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温然 浙江理工大学建筑工程学院
当谈及日本动画电影,《千与千寻》这类带有奇幻色彩的作品一定能唤起人们心底或许已被埋藏的一份天真稚气。这些作品都出自一位已经七旬的老者——日本动画大师宫崎骏,一位在这样的年纪里还能坐在桌前想象自己化身成魔幻精怪的“顽童”,用他非凡的笔触与思维塑造出无数唯美清新的画面与令人称奇的作品,也成为了一代人的童年与青春回忆。动画电影,指的是动画与电影所结合的产物。而宫崎骏作为日本动画界大师级的人物,被称为与迪士尼动画遥遥相望的一座高峰。他的作品里有着日本动画唯美的特征,用清新的画面与诗意的叙事带给观者强烈的感染力[1]。
除了文学领域的叙事学,建筑中空间的叙事性也受到电影行业的认可。动画所具有的这种感染力在建筑中也时常存在着,两者作为文化不同的载体,都具有一种共同属性——叙事性。在建筑领域,从雅典卫城的蒙太奇式叙事方式、伯纳德·屈米提出空间与事件的联系到张永和将电影和建筑相比较引出了对建筑叙事的研究,建筑的叙事性作用越来越受到关注。一个丰富而有趣的建筑就像一个饱满而跌宕的故事,能令人为之动容,就像看着放映屏与动画主角心思相系起来一样。建筑作为一种艺术的存在不仅仅解释为实体上的美,也体现在与人的互动和关系上。建筑开始能够结合人的体会感觉,思考人类的社会活动多样性,分析理解从而创造建筑。建筑空间作为一种体验,其意义渐渐由完善的功能组织变为关注人的社会活动,使之与空间发生事件,创造出富有情感和记忆的建筑。
叙事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开始发展,它讲述着一个个故事并将人物、地点、情节等要素用语言文字载体串联起来。当我们阅读时,脑海里能够描绘出一幅幅对应的画面和场景。叙事的三个基本要素为叙事者、媒介与接收者。而叙事发展至今已不再局限于文学范畴,它可以由许多艺术形式来表达,如雕塑、音乐、绘画等。叙事的开始便是媒介与接收者关系建立的开始,当建筑成为叙事媒介,只要建筑与人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建筑也就带有了叙事性[2]。
叙事性建筑的形式多种多样,可以是直接地将建筑与文学、电影等叙事性艺术联想在一起,提取共通点并转换,就像希区柯克的经典电影《后窗》与张永和的洛阳幼儿园设计中的“后窗”设计,塑造了对立公寓一样的体验,创造了空间与事件的碰撞机会,让交流流转于窗与视线之间。叙事性建筑也可以是安藤忠雄光之教堂、水之教堂一般,结合各种建筑构筑元素塑造一个具有一定氛围的叙事场景,唤起人们的精神共鸣与情感记忆。也可能是伯纳德·屈米的拉·维莱特公园这样充满随机的设计,参与者能自己掌控叙事的节奏与结果,建筑师通过探索人的差异得到空间的丰富与不同。建筑的叙事性让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了逻辑和组织,将设计者的所感所想传达给拜访者。
电影与建筑都是与时间相关的艺术,都包含了三维空间与时间。动画作为影像作品也一样,在观影时观众的相对位置没有改变却经历着时间与场景的变换,是静态的故事表现,观众随着时间线的推移感受情节。建筑空间的体验则是感官的动态体验,建筑实体没有改变位置,而换作参观者在运动。动画作品依靠画面来展现空间,用声音延伸空间形成场景;建筑则直接通过建筑实体来围合成空间。
动画之独特,因其创作过程和其不同表现形式的符号特征。作为一种影像形式,它能够以假定前提为基础加之丰富的想象力,运用夸张的表现手法展现创作者的情感与思想[3]。它结合了绘画的二维形式,雕塑的空间感受,建筑的氛围塑造,音乐的跳动等多种内容,运用特殊叙事符号讲述故事表达思想情感。宫崎骏作为一个相当感性的导演,给予人多种感受:《龙猫》在乡间背景下展开了两姐妹的奇幻之旅,有着清新明快的画面;《千与千寻》里浓彩下的魔幻汤屋,各具特色的建筑造型暗示着氛围,引导人们走进奇异世界;《风之谷》中的音乐在变幻中贯穿始末,烘托剧情的递进与转折。
而建筑设计通过色彩、材料、光影与其他多种元素的组合,把建筑从单纯的物体围合堆叠提升到充满人与空间互动体验的灵魂艺术品。“清水混凝土诗人”——安藤忠雄尊重材料的本色,并有对光影、水、风等自然元素的极致追求,而创造了其作品静穆的诗意空间;“色彩营造宁静的专家”——路易斯·巴拉干运用色彩营造温暖、安宁的建筑氛围;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运用结构表现和结构构件设计来决定建筑,带给人们强烈感染力与震撼力。这仿佛是一场导演与建筑师的较量与切磋,因其建筑与动画的叙事相似性,他们充满着共同话题而显得兴致勃勃。
色彩是视觉艺术不可或缺的部分,在动画中展现着奇妙的魔力。色彩语言符号能够塑造角色的特点,暗示人物情绪变化并使其有一定的可识别性。宫崎骏对作品的色彩捕捉十分细致敏感,他擅长运用色彩来展现人物的内心活动[4]。《风之谷》的场景腐海里有着长有许多眼睛的虫类——王虫,平日性情温顺,眼睛呈淡蓝色。而发怒时却呈红色,以惊人的数量冒着红光在大地上迁徙,红光下的大地在颤动,那一刻的剧情紧张到了极点,掺杂着复杂的感情,点点红光将情节推向高潮。而影片末尾,王虫伸出金色的触须伸向了主角娜乌西卡,整个画面沉浸在金色的柔软里,让激烈迸发的矛盾彻底缓和下来,这是充满神圣和极具暗示性的一幕,伴着音乐的响起娜乌西卡得到了治愈并重获喜悦。
对于画面,色彩能营造一定的场景和意境。场景的色调能够引导观众将自身带入到场景中去,产生共鸣以达到情景交融的效果。影片《幽灵公主》的背景便由广袤的森林展开,与无尽绿意相呼应的是纯净的潭水,泛着荧光的麒麟神从水面轻盈而来,森林里冒出许多白色小精灵,观众自此步入神秘而魔幻的世界(图1);《龙猫》里田园的平和生活,被青葱的远山、清澈的蓝天以及倒映着白云的水流营造出一派清新的诗意意境,整个画面色调对比度并不高,布满野花小草的乡间生活被塑造的令人神往。
图1
建筑对于色彩的运用也相似,一方面色彩能够直接体现建筑材料的本身,从而直观地展现建筑艺术之美,渲染氛围。江南便有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清新秀丽,自带大家闺秀般的娟秀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宁静。色彩往往也能暗示建筑空间的剧情发展,并引导人们进入能触发共鸣的情感空间。墨西哥作为色彩的国度,诞生了许多运用色彩的大师,他们的作品各具特色却都无一例外地时常出现丰富多彩的颜色,或是路易斯·巴拉干的巴拉干自宅,由不同颜色特性体现各个房间的不同氛围,他的建筑里少了肃穆却多了柔和,轻松转换参观者在其中的情绪;或蓬皮杜中心彩色的管道和脚手架各自有其象征,营造着科技和工业感,使人由细部加深对整体的印象。无论是对于建筑师还是动画导演,当它合理运用色彩这一工具时,能够强化主题,让观众和参观者都能有更深刻的情感体验。
对于动画而言,光线不再受到外界现实因素控制,而能更主观地被设计描绘,因而在动画中光线的存在往往蕴含着许多情感,也常能唤起人们的共鸣与联想,也能制造出宁静、浪漫、激昂或压抑、恐惧、焦虑的情绪和意境。在宫崎骏的《风之谷》中,腐海净化后的场景,以蓝色调展开,辅以暖黄色的光束,预示着表面宁静平和的自然事实上却不断地遭受着破坏,而温暖的自然环境默默无声地消化着人类对它的一切伤害,蓝色的寂寥透着些许悲凉,而光束洒下打破了一片死寂的蓝色,场景中透着神圣,就像人类无法企及的“极乐之地”,展现着自然的包容与仁慈(图2)。而《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里描绘男女主角在草地上轻快交谈的场景时,带给我们的却是满花园的温暖阳光,没有阴影,只有阳光下朝气的花朵绿植。
图2
光线在建筑中就像一味调味剂,巧妙的光影能轻松塑造带给人灵动体验的情感空间。明亮的光影带给人们热情而积极的空间;而明度较低的空间往往让人觉得悠闲或惬意。安藤忠雄的作品常在混凝土墙上形成黑白分明的明暗来塑造特定的氛围,让步入其中的观者感受到建筑师希望传达的情感。光之教堂中开启的十字形墙洞,营造出强烈的光影明暗效果,让身处其中的教徒感受到与神接近般的肃穆和崇敬,那是光影带给建筑的震撼力和情景感(图3)。而阿尔瓦·阿尔托在他的珊纳特赛罗市政中心设计中让建筑内部全部使用自然采光,因而室内环境显得有些许昏暗,反而塑造了神秘的场景氛围,增强着人们听觉的敏感性与想象力。一个有光影游乐的建筑是一个可以触发情感交流的空间,而一个恰到好处的光影在动画里同样让人情景交融,总是能有意无意地击中你心底里的那根弦。
图3
人类最初的祭奠来自对自然的崇敬,生长于天地间让自然成为人们的共识,就像光代表正义、绿植代表生命力。自然元素化作符号与意向融入叙事作品中去,给予场景一定的意境也成为表达作者意图的一种手段,与人们产生共识和理解[5]。
动画中的自然元素作为叙事意向总是拥有激发观众集体记忆和共识的能力。宫崎骏的动画里充满着叙事意向,天空对于宫崎骏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几乎他的所有作品里都有翱翔的场景。《千与千寻》的最后白龙带着千寻飞行在天空中,白龙渐化作人形,在自由驰骋中情感的羁绊最终揭幕(图4)。而森林对于宫崎骏而言是人类的最原始的聚居地,这是对传统和原始的一种崇敬。在动画里,森林总是祥和而满怀善意的,也总是充满生命力和灵魂的,这是宫崎骏对自然的致敬和追求,也是大众对回归自然的诉求。海洋作为生命孕育的摇篮,有滋养万物的恩泽,也是包容和博大的象征。作品里的海洋也有着自己的灵魂,蓝色海洋的视觉镜头总是在唤起观众对于水的记忆,有让人平和的力量。
图4
而另一个关键词便是魔法,它起源于人类对于自然的恐惧和渺小感。在其中,魔法总是能摆脱规律的束缚,让一切变成美好的童话。就像《天空之城》中的飞行石、《魔女宅急便》里琪琪的扫帚或《龙猫》里让种子一夜变成大树的神奇力量。这一切仿佛在呼唤人们心中的童真,那个曾经想象自己是“能打败一切恶势力的侠女”的那个你。在动画世界里,总有一个魔法能让你克服一切困难成为主角。
建筑的自然倾向体现在对不同自然元素的使用中,运用水、绿植等在建筑空间布局、位置及其形态的不同手法或是建筑与地形的切合,来呼应设计者想要表达的思想,营造有一定指向性的空间氛围。植物、水体对于建筑而言既可以是背景来烘托氛围又能成为建筑空间里的点睛之笔。纽约世贸大厦的遗址设计为跌水的形式,意味着水流淙淙向下流去,就像逝去的悲伤过往不会再重来,也纪念逝者一去不复返(图5)。赖特的流水别墅,建筑各部分以一种和谐的空间秩序组合起来,露台起伏扭转,仿佛瀑布跌在岩石上而后倾泻而下(图6)。如若没有了这样的自然环境,流水别墅将不复存在,却因为有了这样的自然元素让整个建筑宛若天生。环境之于建筑深化着拜访者的体验和印象,同时让人的活动对自然产生互动性的影响。
图5
图6
结 语
同样为叙事作品,建筑与动画都是故事的载体,相似的叙事符号将两者关联起来,塑造着以人为中心的场景,带给人或情景相融或身临其境的情感体验。这不仅仅是在讲述故事,而是一段交流与认同的经历。
[1] 许梦媛,徐雷.自然 意境 人文——关于电影与建筑的 事性同构现象的思考[J]. 建筑与文化.2016,(05):168-169.
[2] 杜炯熠.宫崎骏动画电影《千与千寻》中建筑设计与文化元素的运用[J].设计.2016,(17):88-89.
[3] 李璐.宫崎骏动画电影叙事学研究[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10.
[4] 汪兰川,张娜,石丽慧.色彩的魅力——色彩元素设计在动画画面中的运用与分析[J].设计.2016,(16):142-143.
[5] 侯林普.电影化思维下建筑体验研究——以郑州市菜市场改建设计为例[D].深圳:深圳大学.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