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静
我不确定上海男人会不会为红玫瑰还是白玫瑰纠结,但上海女人,一定会为红米苋还是白米苋琢磨半天。天一热,这个问题就时不时得想上一会儿。
同是米苋,竟有红有白两种选择,说起来是一家门的,但脾气秉性却完全不同。而且欢喜红米苋的,不见得会待见白米苋;同样道理挑白米苋的,也看不上红米苋的样子。这段公案,估計是包公也断不清楚的。对了,不晓得那时开封府里吃不吃米苋?就算吃,这种小事他老大人应该不大会过问。
红米苋叶子里绿中带红,炒起来汤汁嫣然一片红色。这种色泽在蔬菜中很少见到,看起来有点惊艳。拣一筷子放在米饭上,一会儿就绯红一片。欢喜这种颜色的,喜欢用它来淘饭,看着碗中慢慢被染红,如画画一般,胭脂色一点点化开,深深浅浅的。有人说张爱玲喜欢红米苋,自己在书中写到,去舅舅家搭伙的时候,时常会端一碗清炒米苋过去,小心翼翼地捧着过马路。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带着一碗这样寻常的小菜去亲戚家,想想人家的脸色就知道,不可能有多待见她。那会子是因为自家姆妈为了节省开支,带着女儿去胞弟家吃饭,而且每天都去。就算米苋里加了蒜,就算肥白的蒜瓣被染成了粉红再妖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总不好过。那碗红米苋的滋味,估计也只是看起来很好。
白米苋,其实是绿的。碧绿的叶子,清秀得很,一把把扎好摆在那儿,很是好看。白米苋炒起来清清爽爽,软糯中带着清香。夏日炎热,没有什么太多时令绿叶菜好挑。青菜、菠菜、鸡毛菜统统不好吃,唯有这米苋还不错。好的米苋炒起来要糯,这种糯,带着点绵软,带着点滑爽,吃在嘴里有形而又无形。
米苋要好吃,择的时候要仔细。叶片和叶杆分开择,长短统一,这样炒起来,卖相好,吃口也好。摘的时候,先掐叶子,再掐杆,稍老一点的就要扔掉,否则吃起来能嚼出渣来。炒米苋的时候,加点水稍微笃一会,这样更糯,但不能加盖子,否则菜叶闷得乌糟糟,太煞风景。夹一筷子白米苋在饭上,菜是绿的,饭是白的,青白二色,干干净净。
米苋买来杆子总是很长,再嫩也很少有把杆子一起炒进去的。挑些稍粗的杆子出来,留在那用盐稍微腌一会,晚上蒸一蒸,再用麻油一拌,味道极赞。不管是红米苋,还是白米苋,杆子总是绿的,一样可以如此弄。上海人家过日子,过的就是精细。叶子有叶子的味道,杆有杆的滋味,一样小菜,两份感觉。
买米苋的时候不太会想着玫瑰的事情。夏日里花难养,不管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买回去没多久就要蔫头耷脑的,一样难看。倒是茉莉花和白兰花,香得不浓不淡,刚刚好。买一对白兰花别在自己自家身上,再捧一束茉莉回去摆在房间里,至于米苋是红还是白,只要烧得好,都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