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魁的诗

刘家魁

爷爷说

外乡有你从未见过的新鲜

家乡有你还没认识的美

想好了小子

想好了再决定

是否远走高飞

家乡是不能离开的

离开一步，你就永远回不来了

世界上有无数条路

所有的路，都是单向的

——只能去，不能回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

小子啊，再敬爷爷一杯吧

你再见到我时

我已变成了一个黄土堆……

外乡有你从未见过的新鲜

家乡有你还没认识的美

花草树木们认识，麻雀喜鹊们认识

生着根须的，长着翅膀的

都不远走高飞

狗

有人这么迎接过你吗？

——每次回家

远远地迎接我的

都是我家的狗

它的眼神可真好

我还在二里地之外

它就望见了我

仿佛望见的是隔世的亲人

它一路飞奔，那个亲热啊

它疯狂地扑向我

把我从头到脚亲吻个遍

也不管我嫌不嫌弃它的舌头和口水……

疯够了，亲够了

它就挨挨蹭蹭地和我一起往回走

有时也会先跑出去一段路

然后再撒着欢儿跑回来……

有它相伴着回家

会忘记所有的不快

会忘记一天的苦和累

有人这么迎接过你吗？

有吗？

谁？

鹊 巢

皇帝也不敢嘲笑鹊巢的简陋和狭小

皇宫也不比鹊巢更大

——鹊巢能放下两颗相爱的心

放下四只自由的翅膀

放下没完没了的絮语和一个个梦……

低于天堂

高于大地

喜鹊是留鸟，长着翅膀

却哪儿也不去

就在我家房后的大槐树上

每天早晨，我都是

被它们一唱一和的歌声吵醒

知了之歌

我是土地之子

苦命的哑巴母亲

怕我乱说乱动

就用母爱，为我做了一件

半透明的硬壳，钳口紧身

可怜的哑巴母亲

常常在无眠之夜

用哑语对我进行胎教

——逆来顺受

——禍从口出

——沉默是金……

我是自己咬开母亲的子宫

破土而出的

在最寂静的深夜更深夜

自我剥皮一样蜕去硬壳

哦，那痛楚难以言说

没死于蜕变已属幸运

当我终于羽化时

我连看看涅槃了的自己

是什么样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静静地伏在树干上

等待太阳

晒干我的翅膀

健壮我的体魄

温暖我的身心

我的嘴太小，喉咙太细

想要歌哭出来的东西又太多……

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做外科手术

——破腹！然后

直接向外倾倒郁积在心中的岩浆

哦，小心一点儿听吧

那噼啪作响火星四溅的“歌声”

会烫伤你的耳朵

会灼痛你的心

可惜我的翅膀了

它们是飞得最少的翅膀

生命太短

没有时间去享受飞翔的快乐了

我必须把分分秒秒

都用来为乡村歌唱

为土地痛哭

为春天招魂

小夜曲

青青的芦叶上滴着露

密密的芦苇上罩着雾

“风呀风呀你轻点吹

我在听一个人的脚步”

“我来啦！我来啦

带给你一朵南瓜花

出来吧！出来吧

我们为什么要害怕？”

“不是怕爱是怕羞

不是怕人是怕狗

它会以为我们在打架

它会帮我咬你一口……”

密密的芦苇上罩着雾

青青的芦叶上滴着露

“狗儿狗儿你先走

我一时两刻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