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孩时代，“老大”的心思谁懂

发现弟弟妹妹的到来并不是来抢夺父母的爱的，孩子的成长就会回到自我探索的正常轨道上来。

林红，医学博士，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儿童精神科医生和家庭治疗师。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常务委员。德中心理治疗研究院理事及家庭学组秘书长。中国女医师协会心身医学与临床心理学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德高级系统家庭治疗师连续培训项目、中德儿童青少年家庭治疗培训工作坊、中德夫妻治疗培训工作坊中方总协调和中方教师。

“儿子4岁多时迎来了妹妹的出生。在全家都沉浸在女儿出生的喜悦和忙碌中时，儿子开始出现发脾气、无理取闹、闷闷不乐、经常哭等状况，认为爸爸妈妈不爱自己了。他原本已经顺利上了一年幼儿园，最近却每天早上入园时都要哭闹一阵，还说想在家陪妈妈和妹妹。儿子变得特别黏人，每件事都要我帮忙，不自己吃饭，要我喂，还要跟妹妹一样喝奶瓶。我说他几句，他急了，有一次甚至對妹妹大打出手。”

“在女儿还没出生时，我经常通过绘本等方式给儿子灌输有弟弟妹妹的好处。他当时也非常高兴自己即将有一个弟弟或妹妹，还表示要爱弟弟妹妹呢。但有了妹妹之后，他却变得很不懂事。我给他讲道理，他也知道自己不对，但过后还是不改。怎么办呢？”

这是一位二孩妈妈的烦恼。“老二”的出生给家庭带来欢乐的同时，却让“老大”表现出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家里新添了老二，如何应对老大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帮助老大顺利度过弟弟妹妹出生后这段特殊的成长阶段呢？

原因解析：——“事情”已经不像原来那样了

一般老大在弟弟妹妹出生期间受到的关注突然减少，会出现内心的不适应，从而在行为上有异常表现，如行为退行、情绪易怒、交往障碍等。这些表现持续时间的长短和程度的轻重，受到儿童自身、家庭、社会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父母对孩子的异常表现，如果及时关注并采取相应措施，可以大大缩短孩子的不适应期。一般家庭在半年左右会逐渐适应这个新变化。如果不能很好地适应，老大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不仅对其成长不利，也可能影响到他与兄弟姐妹的关系，以及整个家庭的关系。这就违背了父母生育二胎宝宝的初衷。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如何帮助老大顺利度过弟弟妹妹出生后这段特殊成长阶段的问题，但实际上，背后却是整个家庭如何面对家庭生命周期的新阶段、如何应对家庭发展性危机的一个相对复杂的问题。

危机可分成改变性危机和创伤性危机两大类。生命发展过程中的转折点出现的挑战，称为改变性危机。无法预料的事件（如创伤）引发的挑战，称为创伤性危机。

改变性危机指的是系统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过程，特别是生命周期中的变化。例如从儿童过渡到青少年，或从青年过渡到成年；从单身过渡到有伴侣；从没有子女过渡到有孩子的家庭；从有孩子的家庭过渡到空巢家庭；从工作过渡到退休等。家庭中有了第二个孩子，那么整个家庭将面临从原本只有一个孩子的已经稳定有序的阶段，过渡到养育两个孩子的新生命阶段。此时，已经习惯和熟悉的旧的模式已不存在，而新的模式尚未建立。

危机可以被划分为三个阶段：危机前期、危机中期和危机后期。在危机发生之前是熟悉的稳定状态，虽然其中有一些问题，但总还有传统的解决问题的方案可供借鉴。创伤性危机往往会通过某一事件突然闯入系统一环境之中，而改变性危机则是慢慢接近我们，引发一些不安和猜测。人们往往感觉到——“事情”已经不会像原来那样了。身处危机阶段之中时，会出现恐惧、焦虑、失望、愤怒、失眠等，会去寻找过错方。而在危机过后，即“后期”，会逐渐形成一种新的稳定状态。

对于改变性危机，应对的重点是面对即将出现的令人不安的变化，允许出现焦虑、不安、混乱等局面，放弃因循守旧，将痛苦、愤怒和绝望等转化为释怀和充满希望，积极应对变化。不在面临挑战时推三阻四，而是主动做出决定，并发展新的自我概念，稳定和巩固新的行为模式。

对策建议：——“特殊”时期需要特殊关爱

1.父母对二孩出生可能引发的家庭危机要有充分的预见性，并积极应对变化。

家庭中诞生第二个孩子，会引发改变性危机，这是系统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过程。父母对此准备得越充分，孩子就会适应得越快，整个家庭也越容易度过这个特殊阶段。

在父母有二孩意愿之初，夫妻之间就要开始重视并规划两个孩子的养育过程。父母告知“大孩”并寻求意见，可以促进其对生二孩的理解度。生二孩对老大来讲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不能因为“孩子小”就忽略老大的感受。只要是事关家庭的大事，就应该让孩子知道，并参与到决策过程中来。在沟通过程中，父母要跟老大解释清楚想再要一个孩子的理由，还有二孩到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通过交流，父母可以了解孩子的感受，并澄清一些误解。

在妈妈怀孕之后，父母用故事、动画片等儿童喜欢的方式，引导老大去理解有弟弟妹妹后的不同之处。弟弟妹妹出生后，让老大参与照顾弟弟妹妹的过程，多夸奖鼓励老大爱弟弟妹妹的行为；妈妈也调整自己照顾两个孩子的时间和精力的分配。刚出生的孩子更多的是吃和睡，此时母亲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陪伴老大身上，让他感到爱和安全感，相信他会很快适应这个对他来说的非常时期。父母要允许家庭在这个转折时期出现焦虑、不安、混乱等局面，不要因焦虑而发火和不耐烦，而是将痛苦、愤怒和绝望等转化为释怀和充满希望，充分信任和接纳孩子以及自己和整个家庭的变化，重视与孩子的交流，并照顾好孩子的饮食起居。这样的话，孩子的不适应会更快过去。

如果父母缺乏预见性，重视度不够，会导致这个适应的过程变得更加艰难和漫长。比如没有及时告诉孩子家里有弟弟妹妹的事情，弟妹出生后，父母精力有限，把老大送到爷爷奶奶家或者其他亲人处暂时养育；父母面对老大出现的一系列情绪行为问题视而不见，不能够敏感地感受到孩子内心的变化，缺乏耐心，认为孩子不够懂事。这些都将对孩子的心灵造成或多或少的伤害，导致孩子的适应期延长。

2.父母应尽量避免会引起大孩误解的行为和语言，对孩子表达爱意，坚定表明会同时爱两个孩子的态度。

调查显示，听到别人说“你是捡来的”“爸爸妈妈有弟弟妹妹就不会爱你”等话，会影响大孩对生二孩的态度。家长要特别注意会引起大孩误解的行为和语言。像“不爱你了”“没空管你了”等虽只是玩笑，但往往会加深大孩的抵触情绪。特别是年龄还比较小的孩子，他们很容易把玩笑当真，从而产生被抛弃的感觉。不仅是家长，其他亲戚朋友在与孩子交流时，也需要注意这一问题。与之相反，父母可以带着老大多跟有二孩的家庭接触，让孩子感受有弟弟妹妹的美好生活状态；也可以有意识地带领孩子多跟比自己小的孩子一起玩耍，体验成为哥哥姐姐的自豪感。

另外，老大对有弟弟妹妹后爸爸妈妈的爱会不会减少的推想，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老大对生二孩的态度。家长要坚定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大孩感受到，父母的爱永远都在。父母对孩子无条件的接纳和爱，表现为理解和接纳孩子的一切情绪和行为，而非斥责他的不懂事和任性。其实，孩子往往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父母，他有多么地爱父母，想引起父母的关注和获得父母的爱。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忽视孩子的不良行为，多用拥抱、亲吻等方式来表达父母的爱，多陪伴孩子，并多关注孩子的积极行为。这样一段时间以后，孩子发现弟弟妹妹的到来并不是来抢夺父母的爱的，他的成长就会回到自我探索的正常轨道上来。

3.父母鼓励孩子以他们习惯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经历、想法及情感体验，并给予恰当的情感支持和信息引导。

从全家人都只关注自己一个人的成长，到现在每天都是更多地关注幼小的弟弟妹妹的成长，大孩心理的落差当然会很大。由于心理的不成熟，不能理解父母照顾弱小的行为，所以情绪行为上表现出异常是可以理解的。

父母要鼓励并倾听孩子表达内心的感受，帮助孩子认识到恐惧、焦虑、失望、愤怒等是正常的情绪反应，允许他们哭泣和表达悲伤，不要强求孩子勇敢或坚强。不要批评孩子暂时出现的一些幼稚行为。要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给予爱和照顾。对于孩子提出的问题，以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回答，内容要准确，要考虑到孩子的接受程度，并不断给予希望。

父母、老师还应该暂时减少对孩子各种学习与行为规范的预期，减少压力。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鼓励儿童多做游戏，多运动。帮助孩子学习关注自己的情绪，学习用语言或者非语言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情，解除自己心理上的困难。

4.善用支持系统，发现并激活更广大的资源。

父母对于二孩的出生，可能做了很多铺垫工作，但孩子还是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其实这跟孩子的性别、年龄、夫妻关系、父母教养方式、家庭氛围、托幼机构以及社会文化等多种因素密不可分。如何从更大的系统中发现并激活资源，善用支持系统，也是父母需要考虑的。

社会往往习惯于把养育儿童仅仅视为母亲的工作，而排斥父亲、（外）祖父母等其他关系。但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从多代际家庭关系以及整个社会文化背景下来看待儿童发展和这个早期阶段是必要的。社会必须改变，去重视、支持和强化父亲的积极参与，去挖掘兄弟姐妹和其他家庭成员作为支持资源、榜样和顾问等照料者的贡献。例如，父亲需要多些时间单独和孩子在一起，而母亲需要允许父亲犯一些错误，在错误中学习和成长。许多祖父母必须退居后位，让他们的孩子发挥作为父母的权威作用，而与他们的孙辈形成一种新型的照料关系。

此外，征得托幼机构和老师的理解和支持也很重要。在弟弟妹妹出生后的家庭特殊時期，不仅父母和家人需要理解孩子的变化，也要把这一特殊情况告诉给孩子身边的其他人，特别是孩子幼儿园的老师，对于孩子突然的心理变化给予充分的包容，也请老师帮助多关爱孩子。父母和老师是孩子最亲密的陪伴者，很多老师也是孩子崇拜的对象，所以争取老师的帮助显得尤为重要。

家里新添老二的新阶段，一般家庭半年左右就会适应。而危机不仅意味着危险，也同时意味着机遇。如果这个危机应对得好，不仅这个“多事之秋”会很快过去，整个家庭也将因此而得到成长。

（编辑余运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