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燕
【摘要】谭嗣同在《仁学》中对荀学痛加批判,指出:孔学自庄子之后不传于世,中国两千年之学皆为荀学;荀学对中国社会危害之深,在于其以伦常为孔学之精旨,构建一乡愿社会;对荀子的性恶论、隆礼思想予以否定。谭嗣同对荀学之批判在晚清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是戊戌维新派排荀运动的有力支持者,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谭嗣同对荀学的批判也存有不足之处。
【关键词】谭嗣同 仁学 荀学
《仁学》是维新志士、“晚清思想界之彗星”谭嗣同的代表作,写于1896年(光绪二十二年)谭嗣同在南京候补知府期间。全文五万余字,分五十篇、上下两卷,内容驳杂精深,反映了谭嗣同哲学、经济、政治等方面的主要观点。谭嗣同在《仁学》中对荀学痛加批判,尤为引人注目。谭嗣同指出,孔学自庄子之后不传于世,中国两千年之学皆为荀学;荀学对中国社会危害之深,在于其以伦常为孔学之精旨,构建一乡愿社会;同时,谭嗣同对荀子的性恶论、隆礼思想予以否定。谭嗣同对荀学之批判在晚清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是戊戌维新派排荀运动的有力支持者,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谭嗣同对荀学的批判也存有不足之处。
一、《仁学》中对荀学之批判
《仁学》中,谭嗣同旗帜鲜明地提出:“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荀学者,乃尽亡其精意,而泥其粗迹,反授君主以莫大无限之权,使得挟持一孔教以制天下”。谭将中国落后之根源归结到荀学,荀学败坏孔教,歪曲孔学真义,使孔教沦为君主专制的工具;构建了乡愿社会,使中国社会失去应有生机。荀学成为对传统中国危害最深的学问。
1.“中国两千年之学皆荀学”——传统学术传承的脉络
谭嗣同认为孔学与后世所传之儒学不同,孔学自庄子后就已不传于世,后世之儒学并非孔学。孔子处于“据乱之世”,创立孔学目的在于反对尊崇古学,力图改革制度,以求“日新”。《春秋》更是孔子废古学改今制之作。孔学具有宗教效力,可以与佛教、基督教并称,因此谭嗣同奉孔学为“孔教”。
孔学自孔子之后分为两支,一支由曾子传子思,到孟子发扬孔子的民主精神;另一支自子夏传田子方到庄子,庄子抨击君主制度,也是孔子思想的体现。仅有这两支传承了真孔学,此后这两支并沒有传人,孔学之道就此断绝。荀子“冒孔之名”败坏孔道,违背孔学变古改制真义,提倡礼乐刑政,沦为束缚钳制百姓的工具。荀子后李斯以荀学为谋求富贵之术,为秦政权服务。此后,荀学因符合君主专制需要被统治者利用,如汉高祖、王莽、东汉光武帝、唐太宗、宋太宗,皆以荀学为治国之术;下层学者,如叔孙通、刘歆、桓荣、韩愈、孙复之徒,使荀学日渐发展完善,宋儒之学实为荀学。
以上即为谭嗣同在《仁学》中所述的传统学术之发展脉络,据此他得出结论:中国两千年之学术皆荀学,并非孔学。关于孔子之道自先秦断绝的观点,并非谭嗣同首创,韩愈就曾指出:先王之道,自孟轲后不传。但谭嗣同进一步将中国两千年的学问都看做荀学,彻底否定了后世以孔学传承人自居的诸大儒以及他们宣扬的伪孔学(实为荀学)。
2.对荀子性恶论、隆礼思想的批判
荀子学说中最重要的观点为性恶论和隆礼思想。荀子主张“人之性恶,其善也伪”,因此必须通过礼义加以规范,他将“礼”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万变不乱,贰之则丧也”,因此主张“立隆以为极”。
谭嗣同针对荀子思想的核心进行批判。他认为所谓“恶”,以“淫”和“杀”为至。辩证地看,如果“淫”只行于夫妇之间,就称不上“恶”;同样“杀”如果仅限于杀该杀之人,也不能算“恶”。善与恶都只是“名”而已,既然认为“戕害生民之命”是杀、是恶的,那么一切杀戮都应是恶的,也包括人对动物的杀害。善恶皆名而已,那么荀子的性恶论亦不成立。关于善恶之辨,我们可以看到谭嗣同的辩证思想,以及对“名”禁锢人心的攻击。
《仁学》核心的概念为“仁”,仁是万物之根本、本源,天地间只有仁而已。而对于“礼”,谭嗣同则认为“礼”同善恶一样也只是名,甚至与“淫”并无分别,“向使生民之初,即相习以淫为朝聘官飨之钜典,行之于朝庙,行之于都市,行之于稠人广众,如中国之长揖拜跪,西国之抱腰接吻,沿习至今,亦孰知其恶者”。将人们观念中肃穆崇敬之“礼”与最恶之“淫”相比,表面看来没有对“礼”正面否定,但实际已经将荀学尊奉至极的“礼”加以贬斥。谭嗣同还认为“礼”本出于“仁”,无须刻意讲求礼。
3.对荀学祸国的剖析
谭嗣同既然认定中国两千年的学问皆是荀学,那么荀学就成为中国落后的根源。关于荀学对中国的危害,谭嗣同主要从两方面进行论述:
荀学鼓吹伦常,成为统治者控制万民的利器,因此荀学对中国社会君权过重负有主要责任。在谭嗣同看来伦常同礼一样都源于仁,不必刻意讲求,而一旦过分拘泥于伦常,那对社会造成的危害就大了。荀学恰恰是过分讲求伦常,误以为伦常是孔学的精诣,三纲五伦即为荀学对伦常过分发挥的结果。历代统治者出于维护其政权的需要,对三纲五伦进行鼓吹,君主权力日益加重且合情合理,凌驾于所有等级之上。因此,荀学是君主专制的依据及有力支持者,要实现平等必然就要批判荀学。
荀学,皆乡愿也。谭嗣同认为,荀学和老子思想乱中国,中国千年来遂成一乡愿天下。此乡愿天下的弊端在于守静戒动,反对改弦更张。老子学说主静、崇俭黜奢,社会安贫乐道之风盛行,而不见社会进步、经济发展。荀学的危害则更多是反对变法,违背孔学改制之旨,因此中国积弊愈重丧失生气,与西方诸国相比,更愈显落后。
二、谭嗣同批判荀学的历史地位
据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回忆,谭嗣同反荀思想是受梁启超影响后形成的:梁启超不认同康有为《新学伪经考》之武断,认识到秦之后的学术皆是荀学,因此他在三人中最早举出“绌荀申孟”的旗帜,后屡游京师,结交夏曾佑、谭嗣同。而谭是在结识梁启超之后,才参与了这场所谓的“排荀运动”,“嗣同方治王夫之之学,喜谈名理,谈经济,及交启超,亦盛言大同,运动(根据梁启超文中之意,此处指排荀运动)尤烈”。由此可知,谭嗣同是三人中最晚形成反荀思想的。但他却是三人中最早将反荀思想成于文字者,而且谭嗣同在《仁学》中对荀学的批判,可谓鞭辟入里。
作为维新派干将的谭嗣同对荀学的批判具有重要意义。谭嗣同批判中国两千年间皆荀学,是对后世儒学及大儒的致命打击,不仅否定了后世儒学的正统性,而且指责它们盗用孔学名义祸国殃民,而且《仁学》中谭嗣同对荀学之批判,基于荀学过分发挥伦常,沦为君权之工具,故也抨击了名教、君权的危害,号召人们“冲决君主之网罗,冲决伦常之网罗”。与当时的维新运动相结合,梁启超、谭嗣同以及康有为将抨击矛头对准荀学而非孔学,减轻了运动阻力。
我们也应当看到,谭嗣同对荀学的批判也有不足之处。在《仁学》中,对荀学的批判尚不够系统、条理。尽管谭嗣同对荀学批判得鞭辟入里,但是有些论断有待商榷,如“中国两千年之学皆荀学”就值得再探讨。而且由于政治需要,谭嗣同对荀学的批判难免有失偏颇。
参考文献:
[1]荀况.荀子[M].北京:中华书局,2007.
[2]李哲贤.荀子之核心思想[M].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
[3]蔡尚思,方行.谭嗣同全集(增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81.
[4]杨廷福.谭嗣同年谱[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5]李喜所.谭嗣同评传[M].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86.
[6]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