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刚
读大四那年,谈欣上学期还在拼学分,其中最难的一门课程是设计,这门课程是毕业设计的最后一公里,也是今后工作的实际应用,必须学好。但据师哥师姐说,这门课程有点变态,课程设置变态,老师变态,学生也会跟着变态。真有这么夸张吗?谁知道。
談欣没多想,她没后门,明白毕业后要靠自己去拼。即便是地狱,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谈欣的专业是给排水,涉及环保和土木工程两个领域,女孩学工科本来就不容易,跨专业就更不容易了。但老师说了:“你们这个专业的就业形势很好,学好了是吃饭本钱。”
等到画图纸了,学生提出:“这个画图软件我们不会,能教一下吗?”
老师沉下脸来说:“你们玩游戏有人教过?不是一个个都玩得很溜,还‘985大学,素质哪去了?”
等到大家学会软件了,老师又说:“今天画图全部采用手工。”
同学们顿时蒙圈了,太变态了吧,有电脑不用,手工画,画死人了!
老师尖着嗓门说:“假如电脑坏了、网络瘫痪了你们就不设计了?未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只有能力,是你唯一的保证。”
然后老师就失踪了,打电话不接,设计方案没人审核,画得对不对,心里一点没底。直至截止日的前一天,老师出现了,通知把方案拿过去审核,结果全军覆没,没一个通过。
“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同学们嚷嚷起来,“我们就是按你说的方案做的。”
“赶紧,别浪费时间了。”老师吼道,“明天必须交出合格的方案,否则别说我无情。”
变态!谈欣那一刻也愤怒了,不由自主地嘀咕道。
到了画图纸,老师再次玩失踪,说好的会随时候教,但找人时就是不见踪影了,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谈欣同宿舍两个山东人,都是学霸型的,她们都是奔“考研保送生”去的。谈欣在这种氛围里学习,难免着魔。连续熬了好几个夜,总算完成作业,但还是怕再次遭遇“滑铁卢”。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决定到老师办公室去守候。而且,她的这个行为,被后面陆续前来的许多同学证明,这种“不想重蹈覆辙”的想法,已是一种普遍的默契。
然而,等了一天,老师始终没有出现。
“肯定干私活去了,有这样的老师,中国还讲什么狗屁教育质量。”同学们嘟囔着,焦虑着。
眼看只剩最后一天了,老师飘然而至。看了同学们的作业,再次全盘否定。
同学们脸绿了。谈欣自然也顾不得矜持,脱口骂了一句“变态”!而且没控制好音量,被老师听见了。老师看她一眼,波澜不惊地一笑,说:“连淑女都骂人了,好。那就明天把修改好的图纸交上来,逾期不候!”
“好”是什么意思?欠骂的主,还逾期不候。太变态了!
为修改图纸,许多同学又熬了通宵。但谈欣没改,她就想看看老师怎么说。老师居然没说啥,也给过了。
谈欣暗自得意,刚想离开。老师突然说:“你没改,知道为啥给你过了?不是我怕你骂人,而是同情你的懦弱。做这一行,是要伺候好甲方的,是要被反复折腾的,受不了委屈,经不起折腾,根本过不了关,没有这种准备,你还是趁早改行吧。”
谈欣顿时愣住了,她不明白老师的训导是啥意思,难道是传说中的“挫折训练”?太不靠谱了吧。谈欣对老师的执教理念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
大学毕业后,谈欣去建筑设计院找了份工作,经常碰到变态甲方,许多事先商量好的设计方案,临了突遭变卦;图纸反复修改,临到交图时,又被全盘否定的事经常发生。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老师的善意,仿佛一场人生的酒拼,有了这碗酒的垫底,那就啥都不怕了。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