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维和“三原则”

董建

导语：随后的事实证明联合国维和行动只要遵循了这“三原则”，基本可以平稳的确保维和任务达到目的，如果背离了这“三原则”基本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2018年1月27日 联合国刚果民主共和国（刚果金）稳定特派团的一名巴基斯坦维和人员在省执行任务时遇袭身亡，另有一人负伤。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当天发表声明，对袭击事件予以强烈谴责，并对袭击事件中的牺牲的维和人员的家人表示慰问。按照联合国设立的勋章颁授条例，遇袭殉职的维和人员应该会被追授“达格.哈马舍尔德勋章”。

刚果北基伍省贝尼市，联合国维和人員为遇难的坦桑尼亚籍维和军人举行追悼仪式。

根据联合国的新闻公报，自2013年以来，维和伤亡人数猛增，类似袭击事件造成195名维和人员殉职，超过历史上其他任何一个五年。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去年11月任命巴西退役中将桑托斯（Carlos Alberto dos Santos Cruz）组织了一个专门调查小组，针对近年来联合国维和行动人员伤亡数字急速攀升的原因展开了调查。这个小组在对维和人员伤亡频发的刚果金、马里和南苏丹等任务区进行调查后结论认为，随着武装集团、极端分子、有组织犯罪以及其他犯罪分子和威胁的激增，“维和行动”本身对于对于维和军警和文职人员来说，已经不再是一种“天然”的保护。

桑托斯中将更是在报告中直言“一些敌对武装除了武力的语言之外听不懂其他任何语言”。由此可见该调查报告强调的“教育和培训维和人员提高自身能力比规避风险更为安全”， 言外之意就是联合国维和部队应当增强作战能力，能够通过自身的武力去“消除”威胁隐患。

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行为准则是遵循“哈马舍尔德三原则”即“第一，维和行动不得妨碍有关当事国之权利、要求和立场，需保持中立，不得偏袒冲突中的任何一方;第二，维和行动必须征得有关各方的一致同意才能实施;第三，维和部队只携带轻武器，只有自卫时方可使用武力。”这个“三原则”是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在首支维和部队派往苏伊士地区监督第二次中东战争停火前提出的，随后的事实证明联合国维和行动只要遵循了这“三原则”，基本可以平稳的确保维和任务达到目的，如果背离了这“三原则”基本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因此直到2000年针对联合国维和行动进行回顾和改革建议的《卜拉希米报告》出台之后，“强力维和”这个词才首次在联合国的政策文件之中，这个政策倾向立即就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秉承《卜拉希米报告》的精神，联合国在随后实施的维和行动中提出了“多层面稳定”的概念。但是正是这种改变使得联合国维和部队在任务区地位发生了改变，更多的出现了倾向于使用武力手段去解除某一方武装的行为或者压制某一方的行动。在马里任务区联合国支持马里政府军的举动使得当地争取独立的提阿格雷人将其视为“偏袒”，而“以武力确保当地稳定”的安理会授权又让联合国维和部队在事实上担负了无力承担的“反恐”任务，成为在当地有一定势力的“基地组织马格里布分支”的袭击目标。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刚果金任务区，在这里联合国显得更加倾向于动用武力，安理会授权成立了针对“M23”叛军直接担负作战任务的“快速干预旅”（FIB）。

此类情况下，联合国维和部队虽然在授权中仍然担负“维和”使命，可是实施中却直接成为交战一方，因此伤亡激增就是毫不奇怪的事情。在这一方面，联合国的历史上其实曾经有过惨痛的教训，并且为此付出了包括一名时任秘书长在内的大量伤亡，这位不幸的秘书长正是最先提出维和“三原则”的达格.哈马舍尔德先生。他是瑞典籍的联合国第二任秘书长，在1961年9月18日，因为联合国维和部队在刚果金卷入了当地冲突并且伤亡惨重，不得不前往刚果进行停火谈判，因乘坐的飞机在当时北罗得西亚（今赞比亚）恩多拉附近坠毁不幸殉职。

时间回到1960年的刚果金，当时刚从比利时赢得独立的这个年轻国家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原比利时殖民者在刚果金进行过的残酷统治使得刚果金人民心中积蓄了满腔愤怒，当受到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第一个独立国家加纳的鼓舞时候，这种愤怒就爆发出来。大量的当地群众涌上街头举行抗议示威要求独立，被殖民当局调遣来镇压的土著部队也发生了整体性哗变，士兵们纷纷杀死比利时籍军官站到了示威者一方。示威最后演变成了全国性对欧洲殖民者的无差别追杀和驱赶。

比利时殖民者发现自己的统治无法维系的时候采取了立即抽身走人的方式，原本当地人因为长期遭受压制，整个国家一千四百万人口中只有16个大学毕业生和136个高中毕业生。本地人中找不到一个医生、教师等支撑现代社会所必须的专业技术人员。更为严重的是，因为比利时殖民当局严控当地人从事政治活动，刚果金在实际上不存在任何具有全国性的政党组织来接管国家机器，匆忙成立起来的政党都是以分布在全国数百个大小不一的部落为基础，原本部落的酋长等角色摇身一变成了政党头面人物，他们经常彼此之间互相仇视甚至进行屠杀。即便是在某一个地区拥有较大影响的政党也不过是因为其依托的部落联盟实力较为强大而已。这种局面毫无悬念的让新独立的刚果金立即陷入了准无政府状态之中。

在这一片混乱中，唯一例外的就是独立运动领袖之一帕特里斯·卢蒙巴领导的刚果民族运动党，该党师从加纳独立领袖恩克鲁玛，从一开始就越过部落界限试图成为真正的全国性和群众性的政党。刚果金独立后，出于政治妥协的需要，卢蒙巴担任了政府总理，全国最大部族的首领另一个独立运动领袖卡萨武布担任总统。

2013年12月，中非班吉，地区维和部队FOMAC的士兵们持枪抵达市区，强行驱散正在教堂施暴的穆斯林神职人员。在这场动乱中有超过500人身亡，其中包括平民，宗派暴徒，Seleka民兵甚至是法国维和士兵。

不甘心放弃刚果金丰富资源的比利时殖民者，将军队撤退到了铜、钴、铀和钻石储量最集中的加丹加和开赛两省，得到掌握当地矿产企业的英国资本支持后，又在在当地策动军阀冲伯发动了分裂运动另立“加丹加国”。

一片混乱的刚果金政府甫一成立就基本陷入瘫痪状态，对于比利时武装庇护下的冲伯分裂行动完全无能为力。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卢蒙巴只能向联合国提出控诉，要求联合国督促比利时军队撤离这一地区，并且派遣维和部队协助刚果金政府恢复这一地区的主权。

卢蒙巴虽然在全国普遍享有威望，但是其基本的支持者仍然只是来自东部基伍省一代。另外卢蒙巴本人在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怀推动下，对外国资本垄断刚果金经济命脉的现状采取强烈排斥态度，政治上明显的左倾。正是这个政治左倾让卢蒙巴取得了社会主义国家和新独立民族主义国家的支持，也同样为卢蒙巴招来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敌视甚至仇恨。

卢蒙巴向联合国提出派遣维和部队的请求，显然让美国立即找到了干涉刚果金政局的“桥板”。美国政府立即做出积极响应，出动空军将一支16国组成的17000人的维和部队运到了刚果金。因为是卢蒙巴主动向联合国提出的派遣维和部队要求，所以支持他的苏联方面也不便多说什么，出乎意外的没有让“摇头先生”葛罗米柯再次否决这个动议。

尽管出兵前秘书长达格·哈马舍尔德向卢蒙巴解释联合国的维和部队只能监督比利时撤军、维持和平和担负警察任务，但是事情很快就变味了。联合国部队抵达刚果金之后，基本无所作为，对于比利时军队撤退的时候大批的将军火转交给冲伯武装和留下大量的人员以“雇佣军”身份继续支持冲伯等行为视若不见。在苏联的支持下，卢蒙巴指挥政府军向加丹加发动进攻的时候，联合国部队反而立即以“维和”的名义将刚果金政府军从重要的军事目标撵了出去。

当美国策动总统卡萨武布解除卢蒙巴政府总理职务的时候，卢蒙巴拒不离职并且依靠议会的支持宣布废黜总统。就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原本是卢蒙巴追随者的政府军参谋长蒙博脱在得到美国的鼓励和联合国的支持情况下突然站到了卡萨武布一方，发动政变接管政权。联合国维和部队作出的唯一反应就是扣押了卢蒙巴并且将其软禁在总理府内。议会支持的政府副总理基赞加逃往了自己的大本營基伍省和东方省在当地驻军的支持下宣布代行总理职务，从当时刚果金的法律来说，基赞加的行为显然是合法的。

不久之后卢蒙巴在逃往东方省首府基桑加尼的路上被政府军俘获，迅即被交给了冲伯处死。对于这一切，原本承诺担负“警察任务”的联合国维和部队再次采取了不闻不问甚至是默许的态度。

只有在冲伯的野心进一步膨胀起来，不断策动自己武装袭击联合国维和部队的时候，联合国部队才开始行动起来，对冲伯盘踞的加丹加省发动了进攻。可是羽翼已经大为丰满的冲伯在外国资本的支持下已经装备了空军，因此反抗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军事行动时候大打出手，令其伤亡惨重，并且俘虏了大批的爱尔兰籍维和军人。

由于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表现实在是过于难看，秘书长哈马舍尔德决定亲自前往加丹加对冲伯进行劝说。不过，他乘坐的飞机神秘的坠毁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秘书长的殉职，联合国维和部队在刚果金进行的战争却仍然没有停止。1962年1月，联合国维和部队配合忠于卡萨武布的政府军攻下了基桑加尼，解散了刚果金的合法政府并且将合法总理基赞加投入了监狱。同年12月，在美国的支持下，联合国维和部队又再次向盘踞在加丹加省的冲伯军队发动进攻，将冲伯驱逐到了国外。

这些战斗中，联合国维和部队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但是所造成的局面则是，帮助美国驱逐了比、英、法的势力，实现了其完全控制刚果的目的。

秘书长哈马舍尔德先生飞机的坠毁原因直到今天仍未被查明，一直处于终众说纷纭的状态中，虽然当时一个英国独立调查机构宣布飞机是因为机械故障或者驾驶员操作失误造成坠毁的，但是后来又更多的证据显示这架飞机可能是被击落的。

哈马舍尔德先生在生前曾经多次私下表达过对美英等国在刚果金的所作所为不满。美英等国也确实在事实上对他的工作进行了种种掣肘。

另外一些旁证提出，坠机不久后英属罗德西亚的安全部队就赶到了并且把现场封锁起来，拖了十几个小时之后才宣布找到飞机残骸。而当地的医疗救援人员伺候赶到时候发现秘书长的遗体仍然没有僵硬，遗体的姿态更不像是从坠毁的飞机中被抛出的样子。坠机时候幸存的秘书长卫士哈罗德·朱利安经过抢救后曾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在5天后原本正逐渐好转的他又突然在医院中神秘的死去。

最新的联合国调查也认可了坠机事件可能由外部袭击或威胁导致。但是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会永远成为世界之谜。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哈马舍尔德先生的不幸，都显然与联合国维和部队在刚果金卷入内战密切相关。就其个人来说，他的职业精神和为和平事业的不懈努力永远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但是他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显然首推“三原则”。

联合国在首支维和部队成立五十周年的时候设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勋章作为对殉职维和人员的表奖。这种荣誉虽然崇高，但是相信哈马舍尔德先生本人如果地下有知更希望世人牢记他留下的“三原则”，让得到这种荣誉的维和人员越少越好。只是现实似乎比较残酷，历史好像又画了一个圆，联合国维和部队今天在刚果金的境地跟50年前似乎多少有些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