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鸟有操守

文/陈七一

人能忘机，鸟即不疑；心机一动，鸟即远离。

王熙凤是大观园的首席CEO，模样标致，言谈有趣，斡旋运筹，处理大场面的能力连男人都不及其万一。即便是见过大世面的贾母，都极喜欢她。这样一个女子，在今日就是职场丽人。

曹公雪芹，虽然细描她所做的诸多恶事，对她似乎还是心存怜惜。但我对她始终喜欢不起来。细想起来，这种厌恶来自于她的心机深重。

心机，是一种内在活动，秘而不宣。但凡有心机的，必欲深藏不露，露了就叫心机算尽太聪明。要是严重了，还要搭上一句“反误了卿卿性命”。

心机和心眼不一样。凡事多一个心眼，那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心机却是害人之心可能有。但是，心机的内在性是相对的，一定会通过表象呈现出来。藏得再深，也有露出来的时候，所以有个词叫“包藏祸心”，那个心，就是心机。

心机是在心上安个机关，需要起作用时，机关触发，或进攻，或防守，好似万无一失。但是，机关也是双刃剑，触发后的机关，就像火箭炮的后冲力，搞不好会伤了自己。而且，机关一直处于待发状态，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神经的弦紧绷着，得到的一点利益，可能偿还不了对精神的损伤。

可见，坦荡荡很重要。凉风起于自然，最宜人；意念听任无为，才舒适。无为，就是行到水穷处、悠然见南山的自然之境。酒以微醺为好，棋以不争为妙，丝竹无腔，清寂有喜。春秋佳日，风雨人来，或翻书满床，最为舒心。人生而无乐，纵有万世基业，又有何用？人终是为心活着，而心，当然需要恬然喜乐。

大观园最快乐的人是谁？不是毫无心机的傻大姐，而是有点傻气的宝玉。人需要一点傻气，恬然忘机，忘的就是心机。苏东坡傻不傻？傻。他与王荆公为师、司马光相善，为何不动点心机，走走门子，求得擢升？但如果他这样，怎会有“一蓑风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达观超然之境界？他的人生又怎么可能那么丰富、那么快乐？

论述养身冶物之道的《列子·黄帝》中有个寓言，说的是：海上之人有好鸥鸟者，每旦之海上，从鸥鸟游，鸥鸟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鸥鸟舞而不下也。

人能忘机，鸟即不疑；心机一动，鸟即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