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的鼻子 为什么那样长

【英】约瑟夫·拉迪亚德·吉卜林

啊，亲爱的孩子，很久很久以前呀，大象本来没有那条长鼻子。它们当时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凸出的鼻子，就像一只靴子那么长。那时候大象的鼻子可以左右晃动，但却不能从地上拾捡东西。可有这么一头象，一头小象（就是大象的孩子），它充满了永远都满足不了的好奇心，也就是说它老是没完没了地提问题。它住在非洲，因此它的好奇心也充满了非洲。

它问高挑的鸵鸟阿姨，为什么它的尾巴羽毛长成那副模样，结果鸵鸟阿姨用它那结实的爪子抽了它的屁股。

它问高个儿的长颈鹿叔叔，是什么使得它身上有那么多斑点，结果长颈鹿叔叔用它结实的蹄子踢了它的屁股。

可它还是非常非常好奇！它问胖乎乎的河马大婶，为什么它的眼睛是红的，河马大婶用它宽大的蹄子揍了它的屁股。

它又问毛茸茸的狒狒大叔，为什么西瓜是西瓜的味道，狒狒大叔用它毛茸茸的手掌揍了它的屁股。可它还是充满了永远都满足不了的好奇心！

它问它所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摸到的、感觉到的一切问题，因此它所有的叔叔阿姨都揍过它的屁股，可它仍然充满了永远都满足不了的好奇心！

在一个岁差年（岁差年，指春分点在太阳和月球对地球赤道影响下，向西移动绕行黄道一周所经历的时间。一个完整的岁差大约需要25800年）中的一个晴朗的早晨，这头永不满足的小象问了一个它从来没问过的新问题。它问：“鳄鱼到底吃什么东西呢？”“嘘！”它爸爸妈妈和所有的叔叔阿姨都厉声叫它住口，并且马上就开始揍它的屁股，而且揍了好一阵。

后来，小象等大家揍完了，就跑到一片有钩刺的灌木边，在那儿遇见了住在灌木丛中的科罗鸟。它对科罗鸟说：“我爸爸打了我的屁股，我妈妈也打了我的屁股，我所有的叔叔阿姨都打了我的屁股，就因为我非常非常好奇，但我还是想知道鳄鱼到底吃什么东西！”

科罗鸟听完小象的话，难过地说：“去那条宽阔的大河吧，去那条灰蒙蒙、绿幽幽、油腻腻的林波波河（林波波河，俗称鳄鱼河，非洲东南部一大河，全长1600公里）。在那条大河长满蓝桉树的岸边，你就会知道鳄鱼吃什么了。”

当时那个岁差年已经快过完了，因为岁差分点比正常规律早了一些，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那头永不满足的小象带了一百磅香蕉（是又小又红的那种）、一百磅甘蔗（是又长又紫的那种）和十七个大西瓜（是又绿又脆的那种）就准备出发了。它对家里人说：“再见了，我要去那条灰蒙蒙、绿幽幽、油腻腻的林波波河去，去看鳄鱼到底吃什么东西。”

为了表示吉利，它家里人把它的屁股揍了一顿，尽管它很有礼貌地求它们别再打了。

小象出发了，它还有点儿生气，但并不感到惊讶，一路上吃着西瓜，把西瓜皮四下乱丢，因为那时候它还不会捡西瓜皮。

它走呀，走呀，从格雷厄姆斯敦走到金伯利城，从金伯利城走到卡马的国家，从卡马的国家继续往东北方向走，一路上吃着西瓜，最后它终于走到了那条宽阔的大河，那条灰蒙蒙、绿幽幽、油腻腻的林波波河，河岸上长满了蓝桉树，跟科罗鸟说的一模一样。

哦，我亲爱的孩子，你现在一定得知道而且一定要理解，直到那个星期的那一天的那个小时的那一分钟，那头永不满足的小象还从来没看见过鳄鱼。它并不知道鳄鱼长什么模样，而这正是它永不满足的好奇心想要知道的。

小象在河边最先看见的是一条盘绕在岩石上的花斑大蟒蛇。

“对不起，”小象很有礼貌地问，“你在这乱糟糟的地方看见过鳄鱼那样的东西吗？”

“问我看见过鳄鱼吗？”花斑大蟒爱理不理地说，“接下来你还想问我什么？”

“对不起，你能告诉我鳄鱼吃什么东西吗？”

这一下花斑大蟒蛇飞快地从岩石上舒展开身子，用它长着鳞片、鞭子一样的蛇尾狠狠地抽打小象的屁股。

“真奇怪，”小象喃喃道，“就因为我有好奇心，爸爸妈妈和其他叔叔阿姨都打我的屁股，就更不用说河马大婶和狒狒大叔了，我猜花斑大蟒打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于是，小象很有礼貌地向花斑大蟒蛇告别，并帮助它重新盘绕在那块岩石上，然后继续往前走。它还有点儿生气，但并不感到惊讶，一路上吃着西瓜，把西瓜皮四下乱丢，因为那时候它还不会捡瓜皮。

最后，在河岸上长满蓝桉树的灰蒙蒙、绿幽幽、油腻腻的林波波大河水边，它踩上了一个它以为是一截木头的东西。

可是哟，我亲爱的孩子，那截木头就是一条真正的鳄鱼。鳄鱼眨着一只眼睛———你看，就是这么眨的！

“对不起，”小象很有礼貌地问，“你碰巧在这乱糟糟的地方看见过鳄鱼吗？”

鳄鱼又眨了眨另一只眼睛，从淤泥中翘起尾巴。小象很有礼貌地倒退了好几步，因为它不想再被打一顿屁股。

“走过来呀，小家伙，”鱷鱼说，“你干吗问这件事呢？”

“请原谅，”小象还是很有礼貌地说，“我不能过来。就因为我爱提问，我爸爸打过我屁股，我妈妈打过我屁股，高挑的鸵鸟阿姨抽过我的屁股，高个儿的长颈鹿叔叔踢过我的屁股（它踢得可狠呢），更别说胖乎乎的河马大婶和毛茸茸的狒狒大叔了，连那边河岸上的花斑大蟒也用它长着鳞片、鞭子一样的尾巴抽了我一顿。它比谁都打得更疼。所以，如果你也和它们一样的话，我可不愿意再挨揍了。”

“过来吧，小家伙，因为我就是你要找的鳄鱼。”鳄鱼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还真的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小象一听不由得气喘心跳。它在河岸上跪下来，说：“你原来就是我这些天来一直寻找的鳄鱼。你愿意告诉我你吃什么东西吗？”

“过来吧，小家伙，”鳄鱼说，“让我悄悄告诉你。”

于是小象把头凑近鳄鱼那有满口利牙的嘴巴。鳄鱼一口咬住了小象的鼻子，而直到那个星期的那一天的那个小时的那一分钟，象鼻子还只有一只靴子那么长，不过比靴子有用多了。

鳄鱼说：“我想呀，”———鳄鱼的嘴咬住小象的鼻子，它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像这样挤———“我想呀，我今天就开始吃小象了。”

哦，我亲爱的孩子！这下小象可气坏了。它用鼻子哼哼着说，就像这样哼，“放开我！痛死我了！”

这时，那条花斑大蟒蛇下了岩石，从水中游过来说：“嗨，我的小朋友，我看呀，你要是不马上使出最大的劲儿来往回拽，你那位穿鳄皮大衣的伙伴（鳄鱼）一眨眼工夫就会把你拉到河中间的清水里去。”

花斑大蟒总是用这种腔调说话。

这下小象蹲下身来，使劲儿往岸上拽。它拽呀，拽呀，它的鼻子开始被拽长了。鳄鱼则挣扎着往水里拉。它拉呀，拉呀，尾巴都快把河水搅成泥浆了。

小象的鼻子一点点被拉长。它挺直四条象腿使劲儿往岸上拽。它拽呀，拽呀，鼻子越拽越长。鳄鱼则像划桨一样甩着尾巴拼命往水里拉。它拉呀，拉呀，每拉一下，小象的鼻子都被拉长一点———小象真是疼极了。

突然，小象觉得脚下一滑，它用鼻子哼着说（这时它的鼻子已有一米半长了）：“这真是太糟糕了！”

这时花斑大蟒急忙蹿下河岸，用身子缠稳小象的后腿，然后说：“又性急又没有经验的旅行家哟，这下我们可得认真使使劲儿了，要不然的话，那艘浑身装甲、自动划桨的军舰将永远毁掉你的前程。”对啦，我亲爱的孩子，大蟒说的军舰还是指鳄鱼。

花斑大蟒总是用这种腔调说话。

这一下，大蟒拉，小象拉，鳄鱼也拉。不过还是大蟒和小象加在一块儿力气大，最后只听扑通一声，鳄鱼放开了小象的鼻子，整个林波波河上都听见了那一声扑通。

小象冷不防猛的一下坐到地上，但它首先想到的却是说：“谢谢你，花斑大蟒蛇。”然后它才开始照料它那根被拉长的可怜的鼻子，用清凉的香蕉叶把鼻子包扎好，并把鼻子伸进灰蒙蒙、绿幽幽、油腻腻的林波波河去清凉清凉。

“你这是干吗？”花斑大蟒问。

“对不起，”小象说，“你看我的鼻子完全变形了，我要等它恢复原样。”

“那你可要等很久很久。唉，有些人就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对它有好处。”鳄鱼说。

小象坐在河边等了三天，可它的鼻子一点也没缩短，非但如此，它还变成了斜视眼。因为呀，我亲爱的孩子，你很快就会明白，鳄鱼已经把小象的鼻子拉成了今天你们看见的所有大象都有的那种象鼻子。

到了第三天傍晚，一只苍蝇飞来叮在小象的肩头上，小象自己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它的鼻子就往上一甩，鼻尖刚好把苍蝇打死。

“这是长鼻子的第一个用处！”花斑大蟒在一旁说，“你原来那个短鼻子可办不到。好啦，你现在吃点东西吧。”

小象还没来得及想一想，它的鼻子早已拔起一大束草，轻轻地在前腿上弹掉泥灰，然后一下送进了嘴里。

“这是第二个用处！”花斑大蟒说，“你原来那个短鼻子可办不到。好啦，你不觉得这儿太阳晒得太热么！”

“是有点热，”话音刚落，小象的鼻子早已从灰蒙蒙、绿幽幽、油腻腻的林波波河河岸卷起一大团淤泥，啪的一下拍在头上，做成了一顶大泥帽。

“这是第三个好处！”花斑大蟒说，“你原来那个短鼻子可办不到。好啦，你现在觉得揍揍屁股怎么样？”

“对不起，”小象说，“可我一点不喜欢挨揍。”

“你喜欢揍别人吗？”花斑大蟒问。

“那我倒真喜欢。”小象高兴地回答。

“好吧，”花斑大蟒说，“你将发现你的新鼻子还可以用来揍别人的屁股。”

“谢谢你，”小象说，“我会记住这一点。不过我认为我该先回家，然后再试试揍人。”

于是，小象又穿过非洲平原，朝家里走去，一路上舞动着它的长鼻，想吃水果的时候，就用鼻子从树上摘，而不再像往常一样在树下等水果掉下來；想吃草的时候，就用鼻子从地上拔，而不再像往常一样跪下身子；有苍蝇叮它的时候，就用鼻子折下一根树枝做苍蝇拍；太阳晒得火辣辣的时候，就用鼻子做一顶泥帽戴在头上；走得寂寞的时候，就用鼻子哼一支歌，那声音真比几个铜管乐队奏出的还响亮。它还特意偏离大路，专门找到一头胖乎乎的河马（那头河马可不是它家亲戚），并把它狠狠地揍了一顿，以证实花斑大蟒说的是真话———它的新鼻子可以揍别人。在其余时间，它还用鼻子捡起它来的时候一路上丢下的西瓜皮，因为它是一头爱清洁讲卫生的小象。

一天黄昏的时候，它终于回到了家。它卷起鼻子向大家问好。大家看见它回来都非常高兴，并且马上叫道：“过这边来，为了你那永不满足的好奇心，我们得再揍你一顿。”

“呸！”小象不屑地说，“我认为你们压根儿就不懂怎样揍人。可是我懂，我现在就揍给你们看。”它说完就扬起鼻子，把两个亲爱的哥哥摔了个四脚朝天。

“哇，真厉害！”大伙儿齐声说，“你从哪儿学的这招？还有，你的鼻子是怎么回事？”

小象回答说：“我从鳄鱼那里得到了一个新鼻子，就是住在灰蒙蒙、绿幽幽、油腻腻的林波波大河里的那条鳄鱼。我问它到底吃什么东西，它就给了我这个玩意儿。”

“可这看起来多丑呀。”毛茸茸的狒狒大叔说。

“丑是丑，”小象说，“但是很有用。”说完它用鼻子卷住毛茸茸的狒狒大叔一条毛茸茸的腿，一下就把它摔进了一个大黄蜂窝。

然后淘气的小象把家里人挨个儿作弄了一遍，这花了很长时间，直到大伙儿都非常生气，也非常惊讶。它拔下了高挑的鸵鸟阿姨尾巴上的羽毛。它拖着高个儿长颈鹿叔叔的后腿穿过一片棘丛。它趁胖乎乎的河马大婶饭后在水中午休时，冲它大吼一声，并往它耳朵里吹水泡。但它决不允许任何家伙动科罗鸟一根羽毛。

到最后呀，那可真是令人激动，它所有的家人都一个个急匆匆地赶往那条大河，那条灰蒙蒙、绿幽幽、油腻腻、河岸长满蓝桉树的林波波河，去向鳄鱼讨要新鼻子。等大伙儿都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谁欺负谁了。而从那之后，哦，我亲爱的孩子，你能看见的所有大象，还有那些你看不到的大象，都有了一根长鼻子，一根和那头永不满足的小象一模一样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