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晓军
一
天下之美,尽于一肩。
初见这陈列于灯光下的青釉刻花莱菔尊时,分明感受到一种由心而起的召唤。黯黯的黑静谧环绕在周围,肩部圆润的曲线慢慢地从高处向低处、从窄处向宽处细腻而又温顺地滑去,闪烁着淡然而又从容的光泽,就像婀娜少女美丽而自信地耸立着诱人的裸肩。
这是水和泥土糅合而成的瓷器么?这是焰火熔铸生命而成的瓷器么?没错,我是曾见过不少华美的瓷器,若鲜若黯的红、色泽略淡的彩、青如翠羽的碧、类冰类雪的白,幽如墨光的黑……只是眼前这款米黄色彩釉下的暖色,在生命的张力和质感中,始终以素雅清新掩藏着不易觉察的美,怎么看都透着温润绵长的美感,足以让人内心悸动不已。不论是融在简洁中的沉稳,还是伏在明快中的流畅,其实都有着陈炉的性格与风度。灯光的晕彩投射过去,轻轻地附着在器物身上,淡彩飘逸,重彩雍容,无形中更多了难得的柔美。细密的花纹,让思绪一点一点地渗入到遥远的古老中,静寂中一下子就嗅到了清凉的瓷器味道。独特的味儿不断地唤醒着记忆,不由想问,这是瓷器的心性么?这是瓷器的本源么?
时光逝去,依稀又让人看到了曾经的繁华、看到了熔铸在其中的细密情思。昏黄的窑洞之中,齐齐盛放着即将入窑的泥胎,横看成行,竖看成列,如同出征的士兵,根本没有任何惧怕地面对着眼前燃烧的烈火。四周静极,只能听到熊熊的火光交错,恍若千年的岁月在低语,恍若翻滚的泥土在呢喃、柔情的水在流淌,让人要从中听出温润的金属声来。
青釉刻花莱菔尊原产于耀州窑,大致可分为红釉、五彩荷塘鹭鸶纹、粉彩绘大吉图、犀角莱菔尊等品种。最奇特之处是其雅致的外形和晶莹如玉的色泽,尤其是肩部细腻的纹路,美得像是一曲天地间的旋律,让人久久难以忘怀。这件现存于国家博物馆的莱菔尊之所以为人称为瓷尊,是因为它曾经被置于康熙大帝案头,作为磨墨用水的御用器皿。宋人赵希鹄在《沿天清录集》中注:“晨起则磨墨,汁盈砚池,以供一日之用,墨尽复磨,故有水盂。”可别小看这盛水不过数滴的尊,却有着赏心悦目、助文思泉涌、积水成渊的雅趣。更重要的是还见证了皇帝夙夜在公批阅奏折时的辛劳,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文化情怀。
其实,在有着千年历史的官窑所在地,默默无闻的匠人们以至臻完美的手艺与独特的匠心融为一体,在慢工細作、醉心逐梦中创造出一件件传世珍品。
所以,走进陈炉的那一刻,便陶醉于这美丽的相遇了。
陈炉古镇依然庄严地矗立着,带着一分苍凉。那些成就了缤纷色泽的烟火,仿佛给古镇缠绕上一层轻纱,梦一样惊艳着徐徐流淌的时光。
陈炉的要义在于一个“陈”字。地以炉名,炉以陈兴。据史料记载:鼎盛时期的陈炉是“陶场南北三里,东西绵延五里,炉火杂陈,彻夜明朗。”其实又何止是简单的陈列呢?无论是陈炉的壮观,还是陈炉的闲适,都是从不同视域写就着属于这里的历史。或许只有这样的独特韵味,才真正值得去慢慢品味、咀嚼,才会带给你以久违的感动。炉,包含着令人沉醉的过往;烟火,是热情激烈的现在。这样的烟火陈炉更像是动人心弦的长短句,既透着风尘,又有着静谧,在岁月的流淌中浸润着观瞻者的内心。如果说,自然就是诗意,那么陈炉不仅出产瓷器,也能在绚烂中苏醒诗情。今天,当我们流连于陈炉的烟火气息中时,又怎么会想到这曾经的荒原上,千年前就开始了制陶。户户炉火不熄,家家瓷音不绝。不同的是这陶炉,始终有着“郁郁千家烟火迷”的时代风流,有着“不知秋思落谁家”的绵绵乡愁,有着“凭君点出琉霞盏”的豪迈气度,有着“壶兮壶兮出谁手”的传奇不朽。静心回望,就连那残破成堆的瓷片也藏满了神秘的传说与故事,等待着被解读被揭示。
陈炉“自麓到巅,皆为陶场。土人烧火烧器弥夜皆明。每值春夜,远眺之,荧荧然一鳌山也。”微风吹过,树影婆娑。遍地的陶炉将古老的陈炉与外界分割开来,时而像堆叠而起的城墙,时而像汹涌而来的波浪,成为一处不可替代的风景。
烟火,如同喜欢幻想的孩子,在湛蓝的天空映照下,慢慢地和陈炉兜起了圈子。她似乎要在风中洒下一年的美好祝福,又仿佛在天际舞动着无与伦比的身姿。烟火未必多情,随风而舞的交织碰撞,像极了浅唱低吟的水波,柔柔地舒展身姿,不带走一片痕迹,留下的却是无尽的回忆。
古色古香的陈炉小镇,位于铜川市区东南15公里处。野风吹来,草木拂动,连空气中也沾染上了十足的烟火气息。那莽莽苍苍的丘陵地貌,被层层叠叠的瓦罐瓷片壮观地堆砌起来,整个陈炉就像一面闪烁光彩的大墙,像一件才出窑的精致瓷器,像群山中横卧的大窑炉。如浪起伏的山峁中,布满着大大小小的窑炉。陈炉陷于“西、北、南、永兴四堡”中间,地势高低错落,在历尽繁华后静默着,在光彩绚烂后古朴着,仿佛存在于历史的深处。透过窑场,似乎能触摸到它全盛时期的恢宏场景,触摸到唐、宋、明、清时的繁华片段。站在七月流火的陈炉,“陶覆陶穴”的壮观确实让人不可思议,顿时在心中生出一团团火焰来,随着这上百座相互交错的窑炉烈烈燃烧起来。火焰中的燃烧,似乎是一场约定、一朵凄美的花朵、瓷器一生的绝唱。
陈炉不单纯只是高低错落的火炉,还应该有一座将厚重记忆燃烧成历史的碑。那无形的碑收敛了太多的光彩和张扬,在无为中藏匿着悠远与风尘……
二
一场悄无声息的桃花雨后,满山遍野的花儿被早春的烟火催开了,灿然得竟然像落了一地的雪,粉粉的、艳艳的,把陈炉的心境全部映在其中。熟悉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在葱郁的绿意中触发着一种久远的记忆,瞬时梦一般地布满内心。
郁郁翠绿中星罗棋布着各色窑洞。透过绿意丛生的树木间隙望去,错落有致的窑洞沿袭着山势层层铺陈在梁峁沟坎。说不出是陈炉人的标新立异,还是沿袭了久远的风俗传承,依地而筑的窑洞就随着山势展现开来,有深有浅、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就像蜂巢丝毫看不出凌乱,如同摆放着瓷器的架子一样。虽然现在已经无法考证陈炉的第一座陶窑始于何时,但这些作为居所和作坊的窑洞,始终充满着太多神奇,能够让平常的泥土以新的生命形式绽放。不是么?窑上面叠着窑,窑背后对着窑,从低处陆续向高处蔓延过去。轻轻走过一座窑院,生怕不经意的响动会惊醒了这些瓷器的烧制。对于从小就生长在窑洞的陈炉人来说,窑无疑融会着每个人精神寄托,窑洞虽小,包容的却是内心的博大。即便到了今天,陈炉人有钱了也不愿意搬到城市,就算是在家里盖起了宽敞明亮的楼房,似乎还多多少少住不习惯。可以说,窑洞更像难以释怀的情结,始终萦绕在心灵的深处。
在陈炉,最神奇的要数那一孔孔朴实无华的窑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不眼的土窑中,竟然还能烧制出“巧如范金,精比琢玉”的瓷器。透过泛光的瓷器,让人从极致中编织出一个王朝的气象,在吟咏中将目光伸向远方。我不止一次地去博物馆看从陈炉出土的珍世瓷器。那元青花梅瓶造型上的萧何月下追韩信,于稳重中透出丰富的层次和别样的光泽;那吉庆有余转心瓶于大气超凡中透出富丽堂皇;那元青花谷子下山罐,用料浓淡相宜,人物逼真流畅……渐渐地,我看到了人来人往的大唐西市,酒肆旗飘,商贾临街,从中亚、西亚等地辗转而来的胡人,正在大宗采购着丝绸、瓷器。君饮清茶一杯醉,客来明月几梦寒。好客的肆主在计价还价中沏好清茶一杯,人手各据陈炉出窑的青瓷玉盏,典雅中透出闲情逸致。民间如此,宫廷亦然。一曲《霓裳羽衣曲》,自然又少不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高潮。而洁白温润、干净素雅的瓷器是不可或缺的。尤其在骨质丰满的标壁上再点缀花红柳绿。再描绘些有故事的山水、人物,顿时让这些器物有了灵气。手中不停地摩挲、端详,看着看着,这些图景便复活了,月影下的神秘、山中的虫鸣、一去不返的流水,一切都陶醉在浓浓酒色茶香和淡淡的古意中。是啊,谁又会想到这些“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图案,绝非是简单的纹饰,更有着丰富的精神意蕴。二龙戏珠、龙凤呈祥、龟鹤齐龄、马上封侯等,这些取材生动多样的纹饰在瓷器上走过了百年、千年抑或万年,为古老的陶瓷发展历史渲染着无法言说的丰富。
的确,陶窑盛满着陈炉人的梦想,真实地记录下陈炉及一个时代的过去。千年之前的大海上,一艘商船扬帆行进在印尼的苏门答腊岛附近。远望过去,海风轻拂,海鸟优雅,就连疲惫的船帆也想在劳累的奔波中停下脚步。经过长久的海上辗转,大家都被这宁静的景致陶醉了。有人干脆用精美的瓷器盛上滚烫的咖啡来欣赏天水一色。这船上装满着销往西亚各国的瓷器,一件件精美的器物身处暗黑的底舱。忽然间起风了,海面上的银光煮沸了一般翻腾起来,硕大的泡沫被海浪裹胁着流过甲板,疯狂地朝着水手扑去。还不待人反应过来,带着腥气的咸味又再次拍打过来,让人腹内翻江倒海。天上的白云也不知道流向了哪里,似乎因为这样的阵势躲得远远的。雨点不失时机地浇了下来,雨幕中的水手们大声传递着船长的指挥信息,谁也不敢怠慢这场已经让人恐怖的风暴。海面上什么都无法看清,风声、雨声、浪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此时此刻船就像无助的落叶,随时都可能被浪花卷入水中。至于舱内的瓷器,早已在海浪的颠簸中无所适从、东倒西歪了。
当清晨重新出现时,那一夜的可怕经历已经无法复原了。因为再也没有人会见到这艘商船了,它已经在风雨中沉入了海底。于是,瓷器相互碰撞的清脆便被定格了。
烧窑是个精细活,除了要忍受挥汗如雨外,还要窑匠常年如一日地守望着熊熊烈火。通常情况下,泥坯晾干后才可以进窑,用火烧上一段时间后再焖上一天,等窑中的热气全部散去后才算结束。那天在朋友的带领下,第一次有幸透过窑眼领略了烈火下的壮美。只见眼前的泥坯在逐渐变红、变紫、变白,恍若盛放的花,一层一层在火中怒放,让人也开始觉着周身发热,好像也如坯一样身处灼灼不熄的火焰中。耀眼夺目的火光分明就是融合着剧痛的涅槃,只有能经受住黑暗与高温的淬炼,才会实现从土到瓷的转变。当灰色的土质闪耀出通体透明的光泽时,那精美中陆续传出了瓷的脉动、气息与韵律。如若可以将瓷人性化,谁又能说瓷器不是瓷匠的生命呢?女娲用泥和水造出了人类,而瓷匠用水和泥燒制出瓷器。“手随泥走,泥随手变”的巧妙中,分明饱含着太多的人生哲学。烧制,永远是陈炉的主题。要烧好瓷,土质是首选。在那个年代,浇瓷主要依靠肩扛马驮坩子土。随着烧制规模的扩大,落后的运输手段自然无法满足生产的需求,于是人们就在古井、古寺两座古窑址之间发现了陈炉。但陈炉似乎早已注定要成为最佳的窑场,自唐中叶时就被发现有适宜烧瓷的高岭土。
岁月的那一抹嫣红点缀了一世春秋;烟火的那一束流光破碎了刹那芳华。此时的火,却是如此浪漫多情。在温暖中激发着情感,从而让人不经意跌落在时光的美好中。从此,整个陈炉便开始燃烧起来。
工匠们在追求精巧会技艺的同时,还不断强调着艺术的审美。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的陈炉还沿袭着古老的技法,从掘进的巷道里采掘优质的高岭土,等土风化好后筛去其中的石渣,然后在水中沉淀后直接起出。明朝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曾对于制瓷这样说:“其计一坯之力,过手七十二,放真成器。”其实细分开来,绘、刻、划、印、堆、贴、塑、镂、镶等工序繁杂不说,制作还要讲究色彩、对称、和谐、审美。还要包容进水的柔韧、泥土的博大、木质的纯正、火焰的热情。满身泥浆的瓷匠从不会厌烦繁杂,严格按照拉坯、印坯、修坯、捺水、画坯、上釉、烧窑等工序有条不紊地进行。这样的精益求精是传承、是耐心、是毅力,更是兴趣和追求。我知道,他们的笑容中有着辛酸、有快乐、有从容,这样的从容是心性的磨炼,是日夜劳作的淡定,可最多的还是对烧瓷的钟爱。瓷器在他们手中是满足,在心里却沉潜为念想。从他们身上,散溢出的是质朴、自然、清静。这不也是瓷器的品性么?
每一件被细心打磨的瓷器之所以能流韵千古,根本在于它们“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的精神。只有能经受住黑暗与高温的考验,才会实现从土到陶美轮美奂的窑变,最终被镀上一层通体透明的光泽,成为人们手中把玩的器物。那种烟火缭绕的煎熬和不离不弃的期盼,分明就是一场生死别离的旷世诺言。
盛世有良器,厚德以载物。瓷器虽然是常用器物,但始终蕴涵着周、秦、汉、唐、宋以来的文化传承和匠心智慧。清末民初的瓷匠张高岳一生情衷烧陶,最终用手中的瓷器作为蒋介石的生日礼物,进入了台北故宫博物院。现在想想,这种小众而温情的面对,这种反复而细致的手工制作,何尝又不是匠心、是情怀呢?“烹小鲜如治大国”,工匠精神的极致何尝不是一种回归、一种时代的要义呢?纵观往昔,不论是铁匠、石匠,还是铜匠、木匠,他们用超群技艺定格的是传统文化的精湛传承。如果说窑是一面镜子,而匠心更是一面有着情怀的镜子,它不但融入了自我的精神追寻,也有着人生意义的进一步探寻,更重要的是让人在烟火缭绕中重新审视和记录复杂社会生态中的人性。所以,它于瓷器的塑造中,让中华民族文化焕发出鲜活的持久的生命力。
“耀州烧瓷朴不巧,狮子座中莲叶绕。乱余得此镇山灵,莫恨当时赐田少。”站在这高高的山上,站在这已持续燃烧了千年炉火的古镇,我贪婪地呼吸着烟火的气息。风吹过、雨淋过、鸟飞过、花开过,从高处望去,火光中的烧窑人生更恍若山乡野风吹过的民俗画,幻化出的是智慧、执着和沧桑。“山外遥看长不夜,星流奔月互差参。”突然觉得这炉火中映出的是瓷器的身影、陈炉人的身影。
也是,当柔弱的水与朴实的土揉在一起时,就有了神奇的泥;当粗糙的手与独到的泥揉在一起时,就有了各样的坯。经过浓重的烟火气息后,声如磐、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的瓷器便和人一样有了生命,以真实的情感融入日常生活,成为数千年来经久不衰的文化象征。“砺剑征伐尘茫茫,月伴驼铃马蹄响”瓷器的诱惑并非只是闪耀在外的光华,当光滑如玉的瓷器随着商队走出长安,在丝绸之路上征服世界时,人们看到了数量巨大的瓷器散落各地,更被赋予了一个新的名字——CHINA。这时人们才从封闭中逐渐看到了瓷器的光华,感受到华夏的气度,即不过度地去追求耀眼夺目,不过度地向往无力清幽。
陈炉确实是烧瓷的福地。确实,在经历了岁月的积淀后,陈炉的陶瓷工艺便处于了巅峰状态。在这儿,水和泥交融着,血和汗刚烈着,力和美浇铸着,火和瓷碰撞着。陈炉更像一座光芒之城,四面八方的人来到这里,又从这里走向天南海北。在车辚辚马潇潇的尘土飞扬中、在悠扬动听的驼铃声中,瓷器从这里汇流成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从中,可以看到他们在和高人悟道,听到他们在松风中唱歌,还有泥土的呢喃、火焰的舞蹈、水流的笑逐。“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那随手渲染的狼毫勾勒,在瓷胎上游走着,或浓或淡、在墨痕中泛起无限的意蕴来。心若安宁,便是归处。匠人粗糙大手舞动的是细腻、灵秀,深藏着的是心灵的渴盼、生如夏花的绚烂。作为一种生活态度,每一处细节的打磨,每一个技艺的完善,都延续着传统工匠精神 “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也”的内涵。张小娴说:“当一切都结束,在远方不再有想念,我是那样相信曾经想念一个人的甜蜜和苦涩、辛酸与孤独。虽然有时候不知道那样的相信有没有归途,能够想念一个人也被人想念,生命的这张地图终究是漂亮的。”在今天浮躁的社会下,陈炉匠人可以清贫淡泊,却从不失却真挚的内心,以虚怀若谷的气度和心无旁骛的执着在复活着技艺,在精雕细琢中融入时代精神。唐代的瓷器好用冷色调,看上去清雅而不浮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映出了当时开阔旷达的精神风尚。而宋代的瓷器制造之所以达到空前的高度,除了烧制工艺和新材料的发现,与当时社会文化的繁荣鼎盛有着莫大的关系。在商业精神横行的今天,陈炉人依然坚持着传承千年的手工制作,坚持着不变的匠心精神。
想起公元703年的那次宴会,在大明宫的麟德殿,3500人举杯同饮的场面该是如何宏大啊,仅是想想那清脆的碰杯声就可以感受到一个社会的发达程度。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汉时的未央宫、唐时的大明宫,甚至包括寺庙建筑上的琉璃瓦当,均离不开窑场的炼制。由此可见,陈炉,已成为一种精神的源泉,悄悄地渗入到生命和历史当中。你只要轻轻呼吸,便会感动在这样的烟火之中了。
三
都说那个牵系人文情怀的陈炉更适合想象,可真正站立在壮美的火光前时,还是由衷地被这火光中的千变万化震慑住了。我开始怀疑起眼前这悲壮的美来,虽然是斑驳沧桑,却有着山水无形赋予的性灵和古意。一缕清音的铮鸣,一段壮美的时代风华。从另个层面来说,当每一件器物都被融入了历史的因子时,瓷器的浪漫,也就有了一个时代的品位。
恬静田园,鸡鸣狗吠。我在曲折上行的瓷片路上读着历史,在丰厚的瓷堆旁体悟着文明,在红褐色的窑洞前感怀着乡情,在流光溢彩的往事中回想着古老梦想。陈炉的瓷器啊,你分明就是心动、就是温情、就是情趣、就是意境、就是沉醉、就是诱惑。在瓷的大千世界里,烟火会深入你的身体、燃烧你的灵魂,五味杂陈地将你所有的意趣全部交织在水、木、火、土中。在这里,除了感觉自己像瓷,更多时候是面对这群忙碌的生命,参悟人生的真谛,看清烟火中的悲欢、沧桑。这样的生活有苦有累,有诗意的浪漫,也有风花雪月的缥缈、岁月的沉重和无奈。
又一年初春,我来到了陈炉。正值麦子起身,绿油油的麦浪汹涌着,带着熟悉的哗哗声响,就像从烟焰缭绕中才渐然苏醒过来。那好吧,先暂且让它们伸伸腰,也让这万物生长的神秘土地感受一下生命的拔节。一种思念深沉而悠远,穿透了千年时光,在荒草萋萋中越来越强烈。此时的陈炉,需要和出窑的瓷器一样细细端详,从中品味每款瓷器上附着的浓郁乡土气息、时光的荏苒变迁,以及无数匠师艺人的细腻情思。
在窑场,孩子们从不在乎那么多的规矩,常常是趁人不备时三五成群偷跑进来,在大缸里躲猫猫,在刷釉的泥坯中追逐打闹,有时人还在这头,那边却传来一声怒吼,声音便径直通过摆放齐整的瓷器传递过来。回音绵延悠长不说,还在时空中不断地放大着。孩子们自然不去理会,除了回应一阵阵带有奚落的嬉笑外,还立即会蹑手蹑脚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劳累了一天的瓷匠才没心思去劳心费神,自顾自地从窑洞边走过来。一边从腰间惬意地掏出长长的烟杆,一边满足地喷出连串的烟雾。或者是近段时间连轴赶活,或许是彻夜未眠,只等一屁股坐在瓷实的大瓮沿上时,身子骨已经软的要躺下去了。伸展身体长长地出了口气,才开始和旁边的人拉家长里短,说些与瓷器有关的话。这样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习惯,悠然自得、清新闲适。
人们不是说,尘世间最牵挂的莫过于等待,最幸福的莫过于相守吗?那么,从普通泥土到修得如玉的瓷,不去经历刻骨铭心的痛苦,完成生命的燃烧,注定不会读懂瓷匠醉心逐梦的前世约定。烈的焰始终内敛着,看不出丝毫的张扬。这或许才是陈炉的性格和秉性。
面對陈炉,这气度,质韫珠光;这色泽,满盘琥珀;这精巧,纹缕花鸟;这工艺,亮釉传色。如果说,是大山孕育了这些陶窑,那么这些精美的瓷器就是窑洞的杰作和生命的延续。透过烟火的往事,我们让目光穿越陈炉,从曲折的路径中可以发现,陈炉渐然已成为了这方土地上的独特地标,成为了见证古朴和匠心的地方。就像传颂了千年的绝唱,在长河落日中有着唱不尽的辉煌。在历史的长河中,陈炉完全是出窑的瓷器,不仅在荒草烟尘中保持了本色,而且还在神采奕奕中展现出了不同的烟火景象。
也许,土才是瓷的内涵,才是陈炉最大的景致。正是这些土,才使得陈炉以瓷器的形式延续着历史,光大了传承,才有了人气和诗意的交错。成百上千的陶窑堆叠中,以不同的视角反衬着历史的久远。曾去过济南的大明湖,似乎和这里的情形相同。放眼过去,片片荷叶映出的是一户户人家。陈炉不同之处是,缺少湖水的丝丝涟漪,有的只是沾染着黄土厚重的诗意。突然才明白,这“陈”并非是陈旧,还有着设计中的精巧构思和高远意境,此景如同湖水和荷叶、高山和苍松。
只有经历过火的砺炼,才会收敛太多的粗犷和桀骜,从而让生长万物的黄土变成可登大雅之堂的器物。原以为,陈炉只炼制雅致之物,没想到也能烧制适合庄户人家用的土瓷。“金娃娃,银娃娃,顶不住咱这泥娃娃;金棍棍,粮食囤,项不住咱这搅轮子棍。烧瓮瓮来烧坛坛,又烧碗碗又烧盆,盆盆大得能坐人,碗碗能盛几桶水……”那造型拙朴不失风韵的青花精瓷大老碗,始终承载着岁月的久远,给人感觉厚重得只剩下了美。这些碗之所以看上去十分熟悉,是因为在关中各地农村十分常见。碗的四周寥寥几笔写意,于是眼前便闪现出一幅惬意的田园画来:肩膀宽阔的汉子端着大瓷碗一溜地排布开来,或蹲在房沿,或圪蹴在石碾、碌碡上,一边听着大喇叭中的秦腔,一边说笑着往嘴里扔上半块大蒜,眉头也不皱地就挑起一根长面来。面散发着热气,把沾在上面红得发怵的辣椒油也要融化了。日子如此平常,却又充满着情趣。这样的场景伴我走了好多地方,直到来到陈炉才让心绪平静下来。所以,与其说是来陈炉看瓷,不如说是来感受氛围,在柔和明快中发现和感受充满生机的美好所在。记得有次无意中听到低沉忧郁的埙声,好像从火中努力发出的一样,不受污染,有力地穿透嘈杂俗世,让人感觉那一刻是如此动心动情。我试想,那应该是一位年轻的窑匠吧,他在劳作之余借埙来放松心情;或是来这里的游人,触景生情吹出了自我的情绪。总之,这样的声音与城市的喧嚣截然不同,没有任何的诱惑,却有着甘愿守着陶窑独自享受的乐趣。随着韵律的高低起伏,时光从指间游走着,体验到另外的和谐。不免惊叹,这样的悠哉更像是黑暗中的起舞,更像被历史缠住了双脚,让人充满着太多好奇与渴望。是啊,这回响着人类文明先声的什物,这燃烧过千年炉火的地方,该会是怎样的热情和坦然呢?
四
陈炉,是陶窑的天下,也是碎瓷的天下。没有浮躁,才彰显凝重;没有肆意,才彰显内敛;没有柔媚,才彰显桀骜。这是陈炉的性格,也是陈炉人的特质。陈炉窑场始于隋唐,在宋元时达到顶峰,炉火至今不熄,被人誉为东方陶瓷的活化石。确实,从那抹淡淡的影子中,似乎还能够看出生命与自然的和谐共处。闪烁的火光中,虽然看不到任何的惊心动魄,但来自各种元素的热烈碰撞却赋予以了一件瓷器最鲜活的生命力。中国人向来喜欢镂金错彩的文化,而瓷的高贵玉洁则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气象。
要想认识陈炉,我以为最好的办法是在这用碎瓷铺就的小路上走走。抑或在这样的环境中静处片刻,相信凹凸不平的路面定然会给人带来诸多思绪。这样才能从薄如蝉翼的瓷中了解陈炉。陈炉如人,亲和中让人生畏,愁绝中带着深沉。曾有好多次我用心想象陈炉在清秋的风中弥漫烟火的模样,在残阳如血中怅然长叹。这个从烟火中衍生出的陈炉,绝然不同于平常的风景,有着诗意,更有着壮阔。
火自是有着无比的坚韧,瓷却永远是不堪一击。对于陈炉,这些瓷器是多的,尤其是在细密的纹路中,有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感动和示悟。现在想想,碎瓷更像是陈炉凌乱而不失分寸的细节。如若要将这些碎片拼凑成一个整体,那么这碎片看过去则有滋有味、有情有义。只不过,这些瓷终归要沉寂于泥土,把以往的风情、魅力和故事都沉淀在时光深处。
同样是破碎,可这样的凄美,总是让人从缤纷中想象出黛玉葬花时的情形。“我一寸芳心谁共鸣,七条琴弦谁知音。我只为惜惺惺怜同命,不教你陷落污泥遭蹂躏……”满地的落红在丛林中徐徐地绵延开来,像极了美的脆弱、美的逝去。就连雪小禅也说:“我初见青花,但觉得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情。那蓝,仿佛是魂,深深地揉进了瓷里——要怎么爱你才够深情?把我的骨我的血全揉进你的身体里吧,那白里,透出了我,透出了蓝。这样的着色,大气,凛然,端静,风日洒然,却又透着十二分的书卷气。”刹那间,不由得要为这些置于天地间的碎瓷感到惋惜起来。
对碎瓷而言,大概是火候不到,或者是本身存在着瑕疵,当它们浴火而出时,已经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瓷器。但这并不影响其本身的清新、雅致。如果说,瓷器是修行而来的玉,那么这些未能成为瓷器的什物,在人们的安排下便有了另种用场。瓷罐罐堆垒的围墙、废匣钵砌平的庭院、各式瓷器装饰的门楼、种花养草的花盆、家里用的缸、坛、杯、盏、碟、碗等也不乏玉的气度,种子一样在落地的瞬时已经在内心孕育着强大。如果说,瓷是陈炉人的精神,那这些碎瓷更是带着虔诚的精神皈依。确实,走南闯北还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图景。一堵堵沾满着碎瓷片的墙,完全可以视为一种文化记忆的标志和传奇。在耀眼和神秘中,源源不断地显现着生命的欢快和丰富,就像在观瞻已然湮没在时光中的往事。纵然碎了,但精神不失。如同生命的绝唱,延续起的依然是不朽。
除了砌墙,这些碎瓷片还能物尽其能来铺设道路。不论是曲折的小径,还是车水马龙的大道,都融巧妙的构思在其中。路上的花纹不仅有着诗情画意,而且还充满着风情雅趣,把陈炉人的细腻与豪放、粗犷与精致,都融入到这首歌唱陈炉生活的赞美诗中。这样的铺设,既天造地设处理了废料,又美化了環境。既让人看到了坚韧内敛,又欣赏了风景。更重要的是在接近烟火的土地上,真真实实地走进了陈炉。人走在上面,仿佛踩的不是瓷,而是历史和岁月的积淀。听当地人说,每每下雨时水会沿袭着瓷和瓷的缝隙流过,转眼就消遁得无影无踪。最有趣的还是夏季,风调皮地顺着这些路四处乱窜,一会儿拂下这家的花草,一会儿又撩那家的树梢,不时还会从幽静中传出清脆的瓷音,无形中勾起每个人心中对于乡土的记忆。
遥远的风声和着拾阶而上的芬芳,这香似乎来自野生的雏菊或者格桑花,从土坳的高处或者坡间的缝隙中慢慢发散出来,让人一点点沉醉了。墙壁上贴了瓷、台阶上铺了瓷、地面上叠着瓷、水沟中也填进了瓷,就连语言交流中也谈着瓷。看来陈炉人要以瓷为生、以瓷为荣了。满目的瓷器总算让人真正领教了什么叫作包罗万象的生活。但就是这样身处瓷中,陈炉人的心却丝毫不瓷,相反更多了火热的情怀。山陡坡斜出入不便,便会有人从堆积的瓷片堆中拉来废料铺路,不仅防路滑、防水冲、还能有新意地镶嵌进各种图案。人走在上面,除了赏心悦目外,更能体悟到陶瓷文化的古朴和厚重。如果说窑是陈炉人的灵魂所系,那路便是陈炉人的精神所在了。那些个墙头上用陶罐罐种植的辣椒、黄瓜和花草树木,巧妙地将院落内外切割开来。每每有人路过,总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然后再评头论足一番,好像这些农作物也像瓷器一样。或许这一眼,就看到了数个世纪前的窑洞中还透着光亮,看到了匠人赤膊在卖力地干活。瓷器遍布四处,就连窑洞到窑洞的间隙,也有人会排放粗犷的老瓮。远观如画壮丽,近看宁静古朴。从下看人在其上,从上看巷中有巷。时间久了,草木们便毫不犹豫从这些坛坛罐罐中间探出头来,在无人问津的凌乱中疯狂生长,有时还会挤碎这些陈旧的器物,裸露出遍布植物根须的泥土来。这些分明就像一户户人家的名片,肆意要在瓷性中各显出神通和个性来。
走进花香的世界,浑身劳累即刻为花色涤荡得无影无踪;连地上铺就的碎瓷废匣也如花般怒放开来,散发出独特的灵性。左边是碎瓷,右边也是碎瓷,前面是,后面也是,才觉着这些送夕阳,迎皓月的瓷是带着温度的守望。各种斑驳纷呈的色彩,像云、像树、像庄稼、像烟火、像生命的根,在黄褐色、褐红色、青绿色、雪白色、深蓝色的世界中努力绽放。有意思的是,这样脆弱的瓷器却能够在岁月的变迁中生生不息,和大山长河一样坚韧地存在着,丝毫看不出困惑无奈和烦忧。
站在如冢的碎瓷堆前,一塊块不规则的碎片相互叠加着,逐渐从地面上隆起。这些碎瓷有着不同形状下的美,美得让人从这样魔幻的色彩中不能自拔。虚幻的美丽映照着当年的繁华,深深浅浅地记录下了时代和光阴的变幻。由于无人问津,许多地方已生出了荒草,在风中孤零零寂寞着。叠映在草丛和尘土中的瓷片,应该还蕴含着火的热情与锐利、人性的复杂与丰富。时至今日,当我们再去回顾那风情绰约的陈炉时,仍然还可以想象出这瓷器落地的声音中,浸淫着火光冲天的炙热和压抑,即便在毁灭的那刻也一样有着可歌可泣,一样有着独特张扬。这清脆声始终和秦风秦韵契合相随,在高原狂野地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烟尘,固化着陈旧而又不乏生机的窑。
我离开人群,独自来到一处小巷。四周的空旷突然有种穿越的感觉。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洒下一地斑驳的光。不同颜色铺成的路顺着山势盘旋而上,让人不知不觉朝着高处而去。向上是长河暮烟,向下是苍茫大地。走在上面更像是步入了时光隧道,顷刻间显身到一千多年前的大宋王朝。窑前屋后,坡上坡下到处都是人,四面八方都是看不尽的火热。
堆积在旁的瓷器虽然都是残缺不全的次品,但它们似乎又是幸运的,没有目睹过流血厮杀的战乱,没有经历尸骸横陈的惨烈。它们只是被瓷匠们看也不看就径直扔在地上。经年累月下来,到最后竟然成为了一座座高大的碎瓷堆。或许是对工艺的精益求精,才使得这些略有瑕疵的瓷器很快终结了步入厅堂的梦想。这些瓷片的数量之多、年代久远确实让人瞠目结舌,谁能知道这岁月流淌中,这其中的一片就可能跻身进贡皇家的物件呢?瓷和人的命运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无论是皇室还是百姓,得意时吟风弄月,失意时感时伤事,都免不了在欲望的驱使下心生贪恋,有朝一日落地成为碎片后,便不会有人问津。
倘若陈炉是一座大窑,那纵横交错的曲径便是瓷片装饰下的神奇;倘若陈炉是一件瓷器,那盘旋而上的小路便是精致的云纹。今天,我是真真实实地走进了瓷器的世界,在烟火缭绕中体验了匠心情怀。而与瓷的亲密接触,也让陈炉成了一座用瓷片包裹起来的古镇。不是么?路、桥、墙、屋、护栏、水渠,凡是可以用瓷的地方,都理所当然地为瓷所用。在这里,竟然还见到了很少示人的窑神,就那么端端正正地被供奉在窑洞深处。火烛静静地燃着,以最为原始的光辉映着每个人的内心。窑神的作用就是保护陶业兴旺。作为一种精神的象征,俨然已被香火熏得满布生活气息。等再走近,才发现窑里拱顶的砖已经变了形状,仅从那钢花一样的火红中,就能知道这几千摄氏度高温下的炙烤该是如何难挨。从洁雅的瓷中,我分明看到了那些依然活着的有滋有味的老窑洞,虽然在高楼林立中十分破落,但它们的身影中却清晰地映照出历史的另一个侧面。在这一刻我疑惑了:这是曾经富有诗意的陈炉吗?这是有着宏阔之美的陈炉吗?
抚摸着路边一块块拼接起来的碎片,我想,陈炉的瓷器一定是有灵魂的,否则怎么能够延续着千年不衰的生命力呢?
五
也不知道东方的那一抹光亮,是不是因为叮铃的瓷音而升起,在袅袅缭绕的青烟中,又迎来了陈炉新的一天。把目光投向土色土香的陈炉,任往事在温暖的炊烟中历历在目。青苔斑驳的瓷堆不断拨动着我的情绪,提示着这里的超逸不凡。
在陈炉心境总会变得复杂起来,这为文人所钟情的殇咏之地,瓷匠们的内心无疑是强大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明悟至极。陈炉更像一枚岁月遗忘的徽章,悄然静默在山谷的环抱中;陈炉更像一朵依崖灿然开放的花,不枝不蔓地面对着一切。我是个喜欢行走的人。原本试图在散落的记忆中感受匠心白发、感受商贾漫途,在追寻和诗意中面对火光中的温暖。几许沧桑中,时光流逝,却在这方土地上任由思绪逆流而上。
开元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杨玉环被册封为寿王李瑁的爱妃。大喜那天,唐明皇赐陈炉出窑的公道杯并问其意。聪慧的杨玉环回禀道:“父皇赐此杯,是教导我们,凡事要适度,不可过贪,否则将一无所得。”唐明皇闻讯心中大喜,拈须对众人说:“知足者酒存,贪心者酒尽。此公道杯盛酒只可浅平,过满则会漏得一滴不剩。”众人闻之哗然。一件陈炉的公道杯,至今是人人尽知皆知的艺术品,赋予人们的却是凡事须讲公道,不可贪得无厌的千古事理。
质本洁来还洁去。当复杂的道理一旦融入到日常的生活,便会变得简单起来。而当土烧成了瓷,它自然不再情愿尘土掩去其华。所以即便是碎了,也要绽放出生命的光彩。
万法惟心。不难看出,这首先是一座充满着母性的地处,草木葳蕤、庄稼茂盛。黛青色的山峦中,经年不绝的烟火游走其中;这是一座幸运的地方,在数千年的战事频发中,或许是得益于地母和火神的佑护,在世事的变迁中依然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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