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穿过时光仍为少年

寒一一

春天的时候收到非常珍贵的礼物，一条提花的丝巾。女人衣柜里可搭配的丝巾几乎和衣服的数量一样多，珍贵因为它是一条云锦做成的丝巾。奶奶陪嫁来的老木箱里有块赭红色的包袱皮够裁一件坎肩用，说是云锦，奶奶金贵得谁讨也不送。自此对锦缎之类的织物满怀感情，也间杂着对奶奶的思念。听好友说他认识织云锦的老先生，就死缠烂打拉他一起去拜访。

云锦，通常指南京云锦，是中国传统的丝制工艺品，素有寸锦寸金之称。从东晋义熙十三年，在当时的都城建康今天的南京，设立专门管理织锦的官署锦署起已有一千六百多年历史。

人的世界里时光交替岁月变迁，但惟有在时间的长河里跋涉的云锦还保持着老样子，传统的提花木机织造技艺。这种靠人记忆编织的传统手工织造技艺，只能身传口授，无论历代织业巨匠试图研制出多么更高于人类智慧的机器，都无法替代人的双手。一脸沧桑、头发花白的朱老先生，望着窗外厅院里微风拂动枝条上的新芽说，没有人知道愿因是什么，或许人的情感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吧。他不是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的，像是在自问自答。

在古代丝织物中，锦是最能展现技艺高下的织物。从元代开始，云锦一直为皇家服饰专用品。云锦因色彩纹饰酷似天空的云霞而得名。从古至今制做云锦的历代工匠都恪守用料考究，织造精细图案精美锦纹绚丽的传统，使云锦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革新着传承。它融汇了其他多种丝织工艺的智慧在自己的脉搏里，又不断在智慧的肩膀上生出新的智慧继续生长，成为丝织工艺的顶尖呈现。

丝织物品最重要的是它的选材，有独特的线，才有独特的锦。朱老先生给我们看织云金的线，不单有金线银线铜线及蚕丝绢丝，竟然还有多种的鸟兽羽毛。同行的伙伴惊叹着，怪不得这些云锦都美得像是天空的彩云直接剪裁下来的—样。朱老先生给我们看，他家祖上家藏传品，一匹用孔雀羽毛织的皇家云锦锈品。

朱老先生为我们解惑说，织匠多爱孔雀羽，因为孔雀羽毛的色彩斑斓，在光线的照射下，用孔雀羽织出的云锦会折射出变化多端的色彩，是历代皇家后宫妃嫔的爱物。那穿越时光仍然丝毫不减的色彩，震撼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让你深感此刻任何华美的形容词都是那么贫乏。朱老先生说每个云锦的纹样都有其特定的含义，金银在织物中大量运用是云锦的一大特色，金银使得云锦更显得富丽堂皇。尤其是三色金的使用，使得云锦的色彩更富于变化。真丝则是云锦最主要也是最基本的用卡才，它良好的吸色性是云锦色彩表现的重要保证。

朱老先生家祖上是织造，家里子孙辈辈都有背弃祖业转行的人，因为云锦生產工艺过程实在太繁杂又独特。织造云锦的操作难度和技术要求都很高，用老式的提花木机需由拽花工和织手两人相互默契完成，拽花工坐在织机上层负责提升经线，织手坐在机下负责织纬妆金敷彩，即便是织锦高手，两人全心尽力一天也只能织出五六厘米的锦。如果其中一个人闹点小情绪，朱老先生笑着用手比划说，那就只能做—块擦鼻涕用的手绢锦了。时间是无法称重估价的，可能这正是云锦寸锦寸金的贵重所在。

而云锦的工序就更不用说了，每道工序的工艺都有很多谜一样的诀窍，要想掌握这门祖传技艺光有勤奋还不够，还得有足够的聪慧。这令那些继承者们望而却步。

第一道，纹样设计。初步设想图样后就要根据小样填绘意匠图。意匠纸是特制的，上面有纵横小格，它的纵横小格是代表经纬线的，小格的纵横比例是代表经纬密度的。第二道，挑花结本。即通经断纬，用丝线俗称“脚子丝”作经线，用棉线俗称“耳子线”做纬线，对照绘本制好的意匠图，经线对应意匠图上的纵梅纬线对应意匠图上的横格，挑制成花纹样板。上机织造时，使每根脚子线与织锦上的每一根经丝一一通过织机大纤相联接，织造过程中通过耳子线提起应该起花的部分，织入彩纬或银线。挑花结本是云锦生产工艺中的重要环节，是纹样由图纸过渡到织物上的桥梁。

第三道，原材料准备。主要原料是蚕丝，还有金线、银线、孔雀羽线。蚕丝需经过拼股、染色、锤炼、上油绷光等数十道工序，按照不同品种的要求加工成一定规格颜色的经纬原料，供上机织造。云锦属于熟织提花丝织物，即织成后不需染色，印花。第四道工序是造机。造机就是根据所织云锦的品种规格，把织造云锦所需的经丝，按地部组织和纹部组织的不同要求分辨安装到位，使其符合织造的需要。第五道，织造。但是不同类型的云锦又有不同的织造方式。云锦的品种有妆花、织金、库缎和库锦，这些品种朱老先生家锦房里全部都有

很幸运，到了朱老先生的这一代，他们兄弟四人都继承了祖业，一生的大多时光都生活在制锦房里。朱老先生的子侄辈们现在已经接替当年的他们，成了制锦的主力军。但是朱老生先除了每天喝茶，大部分时间仍是到制锦房里走走。他早就不能上机了，但他绝不承认自己老了。他说云锦从祖先们的手上起一丝一线织了一千多年了，无老相愈发璀璨。和这千岁的云锦比起来，我仍不过是个织锦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