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
或许,我们这代人是最后一代有乡愁的人了。
城镇化的进程,社区化的居住模式,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的转变,信息化变革等等一茬接一茬被我们赶上,唯独只剩下一些故乡、故土和故人的回忆挥之不去,而下一代的孩子们,却是恐怕连乡土气息都快不知为何物了吧。
能把这批人、这些记忆汇聚在一起而少有缺席的,恐怕只有过年了,国人数千年沿袭下来的传统,让我们如候鸟般不厌其烦地来回迁徙,倘若外国人要问个所以然,简单回答是为了团聚,内在驱动更是为了回归一份拥有自我的真实。
什么是真实?《无问西东》中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是这么说的,“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确实如此,看到故乡,听到乡音,与故人们叙旧,不用诚惶诚恐,无须左思右虑,心里满满的都是平和与喜悦。
什么是真实?父母的念叨、亲戚的调侃、碗里的家乡菜;孩提的时光、懵懂的初恋、苦逼的十年寒窗;破烂的自行车、上学的小道还有被老师收缴的漫画……正如一首歌曲里唱的,“这些离开了自己家乡的人,在梦中也看见那幸福故乡”,当我们过年聚首而津津乐道的时候,眼中不仅有光,还有泪花。
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湖南作家沈从文的墓碑是这样写的——“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离乡的儿郎们,都是一个个“士兵”,心里都装着抱负,想着给自己和家人带来荣光,有些会倔强地说一句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其实内心却满是恐惧、徘徊以及忐忑和无力。
世道是如此艰难,世俗是如此强大。我们从偶尔的反抗到渐渐绝望,直至一切习以为常。走着走着,有些人盛放了,有些人枯萎了,有些人昙花一现,有些人绝地逢生,而更多的则是无声无息。但结局异同,并不代表着一代人的始终,因为人生的每一步路,都是听从内心迈开的脚步。每一个时代,有它的精彩,但也必有迷茫以及时代烙印给我们留下的伤。
泰戈尔的诗为迷茫的我们指明了方向:“我竭我的至诚恳求你们不要错走路,不要惶惑,不要忘記你们的天职,千万不要理会那恶俗的力量的引诱,诞妄的巨体的叫唤,拥积的时尚与无意识,无目的的营利的诱惑。”我们走,是遵从内心、听从真实,因为有寄托,因为有希望;我们回来,也是遵从内心、听从真实,因为有牵挂,因为有念想。
就这样,我们踩着耕读文明的最后尾巴,踏上新商业文明列车的首发,凭着青春涌动的初心,就此前行,但不管你去过哪里,经历过什么,开过什么花,结了什么果,我们的根都在那里,想倾听、想诉说抑或只想卸下行装和伪装,家是最好的地方,年节是最好的时光,友人则是最好的对象。毕竟,走的路虽不一样,回乡的路却是一样。
家乡,依旧还是那个身体出生成长的地方,依旧还是心灵休憩的港湾。不管你混得好或者不好,不管你略有小成还是一无所成,无须把结果看得太重,就像我们曾经花上一下午看蚂蚁搬家,看小蝌蚪甩着尾巴在盆里撒欢,那一刻,我们虽懵懂却是真实的。不妨记住,长风破浪、会当水击三千里是一种豪迈,但静坐且听雨打芭蕉也是一种美,这种静美,就像家乡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岁月如何洗刷,它都会在原地,张开它的双臂,等待着游子回归……
每逢佳节倍思亲,年节回家,将相思变相望,积攒继续前行的力量,无须太多寄语,但如《无问西东》中所言“只愿你在被打击时,记起你的珍贵,抵抗恶意;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此刻年节,但论初心,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