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中的无人机拍摄

2018-06-12 09:49
信息记录材料 2018年7期
关键词:低空风景

王 储

(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 北京 100020)

1 无人机拍摄的发展与优势

无人机在一战期间即被发明和制造,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在军事领域得到发展。自1990年代以后,它开始进入民用领域。从2010年开始,法国派若特(Parrot)公司和中国的大疆(DJI)等公司相继推出了操作便捷,价位较低的多旋翼无人机操作平台,无人机因此迎来了开发和投资的热潮。它更被广泛地应用于到影视,环保,农业和工业等领域。

无人机进驻电影行业要追溯到1988年,比利时人普里维纳创办了Flyingcam公司,中国电影中的无人机拍摄在21世纪初期也依赖于该公司,并参与拍摄了《赤壁》、《满城尽带黄金甲》等中国影片。Flyingcam公司的无人机在技术和实践方面都有着很高的水准。在技术上,它的无人机是由航模改装的小型直升机,摄影机安装在直升机前部的圆球内,拍摄时镜头可做360度无死角的转动。它可拍摄电影级别的画面,实现高清信号的长距离传输,燃油驱动更是增强了他的续航能力和速度。在实践层面,可以实现大型直升机无法完成的低空拍摄和近距离跟拍,在狭窄的空间完成高难度拍摄。

尽管作为无人机拍摄行业的领跑公司,但Flyingcam的拍摄有着高昂的成本,并保有着机器制造和操作的技术垄断。因此,对于中国的许多中小成本影片来说,专业的无人机拍摄依然遥不可及。

直到2006年,汪滔创立的大疆公司(DJI)为中国无人机拍摄行业带来变革。自2012年开始,大疆公司研发了一系列准专业和专业的多旋翼无人机,这些无人机有着低廉的成本和简易的操作方式。以专业级无人机“悟inspire1”为例,它将4K数字摄影和稳定器集于一身,提供专业的飞行设置,在拍摄时只需一个飞手对机器进行操作,而价格仅为2889美元。大疆公司的“草根”拍摄级无人机,在中国掀起了全民航拍的热潮。一方面,无人机在电影中拍摄的准入门槛降低,无人机拍摄逐渐成为一种主流的制作方式,在学生短片和低成本艺术电影中得以使用。另一方面,全民航拍的意义超越了影片拍摄层面,逐渐成为了一种文化现象。无人机作为一种兼具时尚性和趣味性拍摄的高科技,在年轻人中流行,与之相关联的是一种全新的极客文化兴起。

无人机之所以成为电影界的新宠,源于其特有的低空拍摄优势(0~500m)。通常直升机的航拍范围为500之上的高空,而摇臂、滑轨或斯坦尼康等地面器械多在20米下进行拍摄。因此,当无人机出现,它重新塑造了电影的空间——在低空尽情翱翔。

“在技术决定论者看来,电影史上中任何一阶段的技术发明,都给电影生产划定了某种界限,它标示出那些可能的,适宜的并能据以制作的影片种类。”无人机通过其低空拍摄给电影制作带来了巨大变革。相比于高空航拍,低空拍摄既能呈现拍摄对象的全貌,又能捕捉到被摄物的细节;而相比于摇臂等笨重的地面设备,无人机还能进行灵活的空间中运动,在动态的拍摄中不断更新着我们对空间的认知。国际摄影师协会的业务总裁迈克尔•钱布里斯认为“无人机的低空拍摄就像在200英尺(60米)上操作的斯坦尼康,它提供给电影一种全新的语言。”总的来看,我认为无人机通过在低空拍摄,在当下的中国电影中发挥着重要的叙事作用,并重塑了观众的感官体验。

2 无人机的叙事作用

从电影史的角度来看,无人机立即被主流电影所吸纳,即是因为它在叙事上的辅助作用。在1970年代,多机位拍摄逐渐成为了好莱坞的标准实践方法,这也意味着更多拍摄视角的需求。相比于其他设备,无人机可以呈现独特的低空视角。这些低空视角在拍摄追逐戏或战争场面时尤其适用。因此作为好莱坞多机位拍摄和连续性系统的一部分,无人机融入到主流电影的拍摄中。

同样,在中国电影中,无人机最常见的叙事作用即是提供多机位拍摄的低空视角,我将这种拍摄方式称为“引导图”。“引导图”的术语借自第一人称射击游戏,是指游戏中玩家可选择观看的全景地图界面,通过这个界面,玩家知晓自己和对手的方位以及周遭地形,以便进行下一步操作。与游戏类似,无人机拍摄的引导图通过在天空中呈现的上帝视角,引导观众了解各角色在空间中的方位,从而理解故事的发展。我们可以从《狼图腾》这部影片开始分析。雅克•阿诺导演的这部中法合拍片围绕着人和狼的博弈,最终探寻了野蛮和文明间的关系。在“狼群追逐人和马群”段落中,

雅克•阿诺用近景和特写呈现狼和人的缠斗。而无人机的“引导图”则让观众时刻了解着狼群、人和马三者彼此的位置和动向。通过引导图,观众清晰地分辨出狼开始的行动方向,人向着反方向逃离狼群(图1),以及狼最终摆脱人而将羊赶至冰湖内。如果没有这个全景视野,观众则会在小景别中无法判断角色的位置关系而困惑于叙事进程。这样的引导图还见于其他影片中,比如在《赤壁》中的战争场景,引导图展示了交战双方舰队的方位,使观众了解到战争的进展。《战狼2》中观众从引导图看到中国特工冷锋怎样从工厂的管道工厂内营救人质。“引导图”给创作者带来叙事上的便利,也给予了观众理解上的便利。

图1

而在公路片(《后会无期》、《观音山》等),以及爱情集锦片(《奔爱》、《恋爱中的城市》)中,无人机的拍摄还成为了叙事母题。以韩寒导演的《后会无期》为例,影片讲述了三个主角在生活中受挫,渴望在公路之旅中寻找价值和希望的故事,然而沿途中他们的每一次遭遇却都是新的幻灭。片中每一次新的旅途开始,都无例外的由无人机俯拍他们的汽车在不同地域行驶:从海岛到平原,从森林和高山到草原和沙漠。这种母题式的俯拍镜头首先表明了故事发生地的差异性,在不同的地域他们遇到不同的人和事;同时又有着平行对照的相似性,即每一次拍摄都喻示着一段新的旅程的开始,承载了主人公对于新的遭遇的乌托邦想象。

无人机的运动也是一种叙事表达。相比于航拍拍摄的较固定的定场镜头,无人机可带来更具风格化和创意性的选择,美国电影《华尔街之狼》中的一个定场镜头,让无人机从海上启动做低空跟拍直到房子内,其运动轨迹就像一只海鸟低飞,该镜头不仅介绍了影片的发生空间,其所产生的新奇的视角也带来一种趣味感和观赏性。无人机的运动可以发挥转场作用。参见《赤壁》的一个段落,周瑜(梁朝伟饰)和诸葛亮(金城武饰)在自己的营地里商讨对敌之策,随后诸葛亮放飞一只信鸽去打探敌情。无人机的镜头在开始时正面拍摄鸽子飞行,随后做U字形运动从后方进行跟拍,无人机跟随鸽子飞过江面直到曹操的营地才结束,而随后的叙事场景也在曹营展开。“跟拍鸽子”的长镜头使得两个场景以一种巧妙而自然的方式进行转换。而鸽子作为吴宇森的一个风格化标志,在以往的影片中通常具有象征含义。在这里同样如此,鸽子飞掠两个营地,既象征了一种纽带关系;又因为两边都在讨论对敌之策,鸽子作为联系之物又暗示了两种力量间的博弈。

3 无人机重塑感官体验

无人机所拍摄的运动镜头,首先被用来强化观众的感官体验。这在好莱坞电影中已有体现,在2014年上映的《007:天幕危机》中,无人机被用来拍摄了一场精彩的追逐戏。追逐场景在007系列电影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充满翻车打斗和爆炸的追逐场面给观众震撼的感官体验,也一次次地塑造着邦德的英雄神话。影片的开头段落,邦德和一名恐怖分子在房顶上骑行摩托车。这个片段由多机位进行拍摄,使用了大量的移动镜头在运动对象两侧进行侧拍,而在其中却插入了一个不同的视角——架在轴线上的跟拍镜头。这个镜头打破了之前的镜头节奏,无人机做着S型的流畅运动进行跟拍,而其跟拍的邦德和恐怖分子也在不平的屋顶上起伏的运动,两者的不规则运动创造出一种镜头的活力感。此外由于镜头架在轴线之上,这不同于侧面拍摄的体验,观众不再作为一个被动的观察者,而在无人机的视野内认同着惊心动魄的追逐,享受着感官的愉悦。

图2

在某些影片中,当无人机作为主观镜头时,观众的融入度和愉悦感被进一步强化。比如无人机的运动轨迹和飞行方式与鸟类似,因此许多电影中无人机常用来表现一种鸟的主观视角。还以《赤壁》的“信鸽”片段为例,当诸葛亮放飞一只信鸽去打探敌情,无人机的拍摄模拟了一只鸟的视角,紧跟着这只信鸽穿越江面直至对面的曹操营地。这个片段中,观众的身体和感官产生了分离,感官被负载于鸟(无人机)的身上,人类的陆地生存经验也被瓦解。观众既体验着无人机翱翔和俯冲带来的感官刺激,同时,又以鸟的视域观赏到江上的船只、曹操的行军队伍和精彩的蹴鞠比赛。观众通过这些新鲜的视听体验,从而取得对世界的空间和时间全新认知。个段落的开始,作为东吴的统帅,周瑜在江边指挥将士们操练,以准备与曹操的决战,然而当他听到了牧童所吹起富有家乡特色的民乐时,他让将士们停止训练专心听笛。接下来镜头先呈现了周瑜仰视的画面,之后是多个无人机拍摄的丘陵风景(东吴的风光)镜头,随后这些风景还和周瑜以及东吴官兵进行了叠化处理(图2)。吴宇森通过蒙太奇以及将风光与官兵进行叠化的技巧,使无人机拍摄的风景与将士们产生了一种关联性。这种关联性的生成还来自于观众对叙事的理解,周瑜和东吴将士将要离乡与曹操的部队征战,而战争的目的即是为了保卫家乡。因此,这些丘陵风景可以被视为东吴官兵和故乡间的一个情感纽带,象征和暗示了家乡的风光之美值得他们誓死保卫,也呼吁了这个段落“练兵”的母题。

除了导演的策略,无人机拍摄的风景本身也包含着一种情感力量。以爱情集锦片《奔爱》为例,影片的第四段故事讲述了中国女孩莉莉为逃避情伤来到挪威小镇,最终收获爱情和希望的故事。在影片的结尾,莉莉和老人们在广场上跳舞庆祝,无人机从莉莉身旁开始上升运动,最后盘旋上升至山脊的高度,将高山环绕下的小镇风景捕获(图3)。当代人文地理学提倡一种对地方和地方性(place and placeness)的新的认知,排斥以科学和逻辑的视角理解地方的存在,认为这种理解只会留下一个相对主义的抽象概念。其代表人物爱德华•拉夫(Edward Relph)认为地方有更深层的含义,是与情感和行为动机相关,地方的含义应被恋地情结(Tuan 1974)和场所精神(Norberg-Schulz 1980)来描述。Topophilia和genius Loci都可以理解为一种地方所具有的精神属性,主要体现在地方与人间的情感纽带,或人对地方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依据Relph的理论,挪威小镇可看做莉莉依恋和产生情感归属的存在。与小镇相关的是莉莉的情伤得到治愈,帮助垂死老人实现愿望,以及其他私人或与他人共享的体验和情感。因此,无人机拍摄的山脉环绕下的小镇风景——作为小镇的一部分和显著的视觉符号——成为了一个情感容器促使观众回想莉莉在小镇的经历,联想起小镇对于莉莉的特殊意义。最终如拉夫所说这些风景产生了更深层的意义。

图3

通过对风景的细致捕捉,无人机拍摄的风景也传达出一种情感体验。风景的情感指涉一方面来自于导演的技巧和观众对叙事理解,另一方面来自于风景本身所包含的情感力量。首先,我将论述《赤壁》中吴宇森通过对无人画面的叠化剪辑激起一种爱国主义。在片中“周瑜练兵”这

[1] 艾伦,戈梅里,著李迅译.电影史:理论与实践[M].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162.

[2] 源自洛杉矶邮报的一篇采访文章见:http://www.latimes.com/entertainment/envelope/cotown/la-et-ct-droneshollywood-20151008-story.html

[3] 杨弋枢.移动的风景与一代人的心灵图像——以《观音山》和《后会无期》为例[J].文艺研究,2016,09:94-102.

[4] Experiences of Landscape in EverydayLife, see:https://www.toi.no/getfile.php/133161/Publikasjoner/T%C3%98I%20rapporter/2000/481-2000/sum-481-00.pd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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