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七岁生日那天

林下夕

小文今年8岁，上小学二年级。这天，在校门口接学生的人群里，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等她跑过去时，那张面孔却又消失不见了。

小文只好失落地回家。到家后，小文放下书包，刚想去厨房，小文爸就拎着酒瓶，踉踉跄跄地从卧室走出来，说：“案板上有鸡腿……吃完洗……睡觉……”

小文低头走进了厨房。然后她端着盘子来到爸爸的卧室，把鸡腿送到爸爸面前：“爸，还是你吃吧，我……”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想见妈妈，今天我在校门口……”

“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妈在外打工，你忘了吗？”爸爸怒不可遏。小文吓坏了，半天才回过神，这个请求她憋了半个学期。

小文把盘子随手一扔，跑回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开了。小文赶忙止住哭声，翻了个身，假装睡着。小文爸慢慢地走到床前，给小文脱了鞋，盖好被子。半天，他才哽咽着说：“小文啊，都是爸不好！如果能回到你7岁生日那天，爸……爸一定把妈妈带回来……”

小文听着爸爸的泣訴，依稀记起7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一些事情。

去年生日，爸爸买了生日蛋糕，还弄了一桌子菜，然后去接妈妈。可小文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爸爸回来，最后，她一个人守了一夜。

从那以后，小文再也没见过妈妈，而且，爸爸像变了个人，整天以酒买醉。她曾问过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换来的只是爸爸的训斥。

今晚听爸爸这么说，如果能回到7岁生日那天，他就能把妈妈带回来，小文甭提有多高兴。可是，怎么才能回到7岁生日那天呢？

有困难找小胖，小胖的大脑袋，装的东西可多啦！小文把事情告诉了小胖，小胖板着脸，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爸爸。邻里之间，小胖爸和小文爸的关系最好，但从小文妈失踪以后，小文爸对所有人的态度都转变了，整日沉默不语，谁都不理。

小胖爸想，既然小文爸说出了期望，不如把整个小区营造出一种小文过7岁生日的氛围，而且，小文爸沉迷酒精，呈现一种异于常人的病态，恰好来个顺水推舟，说不定就揭开了谜底。说做就做，小胖爸把想法告诉大伙，大伙都举手赞同。

小胖爸嘱托小文，让她爸呆在家里，到时自己会帮她爸请个假，以免单位人多口杂，坏了好事。

大家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一切如常。

那天上午，趁小文爸熟睡的时候，小胖爸把家里的日历、钟表等涉及日期的东西统统换成2016年的，而且，还特意把11月31日用红色的记号笔标注出来。

中午，小文爸摇摇晃晃地从公厕里走出来，刘奶奶“碰巧”买菜回来，她说：“小文爸，今天的菜买多了，来，给你点，哎！对了，后天是小文7岁生日，到时别忘了叫我，我还要送她一个礼物，感谢她经常帮我倒垃圾呢！”

下午，住在小文家对门的白大爷特意坐在小文家的窗户下，大声地说：“唉！2016年，多事之秋啊！6月，土耳其最大的机场遭到自杀式炸弹袭击，死36人，所有航班停运。11月29日，韩国总统朴槿惠发表讲话，将依据朝野建议和法律程序辞去总统职位……

小文也没闲着，有事没事就提起她的7岁生日，还故意拿着全家合影照翻看。

生日的这天中午，她还熬了碗爸爸最喜欢的红豆沙粥，撺掇着爸爸起床。小文爸半天才醒，他半躺在床上，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粥，又看了看小文，说：“怎么让你端进来呢？哦，对……你妈最烦我喝酒……”

“爸，今……今天是……是我7岁生日……”这两天，小文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文，爸不饿……”说着话，小文爸翻了个身，侧身躺在床上。

两天的舆论宣传，可对小文爸的表现，大家心里都没底。傍晚，出现极为罕见的火烧云。小文爸上完厕所，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突然，他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客厅，当看到日历上被圈起的31日时，他猛地一拍额头，转身来到卧室，换了一身衣服，洗了头，刮了胡子。

这时，小胖爸、刘奶奶、白大爷等邻里堵住了门。小胖爸首先开口说：“今天是小文7岁生日，大伙都来凑热闹，给小文过个生日……”

小文爸闪开身，拱手让道：“是呀！今天是小文的7岁生日，欢迎大家，屋里坐，屋里坐……”

看到小文爸一改平时的醉态，大伙都很高兴。还未坐定，小文爸就向门外走去。刘奶奶急忙拉住他问：“你去哪儿？你看大家把东西都准备齐了。”

“我去接小文妈。”说完，他就出了门。

一看小文爸出了门，小胖爸就追了出去，跟到县医院，却跟丢了，他在县医院大门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文爸。突然他看见小文爸从医院出来了，便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小文爸一边慢悠悠地骑着车，一边嘟囔着什么：“小文妈，没什么大不了的……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治病……只要你在，我和小文吃什么、住什么都高兴……”

在过东街大桥时，小文爸却下了车，走到桥栏杆边说：“小文妈，快点回家吧，小文还在家里等着咱们给她过7岁生日……”

“不，小文妈，你不要想不开，不……要……”只见小文爸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就要跨上栏杆。

眼看小文爸就要跳下桥去，小胖爸猛蹿过去，想拉住小文爸，可还是晚了一步。

等小胖爸叫来消防官兵把小文爸救上来，送到医院，已经是半夜了。这期间，小胖爸从消防官兵那儿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去年，有个女人也在这个时候在这里跳河。遗憾的是，由于去年上游开闸放水，那个女人的尸首，至今没有找到。

回家路上，小胖爸一路思量，根据小文爸今晚的行为，消防官兵所说的那个跳河的女人可能就是小文妈，可是，小文妈究竟得了什么病，又为啥想不开呢？

看来，还是得等到小文爸醒来以后，才能问个清楚。

可万万没想到，等小胖爸回到小文家，他彻底蒙了——小文妈正陪着小文，和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吃着蛋糕呢！

“叔叔，我爸爸呢？”小文问。

小胖爸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你爸？他……他有事，明天回来……小胖，你陪小文去咱们家玩会儿，我跟大家说点事儿。”小胖很懂事地把小文拉走了。

孩子一走，小胖爸的暴脾气彻底爆发了：“小文妈，你说你是不是有外遇了，想甩了他们爷俩？竟还敢称有病，寻死觅活。这一年你在外面逍遥快活，你知道他们爷俩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

聽小胖爸这么说，大伙都不由得一惊，刘奶奶刚想制止小胖爸，小文妈倒先开口说了话：“我对不起小文，更对不起小文爸，也对不起在座的各位，我其实是……小文真正的妈妈。”

“这话怎么说？”小胖爸问。

“我给大家说实话吧，其实，之前的小文妈是我的孪生姐姐。当初，我在县城打工，一次偶遇认识了小文爸，小文爸追求我。那时，我眼高手低，一心要找个有钱的人家，就甩了小文爸，跟着一个老板私奔了。从小有病，一直呆在乡下的姐姐听后，就一直劝我，可我没听从。小文爸听说我要离开他，就跑到老家找我，错把姐姐当成了我，说了很多傻话。姐姐听完，怕他干出什么傻事，就冒充我，暂时稳住了他的心。谁知，一来二去，他俩就走到了一起。”

“可她怎么会跳河自尽呢？听小文爸的语气，小文妈好像得了什么病？”小胖爸又问。

“姐姐从小有病，和小文爸结婚后，她也没把这些告诉小文爸，等查出来，已经晚了，姐姐不想拖累小文爸，就跳了河……”还没说完，她已泣不成声。缓了一会儿，她接着说，“我姐她不能生育，小文是我的孩子……”

听后，大家又是一阵错愕。

“我私奔后不久，就怀孕了，我想拿孩子作赌注，嫁给那个老板，可老板死活不答应，他给了我些钱，就偷偷地跑了。我还没结婚，就有身孕，实在没办法，我就求助姐姐，姐姐有不孕症，所以，小文还没生下来，就认给了她。”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小胖爸又说。

“我才从南方打工回来，打算偷偷看看小文就走，谁知道现在这个家竟是这个模样，真是苦了小文。我想留下来，求大伙做做小文爸的工作，让他原谅我。”大伙一听，都愣住了，这工作不好做！

小胖爸一想，倒乐了。如果小文爸明天醒来看到“小文妈”，那他的心结就能解开，小文也得到了母爱，这个家又能像以前一样，温暖幸福，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刘奶奶看出了小胖爸的意思，她急忙说：“小胖爸，看来还得你再接再厉，把这个谎圆完满呀！”

这时，小文和小胖走了进来，小胖说：“既然小文妈妈回来了，生日就改成她的8岁生日吧！”

小胖爸感慨地说：“不能改，这个家欠小文一个7岁生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