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桑巴学习之旅

达莉雅·卡萨诺娃

“不喜欢桑巴舞的巴西人，算不上是真正的巴西人。”这是里约人常说的一句话。桑巴舞是这里的第二母语。巴西人认为，即使你不会说葡萄牙语，但只要会跳桑巴舞，就值得信赖。

主人公朱莉安娜·吉塔耶娃

一名90后俄罗斯女孩，出生在莫斯科，2010年毕业于莫斯科大学经济学院，获得投资分析学学士学位。朱莉安娜2011年开始学习桑巴舞，2016年到巴西进修，20l了年正式通过了波特拉舞蹈学校的毕业考试，在2017年到2018年期间开始在巴西狂欢节上演出。

我的脉搏快要达到每分钟170次了，我感到我的腿在燃烧，呼吸困难，侧身刺痛，脚趾也磨出了血……我是一名俄罗斯芭蕾舞演员和有着7年教学经验的桑巴舞老师，但在第一次参加了里约热内卢波特拉舞蹈学校的排练后，我几乎快要崩溃了。然而当时一起排练的其他巴西女孩甚至都没流多少汗，尽管是在晚上近30度的高温下。

“嘿，里拉（葡萄牙语‘金发碧眼的意思，主人公的葡萄牙语名字），你需要换双鞋，像我这样的。”站在我旁边的一个混血儿怜惜地对我说，“还有，晚上别喝酒，只喝水。”第二天，她陪我一起去了商店，挑了一双高跟胶鞋，还让当地公司在上面印了我们学校的标志——一朵蓝白色的花。

白人女孩

初到巴西波特拉舞蹈学校，我并不适应，因为和巴西女孩相处难以用简单的融洽与否形容。波特拉是里约最封闭、最传统的桑巴舞学校。这里没有外国女性，甚至邻近地区的女孩都没有。所以我对这里的舞者来说，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生物，开始她们都与我保持距离。巴西人不喜欢公开表示对外来者的不满，他们总是会表现得非常友好但我仍旧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从她们叫我“里拉”就能看出——在葡萄牙语里是“金发碧眼”的意思——显然她们对我这个飞越半个地球只为成为她们中一员的俄罗斯姑娘充满好奇。

刚加入波特拉桑巴舞团时，我连在哪儿排舞、怎么彩排、什么时候穿哪种鞋子和裙子都弄不清楚。我常为此感到焦虑，但渐渐地，日子久了，我的葡萄牙语也有了长进，我开始发现这里的桑巴舞团不仅集聚了学校里最好的舞者，还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和谐温暖。她们经常耐心地向我解释并展示所有我不明白的舞步'还给我留了她们的电话号码，以便我在生活中遇到难事时能随时向她们求助。

波特拉目前是在狂欢节上获胜次数最多的巴西桑巴舞学校——截至2016年该校共夺冠21次。2016年，我在观看里约狂欢节表演时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这所舞蹈学校的专业桑巴舞者。后来，我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我的巴西朋友，但他们并不支持我，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尤其是对一个非巴西籍的人来说。

但我并没有因此放弃，作为一名非巴西籍的桑巴舞者，我只有在选拔赛中脱颖而出，才有机会到巴西学习。我通过6个中间人将自己的演出视频转交到了波特拉学校桑巴舞负责人尼尔斯·佛朗的手上。假使当时我只是把视频寄给学校，尼尔斯可能甚至都不会打开看。对波特拉来说，无论多么出众的外国舞者，有推荐信和担保人才是关键。两个月后，尼尔斯通过熟人转达，愿意给我一次面试的机会，但我需要前往巴西当地面试。

我从莫斯科飞到巴西，在学校的院子里等了3个小时。第一轮个人面试后，尼尔斯要通过3节集训课对我和其他几名姑娘掌握动作的速度和重复动作的准确性进行考察。最后，我终于收到了波特拉桑巴舞团的录取通知书。

波特拉桑巴舞团

也许你会问，巴西女性进入波特拉是否会容易些？巴西的其他桑巴舞学校，如萨尔盖鲁，每年都会选拔一批新人，公告会贴在官网上。但波特拉的录取方式则完全不同：波特拉位于米底列拉区，该区域内的任何一位巴西女性都可以到該校免费学习桑巴舞。此外，波特拉还有一些传统：每个星期三学校都要进行区域性彩排，每个星期五会组织有偿演出，每个星期日进行游街排演——在米底列拉区，游街队伍会覆盖几条街，围观群众可以自愿加入队伍一起舞蹈。

波特拉会从当地居民中选拔出最好的舞者，正式加入狂欢节游行队伍。通常，学校还会邀请邻近地区的舞蹈演员来参观，并安排一些友谊赛，让每名舞者都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舞技。

波特拉是米底列拉区的文化和生活中心。米底列拉区地处偏远，贫穷，治安差。里约城大体分为南北两部分'在南部居住的大多数是白人和富人，那里经常有游客出入；在北部居住的大多数是黑人和穷人，这里很少有外来人口和游客。不是每个生活在南部的里约人都能下决心来米底列拉区学习桑巴舞，更确切地说，他们可能从未想过踏进北部地区。桑巴舞不仅是巴西人的一种民族舞，还与非洲土著人有关——承载着他们关于故乡的记忆。这种出自里约贫民区的舞蹈，表达了巴西人的民族特性。

早之前我以为俄罗斯舞者是能与巴西舞者一较高下的，但当我来到巴西后，开始改变观念：这里大街上的任何一个巴西女性都比欧洲专业舞蹈演员的桑巴舞跳得好。事实上，跳桑巴舞和学习其他技能一样，除了天赋外，还需要不断精进技巧。尼尔斯说自己的一生都在学习如何跳好桑巴舞。我听过尼尔斯和同事夸赞俄罗斯的桑巴舞者，这对我来说是最高的赞扬。尼尔斯自5岁起开始学习舞蹈，今年已经55岁了。这些年来，她都住在米底列拉区，从未离开里约，她的薪水不高，只够维持自己_人的基本生活。尼尔斯曾是波特拉桑巴舞团的一名普通舞者，后成为学校狂欢节上的女王——这是波特拉的最高荣誉：女王在狂欢节上引领游行队伍，身着盛装走在鼓手前面。很多巴西女孩很小就来了波特拉。我的巴西朋友桑德拉·绍克拉奇，是流行舞舞蹈演员，两岁时就开始在桑巴舞团接受熏陶，这是每个当地女孩都渴望拥有的机会。

女王

在狂欢节上桑巴舞者们身着艳丽的服装和羽毛，跳着传统的桑巴舞。這些女孩没有报酬，但在普通人眼里她们还是令人羡慕——能进入波特拉学校的桑巴舞团是非常光荣的。表演名额花多少钱都买不到，只能通过努力证明自己比别人强才能得到狂欢节的表演机会。

对于生活在里约贫民区的女孩来说，桑巴舞是一把可以提升社会阶层的梯子。巴西是个多民族和多文化的国家，但种族主义至今仍在这里普遍存在。北部公立学校的教育水平比南部的落后很多，贫民区的年轻人很难获得良好的教育，找一份好工作也更加困难。巴西女性普遍很早就生育，一个家庭通常会有很多个孩子'他们从小就在桑巴文化的熏陶下长大。桑巴舞是生活在里约贫民区的人的主要娱乐方式。

贫民区的女孩们成为专业的桑巴舞者后，会开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随着声望的增加，经常有演出邀请她们，她们的收入随之增多，开始变得经济独立。她们有了钱，就能改善伙食、健身和整形——在巴西非常普遍。如果专业的桑巴舞者能成为狂欢节上的女王，那么桑巴舞演出就不再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她们就能接到各种运动或化妆品牌的广告。

摆脱贫民区，过童话般的生活，是每个在里约北部区生活的女孩的梦想，这是她们取得成功的唯一机会。因此正式加入当地最好桑巴舞学校的专业桑巴舞团的机会显得更加珍贵，但我占用的不是她们的机会，是专为外国人设置的进修名额。在狂欢节游街过后，一些白人女孩跑来问我，如何才能顺利进入波特拉学校，以及这所学校是不是在里约北部地区很危险的一个地方。她们说自己也想跳桑巴，但她们的母亲不允许她们去里约北部地区的学校。

在贫民区，当地人总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平时我不会自己单独上街，去米底列拉区只坐出租车，不在兜里装手机，出门不戴任何首饰。但我从来没有遇到任何抢劫事件相反，我遇到了很多善良开朗、乐于助人的巴西人。有一次，我迷了路，几位好心的当地人全程护送，一直把我送到我住的地方：几乎穿越了整个米底列拉区。

波特拉学校的桑巴舞团在当地很出名。每个学校的人都为自己的学校自豪，希望自己的学校能夺冠。如果学校的桑巴舞团在狂欢节上获胜，就能为其所在的区域赢得声望。当地人对狂欢节的经典曲目都烂熟于心，还会买狂欢节年度主打歌的CD。尽管波特拉近32年没得过冠军，这也并不妨碍人们对“蓝白”的忠实热爱。白色和蓝色是我们学校服饰的颜色，这所里约最古老的学校已经有95年的历史。我的同学们常说我的到来给波特拉学校带来了好运——2017年是波特拉近33年来第一次在狂欢节上获胜！

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我记得我们当时就在大街——巴西著名的桑巴大道（Sambodromo）上换节日的盛装。全家人都来看舞者的表演，父母、兄弟姐妹和朋友帮忙化妆打扮。但我有点失落，因为我孤身一人，没人帮我，我不得不把手机和钱藏在我的狂欢盛装的短裤里。我自己忙着穿着打扮时，无意间抬头看到除我以外的所有舞者都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开始祷告。

带有波特拉学校象征——金鹰标志的引领车从我们身旁开过。它刚一出现在桑巴大道上，观礼台上的观众就开始呐喊。表演的一小时显得非常短暂。所有人好像都陷入了恍惚状态，感觉不到丝毫的疲倦，都兴奋地等待着公布成绩。得知波特拉胜出后，大家才终于放松下来，开始疯狂地呐喊庆祝。大家都哭了，我们互相拥抱。我感到有人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朝我喊道：“朱莉安娜，我们是冠军，来，给我一个拥抱！”

[译自俄罗斯《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