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重负:被二胎“绑架”的老人们

2018-06-21 06:18易方兴
华声 2018年5期
关键词:绑架二宝老二

易方兴

劳碌,孤独和隐忍,还有晚年不得已经历的漂泊——他们被捆上的重负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在大多数中国家庭,祖辈通常承担着照料孙辈的职责。那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所付出的辛劳被认为是“理所当然”,恰恰也最容易被忽略的。

刘燕,女,上海,56岁

“最开始,我是坚决反对女儿要二胎的”

最开始,我是坚决反对女儿要二胎的。给他们带过第一胎后,真的怕,因为太累了。女婿父母年事已高,能给他们带孩子的只有我。没多久,我经常看到别人家两个宝宝一起散步玩耍,玩得很开心,就想如果因为我的反对,让女儿失去了有二胎的机会,以后我会不会后悔?

我坚决反对变成鼓励女儿要二胎。我跟女儿说,生了二胎,我来带就是。

二宝出生没多久,就得了严重的湿疹。从脸上长起,后来逐渐蔓延到胳膊上,痒得孩子不断抓自己的脸和手。小婴儿的指甲挺尖的,也不好剪,所以脸常常被抓破。

二宝湿疹持续了两年,也是我最累的两年。孩子痒,整晚整晚地哭闹,我每天晚上也跟着睡不好,二宝脸上经常被自己抓出几道血痕。这也加重了家庭矛盾,我埋怨女儿没有好好给孩子剪指甲,女儿埋怨我是不是又偷偷给孩子吃什么东西了。两人互相争吵,心情越来越糟。

另一方面,孤独感越来越重。我在上海带了6年娃,依然无法融入上海这个城市,还是记挂着老家的小城市。幸亏小区里还有几个伙伴,我们常一起打打太极拳,跳跳广场舞。一起交流时,一个老人感叹,像我们这样的老人称之为“老漂族”,老了还漂泊在外,回不到故乡,确实是有一些凄凉和孤寂。

季美菊,女,武汉,62岁

“我们现在是‘死不起”

我们既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又是孩子的“爸爸妈妈”。因为二胎生下来没多久,孩子父母就离婚了。妈妈坚决不要两个孩子,爸爸也不负责任,把兩个女儿甩给我们。

那时老大才2岁,老二刚刚10个月。后来老大上幼儿园时,常常问我,我爸爸妈妈呢?我只能告诉她,你的爸妈“过期”了。孩子又问,什么叫过期呀?我就说,食物过期了能吃吗?不能吃了。你的爸妈也是这样。

我常告诉她们,你们的爸妈不是抛弃你,而是他们没有能力养活你们,所以先去养活自己了。

我跟老伴儿现在带两个孩子最大的困难,来自于身体和寿命了。我常常说,我们现在是“死不起”的状态。我们一死,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呢?

她们都不愿意喊我们爷爷奶奶,而是喊爸爸妈妈。有一次,我和两个孙女躺在床上,我说起自己身体不好的时候,老大一下子就哭了,说:

“妈妈你千万不能死,要死的时候一定要忍住”。

张小琳,女,广东,48岁

“从来不喊累的妈妈,带二胎喊‘我好累”

在帮我哥哥带二胎的这段时间里,我妈妈常常说“我好累”。在这之前,她做任何事,我从来没听她喊过“累”,不论是在工厂加夜班,还是照顾我们一大家人的饮食起居。

但带二胎,我妈妈是真的累了。48岁的她是一个瘦小但坚强的人。以前是一头乌黑密集的头发,但现在变白了不少。我哥哥在外搞工程,长期加班,工钱还很难按时拿到,我嫂子也要上班,早出晚归。带两个娃的工作全部丢给了我妈。

老二出生后,有中度的腿硬化,如果放任不管,很可能造成永久性的损伤。医生说,治疗的同时,要多给婴儿按摩。我妈妈听了这话,前半年里,一有空就给宝宝按腿,每次一按就是几十分钟。在这样的悉心照料下,半年后,老二的腿终于好了。妈妈觉得爸爸一个人赚钱不容易,又找了份幼儿园做兼职保洁,打扫打扫幼儿园的院子,再不就是清洁一下食堂。每天6点起床给全家人弄饭,之后白天在幼儿园打工,晚上回到家继续照顾两个宝宝。

我作为女儿,很希望妈妈能去做一次体检。我妈一直拒绝,不想去。她说特别怕“检查出什么病来”。因为一旦有病,一方面是要花钱,另一方面两个孩子就没人带了。

陈爱国,男,北京,60岁

“不用带娃的时候,有—种放假的感觉”

我的儿子儿媳还是算比较幸运的,双方老人都算年轻健康,带下一代的事情于是交给我们了。两个孩子只相差一岁,经济压力一下子变得十分巨大。

儿媳妇奶水不足,必须靠奶粉替代。奶粉200多块钱一罐,两个娃1个月要喝10罐奶粉。而这只是养娃投入极小的一部分,比如还有纸尿裤、棉柔巾之类的,几块钱一张,一天用个十几张很正常。经济压力使得儿子儿媳不可能不工作,他们去工作赚钱了,带娃的事情只能交给我们。

我们来北京,因为普通话说不标准,孩子们也让我们少跟宝宝讲话。我们两口子感觉有些自卑,在楼下小区里,遇见其他带娃的邻居,也有些不敢上前搭话。

在北京带两个娃,住了3年多,活动的范围始终不超过小区到菜市场的距离。我常常觉得,我的生活就是一个以小区的家为中心的圆,这个圆很小,我也出不去。

回去跟乡亲们谈起时,他们有的还很羡慕,说你去住了大城市,跟儿女们住一起,吃穿不愁,多么自在。但实际上,我每天能做的只有买菜、做饭、带娃,儿子儿媳一回来也累,经常就是往电脑前一坐,也不跟我们说话。我常常感觉自己就是个关系比较亲近的但是没有工资的保姆。

2017年下半年,老二得了肺炎,我每天要坐公交车带他去医院打针,于是我第一次有了公交卡,出门的距离比去菜市场远了不少。好不容易老二打了半个月针肺炎好了,我自己又得了流感,身体一下子垮了。

就着这次感冒的机会,亲家来北京替换我。实际上我还挺感谢这次感冒的,我被换了下来,回到了老家,过了3个月自由自在的农村生活,感觉好舒适。一回去,好好睡了几个晚上之后,感冒自动康复了。

就这之后,我们就和亲家商量,双方老人交替着来带孩子,每家带3个月,就换另一家来。这样挺好,过日子有了盼头,而不是不停的孤单和重复。

我以前劝自己说,“儿女在哪儿,家就在哪儿”,但实际上很难真正做到。我永远知道,自己的老家在河北那个小村,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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