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介甫
1931年初,瞿秋白的领导岗位被解除了,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可以在一直醉心向往的文学园地为党工作。从此,开始了他在文学活动中黄金般的辉煌时期。也是在1931年,鲁迅和瞿秋白第一次通信,并逐渐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1931年4月下旬,茅盾到上海大西路两宜里看望瞿秋白,茅盾当时正写长篇小说《子夜》,想征求瞿秋白的意见。在和茅盾的交往中,瞿秋白不时问起鲁迅。他对鲁迅景仰已久,对至今未能与鲁迅见面引以为憾。
5月初,冯雪峰来到茅盾家。瞿秋白看了冯雪峰带来的《前哨》上刊登的鲁迅所写《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高兴地说:“写得好,究竟是鲁迅。”
在这前后,瞿秋白开始和左联发生联系,参与了左联的领导工作。4月底,在茅盾家避难时,茅盾对瞿说,左联像政党,关门主义,不重视作家的创作活动。瞿秋白大致同意这个看法。5月,茅盾任左联行政书记,瞿秋白邀茅盾去谈,提议改进左联工作,再办一个文学刊物。本来,鲁迅、冯雪峰和茅盾也早有办刊物的打算,经过研究,决定将已被查禁的《前哨》从第二期起改名为《文学导报》,专登文艺理论文章,并创办大型文学刊物《北斗》,由丁玲主编。瞿秋白此后所写文艺论著,多数发表在《文学导报》和《北斗》上。
鲁迅是左联的主帅,但他毕竟不是党员,是“统战对象”,所以左联中的多数党员对他尊敬有余,服从不足。瞿秋白则不同,他在党员中的威望和文学艺术上的造诣,使得党员们人人折服。所以当他参加了左联的领导工作,并对鲁迅充分信赖和支持后,就使得鲁迅如虎添翼。
过去,左联不允许盟员在资产阶级报刊上发表文章,而自己没有报纸,刊物常被查禁。瞿秋白参加领导左联后,开始逐步、有计划地占领这些宣传阵地。于是,左翼作家发表了许多反对国民党不抵抗政策的杂文、随笔、漫画等。
冯雪峰是紫霞路瞿家的常客。瞿秋白见到他时,总是问,鲁迅近来好吗,在写什么,对左联工作有什么意见?冯雪峰见到鲁迅时,也常谈起瞿秋白,转告瞿秋白对工作的意见。鲁迅很看重他的意见。当冯雪峰把瞿秋白对一些译文的意见转达给鲁迅时,鲁迅忙说:“我们抓住他!要他从原文多翻译作品!以他的俄文和中文确是最适宜的了。”
鲁迅也很看重瞿秋白的杂文,说写的尖锐、明白、晓畅,真有才华!但也指出不足之处。鲁迅更看重瞿秋白的文艺理论文章。有几次,他对冯雪峰说:“皇皇大论!在国内文艺界,能够写出这样论文的,现在还没有第二个人!”鲁迅最初交给瞿秋白译的书,是苏联作家格拉特柯夫的长篇《新土地》,可惜这部书稿后来毁于“一·二八”事变时日军的炮火。
1931年秋,曹靖华把《铁流》译稿寄给鲁迅,但未及译出涅克拉索夫写的序文。鲁迅便托冯雪峰请瞿秋白译。瞿秋白很快译出,并将《铁流》部分译稿与原著校核。不久,鲁迅又拿卢那察尔斯基《被解放的堂吉诃德》请瞿秋白翻译。瞿秋白立即动手,译文从1931年12月起,在《北斗》上连续刊登;1933年10月,又由鲁迅交联华书店出版单行本。鲁迅在后记中说“使中国又多—部好书。”
1931年11月间,《毁灭》译本出版。瞿秋白对照俄文原著校读后,于12月5日写长信给鲁迅,欣喜地说:“我也许和你自己一样,看着这本《毁灭》,简直非常激动:我爱它,像爱自己的儿女一样。”鲁迅得信后十分高兴,于12月28日写回信,热情地说:“我真如你来信所说的那样,就像亲生的儿子一般爱它……”在这两封信中,瞿秋白和鲁迅都以“敬爱的同志”相称。这在鲁迅是极少有的。
白色恐怖笼罩下的上海,瞿秋白夫妇随时面临被捕的危险。鲁迅夫妇置生死于度外,尽力掩护他们。1932年11月下旬,听说有一个叛徒在盯杨之华的梢。瞿秋白转移到鲁迅家中暂避。为了鲁迅的安全,在甩掉叛徒之前,杨之华在街上转了3天3夜,才来鲁迅的住所。
1933年2月上旬,中共上海中央局得到情报,说国民党特务要在当晚破坏紫霞路一处机关,中央局组织部长黄文容赶来,要瞿秋白夫妇迅速转移。瞿秋白决定到鲁迅家。于是,傍晚时,由黄文容护送,他们再次到鲁迅家中避难。
在1933年2月底,黄文容到鲁迅家,把瞿秋白接到中央局内部交通主任高文华家去住。频繁的流离搬迁,使鲁迅寝食不安。3月初,鲁迅通过内山完造夫人的帮助,在北四川路施高塔路东穗里12号租到一间亭子间。小小的亭子间经过一番布置,特别是挂起了鲁迅手书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对联,竟使满室生辉。
4月11日,鲁迅全家由北川公寓迁居施高塔路大陆新村9号。两家在同一条马路上,相距不足十分钟的路。鲁迅和瞿秋白来往十分方便,几乎每天都可以见面。
有了比较安定的生活环境,瞿秋白在短时间内,写了一批精美的杂文,用鲁迅的各种笔名,由许广平抄过,由鲁迅当作自己的文章寄出发表。这些文章是:《王道诗话》《伸冤》(原题《苦闷的答复》)《曲的解放》《迎头经》《出卖灵魂的秘诀》《最艺术的国家》《〈子夜〉和国货年》《关于女子》《真假堂·吉诃德》等。
鲁迅和瞿秋白之间披肝沥胆、生死与共的友谊,摆脱了世俗的利害,在中国革命史和文学史上,留下了最有光彩、最有意义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