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琳琳
【摘 要】死亡是莫言切入生活的视角,是他观照人类生存状态的一面镜子。他不但关注人们面临的生存的困境以及苦难的体验,而且寻求造成人生苦难的种种原因,极力挖掘人类的生命韧性、超越苦难和死亡的勇气,因此,他的小说充满了苦难的意识,也充满了生命的欲望与激情,强烈地震撼着读者的心灵。
【关键词】莫言小说;死亡主题;艺术呈现;意蕴
死亡是文学永恒的主题。作为一个悲悯的当代作家,莫言目睹了形形色色的死亡,关注人类生存的境遇和状态。莫言笔下的死亡主题是对人类生存境遇的表现,对人性的书写与言说,对创作风格的不断创新,给当代中国文坛注入了无限活力。
一、挥之不去的死亡意象
莫言是一位善于运用意象来烘托死亡的高手,在他的小说文本中出现的死亡多以枯树(槐树、松树等)和乌鸦为核心意象。频频出现的意象使死亡的味道变得独特而又富有韵味。
在莫言所营造的死亡意境中,我们随处可以见到老槐树、枯树、松树等见证死亡意象。以槐树为例,槐树常常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金发婴儿》中,作者烘托槐花的浓郁气息,为即将展开的杀戮渲染气氛。孙天球狠心杀死妻儿,看到死去的孩子,宽阔的前额苍白的脸颊,鼓鼓的嘴唇微微张开着。浓郁的槐香交融着鲜血的味道,让人胆战心惊。
乌鸦是莫言用来营造死亡氛围的另一种意象。乌鸦常常与荒郊、战场、孤庙、坟地等意象一起出现,有着“好食腐肉”的特性,而那种“呱呱之声不绝于耳”,会让人们产生恐惧和战栗。在《檀香刑》中,“乌鸦”呱呱地叫着,陪伴着女人在阴暗的牢房中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也暗示了余姥姥和赵甲即将对太监小虫子因偷盗而施行残酷的“阎王闩”刑罚。“老刑场的周围,总是有大群的野狗、乌鸦和老鹰,所以每逢执凌迟刑,就成了这些畜生们的盛大节日。”在《丰乳肥臀》乌鸦意象亦多次出现。第二卷第十章中,莫言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了乌鸦与人的几次搏斗。大屠杀过后,尸首堆满了高密东北乡,浓浓的腐臭招来了一群群乌鸦。可怕的死亡信息透过麦田不断传来,在人类的奋力反击下,破碎的乌鸦纷纷落地。乌鸦见证了死亡,也在经历着死亡。
二、死亡场景的狂欢化和仪式化
莫言小说中的死亡描写震撼人心,与其对死亡场景的精彩描写是分不开的。如《红高粱》中罗汉大爷、二奶奶恋儿的惨死,《酒国》中丁钩儿淹死茅坑里的荒诞和滑稽,《枯河》中小虎冻死野外的可怖。
而对《檀香刑》中孙丙的死的描写更见艺术功力。莫言将刑场还原为戏台,在这里表演“人生悲剧与历史喜剧、人间道义与社会公理、人类尊严与国民劣性、生命激情与皇权肆虐。”孙丙遭受檀香刑前,万猫合唱的情形富有仪式化和狂欢化的色彩:“那些黑脸的猫红脸的猫花红脸的猫大猫小猫男猫女猫配合默契地不失时机地将一声声的猫叫恰到好处地穿插在义猫唱彻云霄的歌声里。”钱丁面对猫腔,往事不断涌上心头,他摆脱心中的枷锁,从缝隙里跳出来亲手杀死了孙丙和赵小甲,使德国人的阴谋诡计未能得逞。在这里,刑场已不是一般意义上公开处决犯人的场所,而是由特殊的角色联合演绎生与死的大舞台,是刽子手展示高超技艺的平台,是统治者为了满足病态之乐的场所,是犯人显示生命最后时刻光辉之地。
死亡成为一种仪式,人们在诗意和狂欢中宣泄欲望、追求自由。死亡的仪式化不仅使莫言的作品更具莊严和魅力,更使之死亡叙事充满审美的张力。
三、死亡主题的深刻意蕴
死亡既是空间的静止点,也是时间的静止点,是区别于庸俗和琐碎的生的致命高度。在莫言的小说世界中,隐藏着作者自身对死亡深刻的思考,传达向死而生的豁达与向生而死的寄托以及对生命的救赎。
(一)向死而生的豁达
莫言笔下的死亡多是自我英雄主义的杀身成仁和视死如归。“红高粱”系列小说中,爷爷奶奶顽强的生命力和奔放的生命热情令人震撼。在爷爷眼中生命就意味着战胜死亡,蔑视一切清规戒律,追求自由。他杀了他母亲的情人,被迫逃离了故乡,后来又杀了单家父子,与奶奶在高粱地里疯狂地欢爱。奶奶积极争取幸福,冲破封建的藩篱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回顾一生,她感到快乐宁静。她真真切切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和死亡的真谛。
在莫言眼中,高密东北乡那片土地上洋溢着蓬勃狂放的生命力,滋生了他们无所畏惧的开拓精神,是莫言“向往着的、永远面往着的人的极境和美的极境”(《奇死》)。莫言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描写了罗汉大爷被剥人皮的场面和孙丙被施以檀香刑的场面,用意不在于展览死亡,而在于表现他直面死亡的气概与魄力。“这与其说是对某种死亡形式的暴露,倒不如说是死亡本身在向生命炫耀着‘生自身所无法表现的生命价值。”
面对物质的匮乏、人生的凄苦和环境的险恶,莫言笔下的人物顽强地抵抗着,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表现生命的活力。
(二)死亡所唤醒的救赎
莫言曾说过:“既然真诚地写作可以赎罪,那我在写作时一定保持真诚。”他以死亡为切入口来观照人物的赎罪心理。
《蛙》从姑姑万心为代表的计划生育执行者和以蝌蚪为代表的知识分子视角反思救赎。姑姑既对生命饱含尊重,又对尚未见到人世的胎儿心狠手辣,甚至不惜逼死孕妇。后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罪恶,继而开始救赎。她让陈眉代孕帮助蝌蚪传宗接代,以减轻致王仁美惨死的罪恶感;嫁给捏娃娃的艺人郝大手,希望那些胎儿能够经郝大手的手再一次呈现出来,减轻心中的愧疚。蝌蚪为了个人前程,狠心将妻子和还没出生的婴儿送到了手术台,不料妻子和胎儿都死了,心中充满愧疚和自责。在得悉小狮子找人代孕时,他接受了这个孩子的降临。新生命的诞生使他得到了解脱。然而,不管通过什么样的赎罪方式,他们都不可能获得灵魂上的真正赎罪。他们深知,只有不断地饱受煎熬与折磨,在反省和忏悔中去赎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通过写作,莫言关注苦难、人性和救赎,从家族的命运到历史文化的背景,他不仅仅是在写小说,而是借小说来体悟生死,孜孜不倦地追问人类永恒的难题——生的意义和死的价值,用天马行空、荒诞离奇的方式表现他对历史与社会、生存与死亡的关注,显示了社会存在、人类生存困境背后独特的意义和象征。
【参考文献】
[1]莫言.莫言文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2.
[2]白玉.论莫言小说的死亡书写[D].延安大学,2011.
[3]吴义勤.原罪与救赎[J].南方文坛,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