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荣
寒假的脚步渐行渐远,春风牵着新学期的手来了,带着活泼,带着紧张。
布置完自习任务后,我拿起教材,开始阅读里面的文章。《爸爸的花儿落了》,这个题目一下子跳入我的眼帘。凭直觉,我感觉文中的爸爸一定会是一个不好的结局。看完课文,果然!我是噙着泪读完这篇文章的,因为担心学生发现我的失态,我连忙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讲台下面。朦胧的泪光中,那个曾经最爱我的人——爸爸,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爸爸是中学老师,平生最爱吸烟。妈妈没有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爸爸的工资支撑,其中辛苦不是一个“难”字了得。爸爸不是那种把浓浓的父爱表现在脸上的人,他总是默默地为子女、为这个家牺牲着一切,直至老去。
记忆中,爸爸只对我说过两次“甜言蜜语”。一次是我六七岁的时候。那年,家里第一次种上了西红柿。一天,我发着高烧,额头滚烫滚烫,嘴里黏黏糊糊,整个人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爸爸的大手递过来一个又大又红的水灵灵的西红柿。他说:“崽啊,快吃了吧,我刚用井水洗了的,这可是我家结的第一个西红柿啊!”我费力从爸爸手里接过西红柿,一口咬下去,清凉清凉。另一次是我成年以后。那天,我到教育局交完“转正表”回来,爸爸说:“崽啊,这下好了,爸爸的心事了了!”看著爸爸沧桑的脸,泪水霎时朦胧了我的双眼。
给爸爸的健康埋下隐患的是吸烟这个不良嗜好。直到现在,我对祸害爸爸健康的烟仍耿耿于怀。爸爸吸烟不同于别的烟民。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吸烟,吸完一支后才去做事。他吸烟时总是深吸一口气,让那缭绕的烟雾在肺里打一个转,再慢慢吐出来。那灰色的形如漏斗的烟雾,在我看来,似魔鬼在一点点吞噬着爸爸的健康和生命。特别是当工作碰到不快,或者家里遇到烦心事的时候,他更是一支接着一支,手不离烟。爸爸左手夹烟的两根手指被烟熏得焦黄焦黄,而他仿佛只有在那弥漫的烟雾里才双眉舒展,心情畅快。这样吸烟的日子久了,即使是铁,也承受不了烟魔的侵害,何况是上了年纪的人?妈妈和我们三兄妹多次劝他戒掉,他总是说戒烟太痛苦了。1996年,我特意从外地给他买了戒烟灵,可爸爸硬是不用。我虽然有些生气,但也无计可施。
后来,每天早起或晚睡前,总能听到爸爸的咳嗽声,一声一声,不断传来,像锤子,一下一下敲打在我心上。我催爸爸去看医生,他却说:“我精神好着呢,能吃能睡,看什么医生嘛!”有时,我跟同事讲起爸爸吸烟的事,讲起我的担心,同事宽慰我说:“你爸爸精神好着呢!那么多人吸烟都没事,无缘无故的,瞎担心什么?”我听了,心里放松了一些。
慢慢地,爸爸咳嗽得愈来愈厉害。我听说上好的蜂糖能治咳嗽,就托人买了一壶。他喝下后,咳嗽明显好多了。我们几兄妹又继续做工作,劝他把烟戒掉。爸爸经不住我们的轮番苦劝,决定抽完家里剩下的烟就戒。不料,还没等抽完,厄运就降临到了我们家。2001年初夏,爸爸被检查出晚期肺癌。那是我们家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我们瞒着爸爸,也瞒着妈妈,为他治病。那时,倔强的爸爸忽然变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听从医生的安排,听从我们的话,立即戒了烟。可是,太晚了!没多久,爸爸被癌魔折磨着离开了这个他辛辛苦苦经营着的温馨的家。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现实世界里见过爸爸瘦削的身影,耳畔再也没有响起过爸爸一声一声的叮咛,再也没有听见过爸爸断断续续的咳嗽,也再没有见到过爸爸手中那明明灭灭的烟头,只是无数次在梦里醒来,因为梦里见到的爸爸太真实了,我想靠近,却又总被惊醒。我不得不相信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我和爸爸阴阳相隔,永世不能再相见了。
如今,我一直在我的岗位上认真地工作着,因为爸爸也曾是一个认真工作着的人。我一直在好好地生活着,因为我不想天堂里的爸爸为我担心。静夜里,每每望着满天的繁星,总感觉有两颗星星是爸爸看我的眼睛。
(作者单位:通城县隽水寄宿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