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范雨素：我还是原来的我

一鸣

2017年4月，育儿嫂范雨素讲述个人经历的《我是范雨素》在网上发布，阅读量迅速突破百万。《我是范雨素》一文在网络爆红之后，范雨素和她居住的皮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在众多可能面前，范雨素没有顺势而上，完成可以实现的“华丽转身”。一场热闹过去，她“拒绝了大部分采访和活动，闭门不出，说自己躲进了深山”，实际上“她辞掉育儿嫂的工作，和理想国签约出书，在皮村8平方米大的出租屋中全职写作”，而且打算写完书稿之后，继续做她在行的育儿嫂的工作……

壹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文章开篇第一句话就引来了读者的惊呼。44岁的育儿嫂范雨素，用冷眼旁观的语气，讲述了自己和农村家人的故事。有读者评价，那篇文章是一架航拍机，照出了中国的全景，所有的人都在里面……

范雨素出生在湖北襄阳农村，六七岁时，她学会了自己看小说，8岁时看懂一本竖版繁体字的《西游记》，这让她颇为自豪。那时，范雨素还喜欢看《鲁宾逊漂流记》、《雾都孤儿》等小说。

12岁时，范雨素在纸上，豪迈地写下了“赤脚走天涯”。也就在那年的暑假，范雨素不辞而别，南下去了海南岛。没有学校读书，没有小说看，也没有母亲，范雨素在海南岛上游荡了3个月，又一路逃票，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母亲身旁。

在哥哥的帮助下，范雨素谋到了一份民办老师的工作，在一个偏远的小学教书。如果她不离开老家，一直做下去，迟早会转成正式教师，但范雨素无法忍受在乡下坐井观天的枯燥日子，便来到了北京。那年她20岁。

来北京以后，范雨素的人生过得并不顺畅。打工期间，因为手脚不利索，求职路上充满了艰辛。即便在饭店做服务员，范雨素也经常会因为打碎盘子而被扣工资。每月的工资，也只能保证基本的生活需求。范雨素在北京蹉跎了两年，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看不到理想火苗的人，便匆匆地把自己嫁了。

然而，范雨素的婚姻也充满了坎坷。结婚短短五六年，范雨素相继生下了两个女儿。孩子父亲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他开始酗酒打人。范雨素实在受不了家暴，便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襄阳求助。回到老家后，范雨素告诉母亲：“以后我要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了。”

年迈的母亲沉着地说：“不怕。”但大哥马上像躲瘟疫一样，让范雨素赶紧带着孩子离开，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按照襄阳农村的传统，成年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这个时候，范雨素已明白，她没有家了。

贰

走投无路之下，范雨素带着两个孩子又来到了京城。母女三人在皮村租下了一间小房子。为了维持生计，范雨素四处打零工。虽然生活异常艰难，但范雨素可以看书读报，这让她觉得自由又幸福。最让范雨素不可思议的是，皮村还有一个“工友之家”文学小组。那时，范雨素因为要照看小女儿，在那里听了1年的课。不久，范雨素在和皮村相邻的尹各庄村找了份在打工学校教书的工作。打工学校工资低，每个月只有1600元。随着小女儿逐渐长大，她可以自己上学，自己回家。范雨素就没再去教书，她选择去做育儿嫂，每个月工资有6000多元，但一个星期只能回来一次，照顾小女儿的任务，就落到了姐姐的身上。

范雨素的工作只负责照顾3个月大的婴儿。半夜三更时，范雨素经常要起来给孩子喂奶粉，哄孩子入睡。这时，范雨素就常常想起在皮村的两个女儿。晚上，没有妈妈陪着睡觉，她俩会做噩梦吗？会哭吗？想着想着，范雨素忍不住潸然泪下。

范雨素的大女儿跟着电视里的字幕，学认字，会看报看小说了。每次回家时，范雨素就会去旧货市场、废品收购站，给大女儿买书，前后总共买了1000多斤书。

范雨素每天都保持阅读，这已坚持了很多年。看的多了，一股冲动在范雨素的心里激荡。一有零碎的时间，范雨素就用纸笔写长篇小说，写她认识的人的前世今生。

时光荏苒，范雨素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范雨素的大女儿，从14岁开始打工，还学会了多项手艺。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如今，她的大女儿已经20岁，成了年薪9万元的白领，正在读初中的小女儿成绩优异。

虽然生活艰难，但范雨素的内心却特别阳光。在北京的街头，范雨素会拥抱身体有残疾或精神有问题的病患。她要用拥抱，传递母亲的爱，回报母亲的爱……

叁

范雨素曾说过：“人活着，总要做点和吃饭无关的事……”

2017年4月，范雨素讲述个人经历的《我是范雨素》在网上发布，阅读量迅速突破百万。“看着文章的阅读量像火箭一样上升，我有点害怕！”在北京皮村租来的小屋里，范雨素有些慌张，“早知道这么火，我就不写了，我不想出名。”

从《我是范雨素》爆红的当天下午开始，多家媒体和出版社便蜂拥而至，尽管已经接受了一拨又一拨的采访，但范雨素还是在电话中强调：“我真的很不适应媒体采访，但大家都不容易，我一定要保持尊重。”

范雨素独自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只得对外宣称自己躲进了深山里。有人猜测她是害怕说错话，影响自己形象，或者干脆就是变相炒作，但是她心里想的却极其简单：1天80家媒体采访，时间都被消耗了，她还要养孩子，还得工作生活。

范雨素爆红后，两个女儿都特别兴奋，但更多的是坦然，大女儿对母亲说：“妈妈，网上有很多一夜爆红的人，但也有很多人最后还是回到起点，跟过去一样生活，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真实的。”范雨素听了，觉得女儿心智成熟，备感欣慰。

其实，范雨素特别崇拜、羡慕杨绛身上散发出的散淡无为、与世无争的气质，她喜欢那种由内而外的自由祥和。范雨素不相信什么成功学，她觉得人只要做好自己，享受独立的生活，就是对自己、对社会最大的贡献。读书、写作就是她进入这种散淡无为的最佳通道，文字会给予她想要的一切力量。

时隔大半年，范雨素在自主生活和媒体传播之间找到了平衡，她掌控了节奏，不再是被动地参与。她开始重新接受约访，谈论自己的梦想和生活。

尽管很多人依然质疑她炒作，但范雨素毫不避讳谈论金钱和名气，因为她挣的每一分钱和写的每一段文字都足以显示她的辛苦和骄傲。

如今，范雨素依然过着深居简出的简单生活，写作之余，她会去菜市买菜，回家做饭，偶尔闲暇时，她会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世界，想想小说中的主人公，感慨一下人世的沧桑。这样的宁静与温暖，让范雨素感觉异常幸福。此时，范雨素正在修改自己的一部10万多字的长篇小说《久别重逢》。在参加一次女性活动时，范雨素说：“别人说我炒作，我觉得好奇怪呀，可能我这一辈子只写这一本小说，有什么炒作不炒作的？但別人怎么想我管不着，我只是自己这样想。这本小说出版后，我还希望继续做家政工，这个群体的忧愁、笑容都与我紧紧相连。”

克服苦难、成全自己，范雨素成了“坚强女人”和“励志妈妈”的代言人，她很感谢母亲教会她这些品质，但同时，范雨素反复向记者强调：“我不是写文章的人，我今后还得靠做苦力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