)支配。新商道无法保证浩罕商队的安全。穆拉维约夫遂建议两国结盟。希瓦汗同意派遣使团赴俄协商Н. Н. Муравьев, Путешествие в Туркмению и Хиву в 1819 и 1820 годах, гвардейского генерального штаба капитана Николая Муравьева, посланного в сии страны для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Ч. 1-2, с. 131-138.。

11月21日,穆拉维约夫和希瓦使团启程返回高加索。12月14日,使团在里海边与珀诺马列夫和俄国船只会合。1820年1月21日,希瓦使团在杰尔宾特与叶尔莫洛夫总督会面。2月24日使团抵达第比利斯。4月22日希瓦使团启程返回N. N. Muraviev, Muravievs Journey to Khiva through the Turcoman Country, 1819-1829, translated from the Russian (1824) by Philipp Strahl, Ph: Doc: & C., Bonn; and from the German (1871) by Captain W. S. A. Lockhart, F. R. G. S., Calcutta: The Foreign Department Press, 1871, preface, pp.1, 27-29, 49, 70-75, 90-92.。 穆拉维约夫随之再度访问希瓦,意图解决俄国奴隶问题,未获成功。

穆拉维约夫此行的记录和研究被整理入《1819至1820年土库曼与希瓦旅行记》一书。

4.1820年俄国使团出访布哈拉汗国

18世纪后期,俄国与布哈拉之间的贸易关系得到大幅拓展。1775至1819年,布哈拉先后向俄国派遣了11个使团。1820年,访问圣彼得堡的布哈拉使团以布哈拉统治者的名义向俄方表达了邀请俄国使团访问布哈拉的意愿。俄皇亚历山大一世不仅想巩固两国之间的贸易关系,更想进一步了解布哈拉的相关信息,获取更多情报,于是命其国务顾问内格里(M. de Négri)担任使团秘书率团出访布哈拉。内格里为希腊人,曾在叶尔莫洛夫使团中担任翻译。内格里使团成员还包括:皇家学院议员雅克甫列夫(M. de Jacovlew)、著名自然学家医生潘德尔(Pander)、三名奥伦堡的翻译、负责搜集地理和统计数据的瑞典裔男爵梅彦多夫(Егор Казимирович Мейендорф / Georg Wolter Konrad von Meyendorff)上校及其助理参谋副官福尔孔斯基(M. M. Volkonsky)和谢莫斯伊尔夫(Simosryrf)等人。因受沙皇钦点,且路途对后勤补给要求较高,还可能受到哈萨克和希瓦游牧部落的抢掠,俄国组建的使团规模较大,包括200名哥萨克士兵、200名步兵、25名巴什基尔骑兵、2门炮、358匹驮运行李的骆驼和400匹马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à travers les steppes qui s'étendent à l'Est de la mer d'Aral et au delà de l'ancien Jaxantes, revu par M. Le. Chevalier Amédée Jaubert, Paris, Dondey-Dupré Père et Fils, 1826, Préface de LAuteur, pp.ix-xii, 235. 。

1820年10月10日,使團在奥伦堡大广场受总督检阅,整装出发。使团所走的奥伦堡和布哈拉城之间的商道分为3段。第1段是从奥伦堡到穆戈贾尔山之间的山脉和森林地带;第2段是从穆戈贾尔山到锡尔河的戈壁地带;第3段是从锡尔河到布哈拉的沙漠地带。使团必须穿越克孜勒库姆大沙漠。

1820年12月20日,使团进入布哈拉城。布哈拉埃米尔海达尔携其两子在宫廷中接见了俄国使团。内格里用波斯语同布哈拉人交流,呈递了俄皇致布哈拉汗的信件。海达尔大约45岁,黑色眸子、橄榄色面庞,蓄了全须。看外貌甚为虚弱、缺少智慧。整个觐见过程持续大约20分钟。

俄国使团在布哈拉城停留至1821年3月10日。3月25日离开布哈拉国境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84-87.。 期间,俄国使团对布哈拉及其周边地区进行了颇为详细的调查研究,相关资料被整理入《1820年奥伦堡至布哈拉旅行记》一书。

二、俄国考察报告对新疆和中亚汗国的研究及其影响

上述俄国使团的出访目的地虽各有不同,其使命却有诸多交集:首先,是开辟俄国与相关地区的贸易和外交关系;其次,是全面搜集这些地区的人文地理信息;最后,是考察相关国家和地区的政治局势与军事防御状况,探讨俄国进一步扩张的可能性。他们的考察报告不仅极大丰富了俄国人对新疆和中亚汗国的了解,为日后俄国征服中亚奠定初步知识基础,更因其出版和翻译引起英法东方学界的兴趣,激发了英属印度和欧洲学界加强中亚探索的愿望。

就内容而言,俄国考察报告除了刊布调查搜集的新疆和中亚汗国山川地理与人文社会信息外,特别对相关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状况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和评论。这些信息和评论属于当时欧洲东方学亚洲内陆研究最前沿的学术领域, 也展现了19世纪初期俄国对中亚地区知识建构的特点。它们与17和18世纪的传教士东方学有很大不同,是英法学界迫切需要了解的实用知识。于是,在俄国学术的启发下,英法东方学界开始构建“中央亚细亚”的自然地理、地缘政治、民族文化和社会经济知识体系。30年代,英属印度和印度事务部的专家阅读了俄国报告后,开始发掘英国早期中亚探索者如摩尔克罗夫特(William Moorcroft)等人的档案文件,着手建立符合其国家利益的中亚战略。

因此,俄国报告对新疆和中亚汗国的研究展现了19世纪初欧洲对相关地区的认识水平,其关注点亦颇富时代色彩,值得深入探讨。

1.俄国考察报告对新疆的调查研究

普提姆雪夫和梅彦多夫的报告均提供了有关新疆天山南北直接或间接的信息。他们搜集的信息集中在以下几点:一、新疆内外的商道和商贸信息;二、南北疆诸城社会经济状况;三、诸城驻军与军事防御情报;四、清政府在新疆的统治体系。兹简述如下:

普提姆雪夫调查得知,塔城城墙用砖石构建,设有角楼和把两条河流改道而成的护城河。城里有600座房屋,就是一个大兵营。大多数居民因贸易来自中国各地,主要为商人、工匠和农民。他们只是暂时居住,唯有流犯是常住居民。塔城的商人主要是中国的卡尔梅克、土尔扈特和厄鲁特臣民。普提姆雪夫认为,清政府对这些游牧民族并不放心,每年都从伊犁调兵1500名以守卫边疆。

塔城与科布多、乌鲁木齐和南疆等地保持贸易关系。货物主要以牛车和马车运输。到科布多要走20天,到乌鲁木齐则要走32天。科布多的贸易量较小,乌鲁木齐则因生产纺织品和日用品而非常富裕。塔城商人还经常赴喀什噶尔、和阗和叶尔羌贸易,贸易额也非常可观。普提姆雪夫在塔城和伊犁都没有找到好茶,只看到被俄罗斯称为“克尔比乔伊(Kirpitchno)”的砖茶。塔城附近种有大麦、小麦、小米以及质量不佳的稻米。他只看到很少的苹果树,但当地每年收获的蔬菜和烟草较多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p.190-193.。

伊犁将军驻地惠远城(固勒扎古里)坐落于伊犁河畔,为新疆首府。汉人(Kara-Kitai-Nogontouk中亚地区常称汉人为“喀喇契丹”,源自对“西辽”的称呼“Kara Kitai”。参见克拉普罗特对普提姆雪夫《伊犁旅行记》的注释。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209.)和东干人(汉回,Tougean)聚居在突厥语名为“克什米尔”的绥定城,满人聚居在巴彦岱。宁远城(固勒扎)距离惠远城50俄里(53.34公里),是缠回聚居的城市,由伊犁将军和阿奇木伯克管理。

伊犁将军总统伊犁、叶尔羌和其它各商业都会事务。喀什噶尔驻扎了另外一个由五个翼长(Galai-da)辅佐的“将军”,下辖3位大臣,分别负责处理汉人、缠回和东干事务。大事由将军和大臣会议决定。伊犁军府里,汉人负责军事、商业、财政和礼仪等事务。他们拥有文官品級,却并非皇帝任命。

除了满人外,伊犁及周边的驻防军人大部分是游牧民族出身。这些驻军施行屯田政策,一小部分驻在城中,大部分驻扎在周边村庄里。伊犁的军队是与哥萨克类似的骑兵部队,有满洲四旗(Khocho),每旗十甲喇,每甲喇百人。普提姆雪夫据此调查出伊犁的驻军数量:满洲4000人,厄鲁特6000人,察哈尔6000人,索伦6000人,锡伯6000人。总计28000人。这些军队驻在塔城、伊犁与博罗塔拉的边界,还在帖克斯(Tekest)山和塔勒奇山巡逻。该部队没有制式装备。多数人配有弓箭、鞍鞯和长矛,所有人都有刀。和平时期,每个人管理自己的马匹和武器。战争时期则由政府配给。驻军军饷用银两支付。满洲兵每月军饷是1.67两到2.22两银,蒙古兵是1.11两。此外,他们每月还有30斤粮食配给。伊犁军队的火炮只在迎接高级官员来访之时,以及天明和天黑的时候燃放,以便通知开关城门。这些铁炮太小,无法瞄准。使用的时候只能放在地上直接开炮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p.219-222.。

伊犁惠远城约有万座房屋,均不甚大。城中庙宇辉煌壮丽。该城人口不多,却非常富裕,贸易和服务业十分繁荣。来自中国内地、西亚、布哈拉、浩罕、玛尔噶朗、安集延、塔什干、印度和克什米尔的商人们都汇聚于此地。除买卖人外,还有金匠、炉匠、铁匠、锁匠和木匠等。伊犁有喀什、和阗与阿克苏所产的纺织品销售。外国商人们多做丝棉混合织品生意,汉人从事批发贸易和其它各种工作,东干人从事农业、零售贸易、旅店业并开设茶馆和赌场,蒙古人畜牧种地,从南疆六城地区迁来的“塔兰奇人”耕种并从事手工业。绥定到惠远城之间都是内地遣犯们的屯垦之地。在伊犁,牛马是大宗商品。除了部分卖给哈萨克人,还供给各地驻防军队,也用于与乌鲁木齐居民的贸易。多余的马匹送往政府马厂(Toumour ada)蓄养。伊犁的俄国货物主要是皮张,但并不如哈萨克人的皮毛货物那样被允许进入伊犁。这些皮张一部分供给军用,一部分卖给北京来的驻扎大臣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p.214-219.。

伊犁对入境货物所收税率不固定。丝绸之路上,从西亚诸国经叶尔羌、和阗、喀什噶尔和阿克苏等城贩入伊犁的商品通常每种被抽取三十分之一的份额以抵应纳之税。马匹和骆驼免税。伊犁居民并不免税,每月都要根据各自的职业以货币形式向政府缴税。“塔兰奇人”在20到50岁之间要负责耕种国有土地。他们以实物形式缴税,每人每年向政府上缴8袋粮食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Tome 1, pp.215-218.。

出访布哈拉的梅彦多夫特别调查了连接俄国、中亚汗国、新疆和印度北部的商道信息。他记载道:布哈拉人称“中国的突厥斯坦(Le Turkestan Chinois)”为“阿力提斜合尔(Alti-Chakan)”,即六城之地,包括喀什噶尔、叶尔羌、和阗、阿克苏和伊犁二城大小固勒扎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121.。 从叶尔羌到克什米尔的通道上还坐落有“大土拔特(Le Grand Tibet)”和“小土拔特(Le Petit Tibet)”两城,即拉达克和德拉乌斯(Draouse)或德尔瓦齐(Dervazéh)。他将自己搜集的信息与格鲁吉亚旅行者拉斐尔·达尼贝格(Raphae¨l Danibeg)的数据、布哈拉地理学家沃鲁格伯克(Oloug-beg)的地理表格和学者格拉维亚斯(Gravius)1652年著作里的地理数据进行比较,确定了伊犁和喀什噶尔的经纬度。他还参考了德国地理学家李特尔(Carl Ritter)的著作和森科夫斯基(J. Senkowski)翻译的布哈拉文献,计算了各城距离:克什米尔距离“土拔特”200俄里,需走20天;从拉萨到“土拔特”需走3月;从“土拔特”到叶尔羌要走40天;叶尔羌到阿克苏要13天;阿克苏到乌什吐鲁番(Tourfan)要3天;从乌什到塞米巴拉金斯克要3个月;从喀什噶尔到阿克苏要12天,到伊犁要25天,到塞米巴拉金斯克要55天Professeur J. Senkowski, “Sur la route commerciale de Sémi-Palatynsk à Cacheire, par les villes dEiléh, dAksou, de Iarkend et de Tibet”,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329-345.。 此外,从布哈拉和浩罕经鄂什(Uch)到喀什噶尔要翻越绵延的阿赖岭(Ala-Tagh)。从鄂什通往喀什的铁列克(Terek)地区气候常年寒冷。有三条商道穿过阿赖山脉:一条经贝勞里(Belawli)或塔里格(Tallig)通向山北;一条从中间穿过铁列克地区;第三条向南经过查尔特(Chart)。三条山路是浩罕汗国通达新疆南部的必经之地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119-129.。

经过调查,梅彦多夫认识到,布哈拉、浩罕汗国与中国新疆和俄国的贸易对其国家财政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两国商人在中俄之间进行转手贸易牟利。他们在伊犁、阿克苏和喀什噶尔贩卖的俄国商品包括:布匹、珊瑚、珍珠、洋红染料、金箔、丝绒、金线、银线、德国水獭皮、貂皮、皮张、糖、大镜子、红铜、铁犁、黄铜、针、玻璃珠和俄制南京棉布等。他们从喀什噶尔购买大量茶叶、瓷碗、各种丝绸、生丝、大黄和马蹄银等。中亚汗国商人用马蹄银在大小土拔特购买羊绒,再运到克什米尔制成羊绒披肩并转卖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120, 247-248.。

普提姆雪夫和梅彦多夫的报告明确表达了开辟新疆市场,使之成为俄国与中国内地和印度贸易通道的强烈愿望。此后,通商新疆成为俄国政府对华政策追求的目标。

2.俄国考察报告对中亚汗国的研究与评估

除了搜集和整理地理信息外,俄国考察报告对布哈拉、希瓦和浩罕汗国的种族构成、政治体制、社会经济、军事力量和文化习俗进行了详细研究,为俄国政府及其驻高加索和西伯利亚的总督们提供了重要参考资料,为俄国对中亚汗国的征服奠定知识基础。

中亚地区的民族构成及其相互关系是俄国报告研究的重点问题之一。经穆拉维约夫和梅彦多夫调查,希瓦汗国臣民总计约30万人,由四大种族和奴隶构成(见表1)。布哈拉种族更多,人口总数约250万,其中150万人住在城镇里,从事农业和畜牧业。另100万人为游牧民。在布哈拉汗国,骁勇善战的乌兹别克人是征服者(150万人),文雅好学的塔吉克人(65万人)则是统治者,两者似乎是粟特人的后裔。除此之外,布哈拉还有土库曼人(20万人)、阿拉伯人(5万人)、卡尔梅克人(2万人)、吉尔吉斯和卡拉卡尔帕克人(6千人)、阿富汗人(4千人)、莱斯吉斯人(Lesghiz,2千人)、犹太人(4千人)和吉普赛人(2千人)。浩罕的种族构成与布哈拉相似,也是由乌兹别克人进行统治。因丝绸之路的影响,中亚地区种族构成的多元化特征非常明显,乌兹别克人在中亚政治中居于主导地位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189-197.。

表1俄国报告所载1820年希瓦汗国主要种族及其特点Н. Н. Муравьев, Путешествие в Туркмению и Хиву в 1819 и 1820 годах, гвардейского генерального штаба капитана Николая Муравьева, посланного в сии страны для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Ч. 2, с. 25-29; M. N. Mouraviev, Revu par MM. J. B. Eyriès et J. Klaproth, Voyage en Turcomanie et à Khiva, fait en 1819 et 1820, Paris: Chez Louis Tenré, Libraire-éditeur, 1823, pp.255-263.

阶层一二三四五种族萨尔特人卡拉卡尔帕克人乌兹别克人土库曼人奴隶俄文СартыКаракалпакиУзбекиТуркменыНевольники法文Sarty, Tat,

BoukharesKara-kalpaksOuzbeksTurcomansEsclave最初身份贵族农奴征服者客户各国臣民当前身份商人农牧民贵族战士奴隶来源土著阿姆河流域

咸海南岸来自外地中亚抢掠的波斯人、

俄国人、库尔德人数量超过10万人超过10万人少于3万人超过1.5万人约4万人特点狡黠、阴柔,善于经商,大多富有。半游牧、半农耕,受乌兹别克人奴役,贫困。统治者,分为四部,在城镇中担任高级行政长官。地主。掠夺成性。突厥属,贪财好货,喜抢掠、盗窃。精于骑射和战斗。从事游牧和农耕。希瓦现有3千俄国奴隶,3万波斯奴隶和大量库尔德奴隶。

政治体制方面,三汗国均施行政教合一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其中,布哈拉汗国的政教制度相对成熟,最具有典型性。其最高统治者“汗王”理论上是蒙古黄金家族后裔,又称“埃米尔”,受到奥斯曼帝国哈里发的册封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273-277.。 汗王有专制之权。伊斯兰教团宗教学者(Ulema)虽然可以对汗国事务尤其是宗教法庭施加影响,但实权掌握在汗王手中。汗国的政府架构并不规范,独裁统治的特征非常突出。梅彦多夫评论道:

布哈拉看起来还没有达到将服务于汗王个人与服务于整个国家全然分开,以及把被宫廷雇佣与在政府工作进行彻底区分的文明成熟度。该国没有与土耳其“大维齐尔(Grand-Visir)”类似的职务,尽管“大伯克(Couch-Beghi)”实际上掌握了相当权力。所有事务都由汗王决定,这可以用该国行政机构简约和国土狭小来解释。被尊称为汗王岳父的“阿塔里克(Atalik)”“Ataliq (Atalik)”,阿塔里克,中亚地区官职,意为“导师,摄政”,一般授予比汗王年长的维齐尔,其印玺的作用与汗王近似。Chahryar Adle and Irfan Habib, ed., History of Civilizations of Central Asia, Vol. V, UNESCO Publishing, 2003, p.78.,其封号为“席萨尔(Hissar)汗”,如同“大维齐尔”那样,成为布

哈拉汗国汗王之下的第一人。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259.

“阿塔里克”之下是“军队司令(Dad-khah或Perwanatchi)”,再往下是教长(Cheikh-ul-Islam),还有主管汗王顾问会议的“伊纳克(Inak)”和主管礼仪与财政的“德斯塔尔汉特奇(Destarhantchi)”。“大伯克”职掌宫廷和公共事务,下辖管理宫廷内务、财务和禁卫等官员。海达尔汗的后宫有大约200女子,但只有4位妻子。汗王的特别顾问团被称为“迪瓦恩(Divan)”,为处理紧急事务建立,并非常设。它由汗王钦点的5至20人构成,负责制定汗国的军政大策。

汗国伊斯兰教团的等级体系如下:教长之下是“阿拉木(Alam)”,再下是“马夫提(Mufti)”,然后是“大毛拉(Dana-molla)”,最后是“阿訇(Akhoun)”。布哈拉的教团人数超过2000人。伊斯兰教团权力和社会影响力的基石是每个大城镇都设立的“宗教法官(Cazi,卡孜)”,以及小城镇的“宗教警察(Reis)。”布哈拉的宗教法官被称为“大法官(Cazi-i-kalan)”。这些宗教司法机构负责依照伊斯兰法维持社会秩序、处理纠纷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263-265.。

军政方面,布哈拉施行军事封建制度。军队实质上是汗王的私人雇佣军:

在布哈拉,军队组织、财政管理和汗王的收入紧密联系。土地被认为是征服者的财产,因此想方设法从中榨取更多财富。统治者为了拥有军队,被迫遵守伊斯兰法规并给予必要的奉献。这几乎就是地租和封建体系下的军功土地封赏制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266-267.。

获得汗王封地的贵族必须履行为汗王征战的义务,因而构成汗国的中坚力量。汗王则提供军费和土地来养兵以维持统治。他在各个城镇和地区任命阿奇木伯克,对土地进行管理和收税。阿奇木以向汗王支付田租,或把税收和物产的五分之三上缴的方式獲利。汗王则派遣官员“以阿萨乌尔(Iassaoul)”、“迪瓦恩伯克(Diwan-Beghi)”和“书吏(Mourza)”到阿奇木的领地评估收成并收取物产分成。汗国税务官“麦赫特尔(Mihter)”一般只负责收税。据梅彦多夫估算,除去养兵和行政开支外,布哈拉汗每年能增加约100万卢布财富。布哈拉汗所养的常驻军只有骑兵,大约25000人,必要时可征召超过6万人,组建有12000至13000人的远征军出击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268-271.。 希瓦汗虽然好战,但并未设立常备军。战时临时从乌兹别克和土库曼部落召集人众,最多不超过12000人。必要的话,汗王也抓萨尔特人和卡拉卡尔帕克人的壮丁参战。希瓦所有战士都是骑兵,使用冷兵器,只有少数几门保养极差的火炮和鸟铳。这样的临时军队往往只热衷于抢掠,缺乏战争意志、现代化的组织、武器和训练M.N. Mouraviev, Revu par MM. J. B. Eyriès et J. Klaproth, Voyage en Turcomanie et à Khiva, fait en 1819 et 1820, pp.274-315, 350-367.。

社会经济方面,布哈拉、希瓦和浩罕的国民经济都以农牧业和商业为支柱。希瓦汗国每年毛收入约为400万卢布,主要来自从萨尔特人和卡拉卡尔帕克人处征收的税赋Н. Н. Муравьев, Путешествие в Туркмению и Хиву в 1819 и 1820 годах, гвардейского генерального штаба капитана Николая Муравьева, посланного в сии страны для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Ч. 2, с. 84.。 布哈拉和希瓦出产牛、马、羊、小麦、大麦、稻米、芝麻、大麻、马匹、硬豆、葡萄、苹果、梨、杏、樱桃、桑葚、石榴、甜瓜、西瓜、各种果干以及洋葱等各色蔬菜。希瓦的手工制品和毯子等以自用为主。三国还进行奴隶贸易。

因农牧经济所限,中亚三汗国的国内贸易均不发达,但过境贸易和跨国转运贸易则非常兴旺。长久以来,处于丝绸之路中段的中亚贸易联通东西南北。布哈拉、希瓦和浩罕的商队转运着中国、印度、阿拉伯和欧洲的商品,并以此牟利。他们的商业路线以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河中地(Transoxane)为中心,向东经浩罕、奥什、喀什噶尔到叶尔羌和伊犁;向南经布哈拉、撒马尔罕、喀布尔、白沙瓦到阿塔克(Attock);向西经希瓦到里海沿岸的阿斯特拉巴德、巴库或阿斯特拉罕;向北经奥伦堡、下诺夫哥罗德、莫斯科到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中亚商队转运的商品包括茶叶、丝绸、毛毯、披肩、大黄、布匹、棉花、纺织品、皮货、珠宝、染料、干果、金银、金属制品和枪械等。中亚汗国的商人们在上述商埠长期居留,设有商总,负责侨民事宜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227-247; M.N. Mouraviev, Revu par MM. J. B. Eyriès et J. Klaproth, Voyage en Turcomanie et à Khiva, fait en 1819 et 1820, pp.331-345.。

综上所述,俄国人认为中亚汗国政府的宗旨在于为汗王个人和家族牟利。因此,不管政府官员地位有多高,本质上都是汗王的奴隶。他们以获取汗王的欢心和信任为荣。结果,政府就落到某个家族影响之下的一群奴隶和宠臣之手。这样的庇护传统使政府腐败丛生。官员贪婪无比、生活放纵,对民众的盘剥如狼似虎。因此,中亚汗国缺乏公共精神和爱国主义。

梅彦多夫认为,曾经跻身世界知识中心的布哈拉文化没落、教条主义盛行,社会发展仍处于低级阶段,需要用欧洲文明来启蒙,并通过布哈拉带动中亚的进步。“俄国文化启蒙的发展进步使这个大国有责任促使那慷慨的观念成为现实。俄国有义务给中亚各汗国带来有益的促进,在这些国家推广欧洲文明的成果。”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302-303. 穆拉维约夫则认为,“如果希瓦能够纳入俄国治下,必然会促进工业发展,为俄国贸易带来巨大优势。亚洲腹地(Haute Asie)直到印度的贸易都可经希瓦通往阿斯特拉罕”。 “妨碍贸易发展的中亚游牧部落对商队的袭扰和抢掠也会因畏惧俄国的力量而终止。这样一来,就能够建立经印度河与阿姆河到俄罗斯的贸易路线,全亚洲的财富就会流向俄国,就能够实现彼得大帝的伟大计划。在俄国的庇护下,希瓦就能成为防止中亚荒原上的分散部落袭击商队的护卫者。这个沙海中央的绿洲就能成为全亚洲贸易的联结点,将会撼动印度拥有的主宰海洋商道之巨大优势的中心地位。”M. N. Mouraviev, Revu par MM. J. B. Eyriès et J. Klaproth, Voyage en Turcomanie et à Khiva, fait en 1819 et 1820, pp.344-345. 從19世纪30年代起,穆拉维约夫的主张成为俄国中亚扩张的战略目标之一参见И.Н. Захарьин (Якунин), "Зимний поход в Хиву Перовского" в 1839 году и "Первое посольство в Хиву" в 1842 году, СПб., Изданiе П. П. Сойкина,1898; И.Н. Захарьин(Якунин), Граф В.А.Перовский и его зимний поход в Хиву, Ч.1-2, СПб., Изданiе П. П. Сойкина, 1901.。

三、俄国报告推动欧洲东方学亚洲内陆研究学术转型

19世纪初俄国使团对中国新疆和中亚汗国的探索考察对中亚的历史走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这些考察实为沙皇俄国向印度和中国扩张史的重要一章。它们使俄国统治者更清楚的看到了中国新疆和中亚汗国在其大陆霸权构建中重要的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地位,为俄国在19世纪中后期对中亚地区和中国新疆的鲸吞蚕食进行了必要的知识准备。这已为后续历史所证明,在此不予详谈。

就俄国考察活动及其报告而言,更具有长远意义的是其对欧洲东方学中亚研究的学术方法与理论构建的重要影响。俄国报告清晰的展现了欧洲东方学(汉学、突厥学、蒙古学)从侧重语言、历史和民族志的研究模式向对中亚区域自然状况、政经制度和社会文化的多学科全面研究和实用研究之演进趋势。其具体标志,便是在纳扎罗夫、穆拉维约夫、梅彦多夫、克拉普罗特(Jules-Henri Klaproth)和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等人的推动下,术语“中部亚细亚(Средняя Азия、Middle Asia、Asie du Milieu)”和“中央亚细亚(Центральная Азия、Central Asia、Asie Centrale)”开始取代流行了数百年的“鞑靼利亚”,成为俄国和欧洲学界用以称呼亚洲内陆地区的地理和地缘政治概念。

英国苏格兰著名地理学家和地图学家平可顿(John Pinkerton)在1807年出版的《现代地理》第2卷和1811年出版的《世界各地精彩旅行总纂》第7、9卷John Pinkerton, A General Collection of the Best and Most Interesting Voyages and Travels in all Parts of the World, vol. 9, London: Printed for Longman, Hurst, Rees, Orme, and Brown, 1811, pp.320-386.里提出了“中亚(Central Asia)”的地理概念。他尝试对中亚地区的自然地理和宗教、政体、法律、人口、军队、外交、习俗、语言、文学、城市、商业等人文知识进行汇总研究,但终因信息极度缺乏,每类介绍仅能成文一至数段而已John Pinkerton, Modern Geography: A Description of the Empires, Kingdoms, States, and Colonies, Vol. II-Asia, London: Strand and Longman, 1807, p. 387.。 在此條件下,俄国报告就成为英法学界的重要参考资料。根据学者斯维特拉娜·郭舍妮娜(Svetlana Gorshenina)的研究,纳扎罗夫在其报告中首先使用了“中部亚细亚(Средняя часть Азия)”这个词。该词在穆拉维约夫的报告中被简化为“中亚(Средняя Азия)”Svetlana Gorshenina, Linvention de lAsie centrale: Histoire du concept de la Tartarie à lEurasie, p.286. 。 梅彦多夫更是明确指出当时欧洲指称亚洲内陆的术语“Tataria”,以及18世纪初开始流行的相关政治地理术语如“Tartarie russe (俄属鞑靼利亚), Tartarie indépendante(独立鞑靼利亚), Tartarie chinoise(中属鞑靼利亚)、Grande et Petite Boukharie (大小布哈拉)、Grand et Petit Tibet(大小土拔特)”等概念都非常不准确,盖因“鞑靼人”的势力范围从来没有延伸至帕米尔和兴都库什山以南地区。他于是指出:“在地理学里,我们以某一民族之名命名某地,至少该民族应居于此地,否则定义就模糊而容易造成错乱。因此,应以‘中央亚细亚来取代‘鞑靼利亚这个术语,我认为这将更准确,更具备地理特性。”他遂将“中亚”定义为:额尔齐斯、阿尔泰、塔尔巴哈台、慕士塔格(Mousart / Mous-tagh)此西文地名来自《马可波罗行纪》,大略指帕米尔高原一带。、博洛尔(Belour)、兴都库什山和噶尔(Ghaour)之间的区域,地接波斯北疆、里海和乌拉尔东岸,向北直到吉尔吉斯大草原即哈萨克大草原。北界,向东直到蒙古地区。中亚包括吉尔吉斯(哈萨克)地区、希瓦汗国、浩罕汗国、布哈拉汗国、土库曼地区、大小土拔特、中国的突厥斯坦和准噶尔地区Georges de Meyendorff , Voyage d'Orenbourg à Boukhara fait en 1820, pp.91-93.。

著名东方学家克拉普罗特在法国仔细研究、翻译、注释和出版了俄国报告后,在梅彦多夫定义的基础上把“中亚”的地理范围进一步扩大,提出了类似于今天美国人所谓“亚洲内陆(Inner Asia)”的大中亚概念:其为从顿河到太平洋之间,被乌拉尔山脉、高加索山脉、里海、乌浒河、兴都库什山、喜马拉雅山、中国内地、长白山、兴安岭、贝加尔湖、萨彦斯克、阿尔泰山和额尔齐斯河包围的地域Jules-Henri Klaproth, Tableaux historiques de l'Asie: depuis la monarchie de Cyrus jusquà nos jours, accompagnés de recherches historiques et ethnographiques sur cette partie du monde, Paris: Schubart, 1826, p.161.。尽管仍存在很多问题,克拉普罗特在英法德俄东方学界的学术地位和影响使欧洲学者们日益重视“中亚”这个概念并对其进行建构。不久,德国地理学家洪堡将中亚定义为以天山和昆仑山为中心的位于东经62度到119度,北纬27度到52度之间的长方形地域Alexander von Humboldt, Asie Centrale: Recherches sur les chal^nes de Montagnes et la climatologie comparée, T.1, Paris: Gide, 1843, p.xxi.。“中亚”一词遂成为使用至今的重要地理和政治概念。

此后,在资本主义推动下,欧洲学者们打着科学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大旗,加强了对中亚地区地理与人文状况的考察,通过实地调查测绘和统计分析以获取精确的信息数据并建构理论体系。英俄法德等国皇家学会之间的合作与竞争日益加强。各国地理学会和亚洲学会在商业拓展、领土扩张和霸权争夺中逐步构建了以西方为中心的亚洲文明与世界文明阐释体系。欧洲东方学成为了西方近代殖民主义的重要工具。

(责任编辑:陈炜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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