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仪式与反殖民主义斗争

2018-06-04 03:00徐梦苑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徐梦苑

摘要:研究一个国家的画家对革命主题的持续关注,在培养民族认同感和树立国家自信方面所做出的推动和贡献具有重要意义。作为世界上首个独立的黑人国家,海地革命与伏都教联系紧密。本文通过分析海地画家对殖民时期、革命时期等不同阶段主题的绘画作品,以及'-34L海地革命题材绘画作品的新变化,阐释了伏都教作为海地民族认同感的根基之一,贯穿在反殖民主义斗争、海地独立运动及海地当代发展中的关键性作用。

关键词:海地;革命主题绘画;反殖民主义

doi:10.16083/j.cnki.1671-1580.2018.4.041

中图分类号:1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8)4-0145-03

作为世界上首个独立的黑人国家,抗争与革命的主题在海地的绘画艺术中已经变为不可替代、日久弥新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全球化和经济一体化的高速发展,其他非洲裔国家的艺术家在进行创作时,已经将视线转移到与时代更加密切相关的主题上面,例如质疑科技发展或是现代生活方式对本国和本民族的影响是否正面;而与此相对,海地艺术家仍然把革命作为他们着力聚焦的绘画主题。研究一个国家艺术家的绘画主题对于了解这一国家的文化、历史、宗教的发展以及在当代国际境遇中民族心态的变化具有重要意义,而一个国家的画家对革命主题的持续关注,在争取民族认同和树立国家自信方面所做出的推动和贡献,也是值得深入探讨和研究的。在这一方面,海地的革命主题绘画又具有其自身的特殊性。由于海地革命与伏都教关系密切,海地的革命主题绘画总是围绕着激励士气的祭祀仪式、传说、人物而非战斗本身,它们倾向将文化、信仰和革命理念融合成某种神秘复杂的象征性事物来描绘,并将咀嚼斗争历史的过程和强烈的精神诉求相糅合,在一代代艺术家的重复表现之下,这种绘画主题与深藏的文化和信仰根基之间的联系不断缠绕加强,成为国家和民族力量的重要源泉。

一、殖民时代与伏都教——海地革命的背景

法国殖民者统治时期,天主教神父从本国带着宗教教义而来,宣扬奴隶是上帝为了服务白人而创造出来的,奴隶没有任何反对他们主人的权利。海地人民虽然长期受到奴役和虐待,但一直恪守传统信仰,且从未停止过争取真正的自由。伏都教作为传统信仰,在此时赋予了海地人民强大的信念和力量。起义的奴隶们坚信“他们因所穿的护身符或所参加的仪式而刀枪不入,”而如果在战斗中牺牲,他们的灵魂将被神灵送返他们魂牵梦萦的故乡非洲。

尽管研究海地历史的学者们认为,这个来自非洲的宗教信仰对海地革命者造成的其实是某种心理学效果,但其效果是猛烈的。在海地革命家中最受追捧的口号之一是:“与伏都同战,战无不胜;与伏都同在,人格永存。”1791年首次爆发的海地革命正是以伏都教祭祀仪式为开始标志的。发展到今天,伏都教对他们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宗教信仰,更是海地跨越几个世纪的革命运动中,长效且强有力的武器,被称为“海地的国家宗教,海地政治文化的命脉之力”。

二、祭祀仪式与传说——海地革命运动

(一)马坎达尔(Makandal)

十八世纪中后期,充满激烈矛盾的海地就像蓄满怒气的火山一样一触即发,数个关键性历史事件都和伏都教宗教仪式有着高度紧密的关联。1758年,马坎达尔作为备受尊敬的伏都教祭司,利用前卫兵团(garde-corps)或身体护卫(body-guard),即草药学和传统疗法方面的知识完成行动。据史料记载,直到他最终被捕,前后共计有六千多名白人在马坎达尔的行动中毒发身亡。

高潮发生在他被捕之后:据传说,当殖民主义者把他绑在火堆里时,马坎达尔变成了一个会飞的生物成功逃脱。海地的革命者和艺术家都对此传说别样青睐,长期以来推陈出新地反复渲染这个主题。1991年海地画家威尔逊·阿纳克雷翁借鉴现代油画手法和装饰艺术风格创作了《马坎达尔跳出火堆》。虽然这幅绘画没有表现出马坎德尔转变的过程,但捕捉到了他如何施用魔法逃脱且令那些想要目睹他受极刑的殖民主义者们惊恐万分的瞬间。这幅作品和圣弗勒尔的作品同年完成,而且风格相近,都显示出这一时期海地艺术家所接受的正规艺术教育以及相似的西方绘画风格的影响。他们在处理久远之前祖辈历史的时候,也都采用了较为温和理性的方式,让抗争殖民追求自由的革命主题在年轻一辈的审美中得以延续。

(二)木鳄仪式(Ceremony ofBwa Kayiman)

海地革命绘画中最常涉及到的主题当属木鳄仪式,此事件体现了海地革命独有的宗教文化与反殖民战争融合的特点,反映了海地民族在革命中特殊的精神驱动形式,随着海地共和国的成立,它逐步演变为海地国家象征的一部分。二百多年来,一旦涉及到海地革命的源頭,海地艺术家们就孜孜不倦地在作品中描绘这一主题。19世纪初发表的三份文件均描述了这一事件,并提供了目击证人的证词以及一系列论文及访谈。1791年八月末的那天,天空中乌云肆虐,海地的母性之神埃齐利·丹托携带着强大的复仇之力附身在一位名为塞西尔·法蒂玛的女祭司身上,在人群中起舞并切断了一只黑猪的喉咙,参加此次祭祀的奴隶们均得到了黑猪血的洗礼,发誓要驱逐法国农奴主直至死亡。

出生于1925年的海地画家迪厄多内·瑟多在他早年作品中使用稚拙的原始主义绘画风格表现了这一事件,将海地民族绘画的原始风貌最大可能地保留了下来:人物抽象而模糊,色块的平涂十分古拙甚至稍显粗蛮,狂乱扭曲的红黑主色调烘托出神秘宗教氛围和熊熊复仇怒火。作为中心人物的女祭司比例最大,身着血红长衣,占据画面正中的位置。在古埃及、中国和中世纪欧洲艺术的早期人物画风格中都能见到这种内容表现优于写实比例的处理方式。在她身边的白衣男子比例较她略小,表明他在场第二重要的身份,由此可推断,他很可能是同样参与此祭祀的海地革命运动的另一位奠基人,度提·布克曼。这幅画颜色强烈厚重,采用红色做主色,象征血液和暴力,非常有效地推动着参加祭祀的战士与观画者的愤怒情绪。红色也是母性之神埃齐利·丹托最钟爱的颜色,与她兼任战争和胜利之神的身份有关,并作为必要元素,成为后人重绘此事件并表现女祭司塞西尔·法蒂玛时的既定标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木鳄仪式的作品风格也在变化。1979年,海地最有影响力的画家之一乌尔里克·简·皮埃尔展现了西方艺术的影响力和更具现代意义的绘画风格。人物群像有主有次但主动态一致的重叠表现手法,变化多样但解剖科学的肢体构图,都非常具有现代性。在包含中心人物、暴雨、黑猪等象征性元素的同时,强烈的色彩和戏剧化构图加强了战争将近的张力与音乐节奏感。与瑟多作品中强调宗教和祭祀仪式的神性氛围感的艺术表现手法不同,整体画面趋向强烈的人类情感诉求,加之对光与影的戏剧性对比,一定程度上表明了此时海地绘画所受的西方18世纪浪漫主义,尤其是法国大革命时期浪漫主义绘画的影响。

三、现代海地绘画中革命主题的演绎

当代海地艺术家的革命题材绘画作品仍然强烈反映出他们的传统文化观念,并通常在具有代表性的宗教和历史背景之上进行创作。通过不断演绎同一主题、同一象征性图像,如木鳄仪式,加深群体对某种更易于理解和记忆的历史事件的印象,进而潜移默化地不断加强群体对文化与信仰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同时,他们对海地革命相关的历史事件或代表人物进行重新解读和演绎,以达到耳目一新的效果。

塞莱斯汀·福斯汀的《埃齐利·丹托6号》描绘了画家本人梦见的天堂和历史交织的幻境。伏都母性之神埃齐利·丹托穿着蓝色连帽长袍,指挥着战士前进,而与她并肩而战的战争之神奥贡身着红色下衫,手持祭祀用的长刀骑在白马上,有学者认为他的身份是布克曼。由于这两位代表人物的出现,这幅作品即是对木鳄仪式盗梦空间一般手法的演绎,画家借此重温革命年代的旧梦,将独立奋进的理想和国家民族自豪感带人现代人的精神生活中。弗兰茨·泽菲兰则在他的《布克曼的首级被展示给奴隶》中,将美好传说被修饰过的外衣剥除,揭露出现实残酷而清醒的一面。与传说中飞离火堆的美好结局不同,画中布克曼于1791年10月被斩首的情景更加真实可信。出场人物身着T恤和牛仔裤,建筑和装饰风格脱胎于现实海地的住宅区,整幅作品使用了符合当今时代的图像语言与观画人保持对话;殖民主义者纷纷变成了鳄鱼、牛、豹、斑马等动物,邪恶根源与斗争对象被抽象化了;在不复乌云密布的湛蓝天空之下,是色彩绚烂如同童话插图般的场景,其中的内涵却光怪陆离引人深思。观看此作品的人能轻易将仅存在于历史中的痛苦、挣扎和渴望战斗与变革的初衷,同现实海地所遭受的灾难与困难联系起来,由此,海地革命题材绘画具备了更广泛的意义和更符合当代政治文化语境的价值。

四、结语

海地革命的影响力在海地绘画艺术中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它帶来了自由与革命的理想和将之化为现实的动力,并且与海地伏都教紧密缠绕在一起,在精神上指引着海地人永不放弃追寻他们的信仰乐土与灵魂之地。有了与宗教传统和祭祀仪式血浓于水的结合,才形成了海地革命题材绘画这个特殊的存在。文化、信仰和革命理念融合的象征性事物已经成为了海地国家和民族力量的重要源泉。无论随着时间的推移,海地艺术家们的艺术风格和绘画技巧如何变化,他们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实现着同样的目标:挣脱苦难迈向更加美好安宁的未来。美国加州州立大学洛杉矶分校世界艺术与文化系教授唐纳J·科森蒂诺在研究此题材时表示,“无论什么样的悲剧降临海地,驶向时代的救生筏都存在于海地自己的历史中。”

[责任编辑:盛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