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者

人类，你还认得清自己吗？

我还认得清自己吗？几百年来，我的思想被一次次移植，当我的身体衰亡时，就会找到新的健全的身体，将思想移植进去。看看现在的自己，这具躯壳早已不是我原来的身体了。记不清楚我拥有过多少具躯壳，也记不清最初承载着自己那声婴儿的啼哭的躯壳是什么样的，我的思考越来越老成，对身体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我还算不算人类？我不知道。但是，在思考的这一刻，我认得清自己，因为我在思考我是谁。

不，你思考不出来的，因为连你的大脑都被复制过，你的那份可笑的思考也只是一份复制品罢了。

王艺潼，福建省厦大附中高二学生。

她喜欢所有乐器，喜欢观影、写作，在多家刊物上发表文章数十篇，曾获“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一等奖。对她来说，写作是一种不能带有目的去完成的东西，它应该是纯粹而温暖、大胆而含蓄的。写作是另一种音乐，它不用发出声音，却好像已经奏响了或低沉或高亢的旋律，因为朝云暮雨、沧海桑田、一颦一笑都是它的节拍。她想象着如同弹奏乐器一般写文章，旋律清亮醉人。

是呀，这些年来，各国为了发展，复制了大批科学家的高智商的大脑，将其移植到不同的健康身体之中。科技飞速发展，人类却逐渐麻木。就像米兰·昆德拉说的那样，“文化就在大批的制造、言语的泛滥、数量的失控中逐渐消亡”，不断地复制粘贴是否导致我跟别人的想法一样呢？我的思考会被这具躯壳影响，譬如，思考时要抽烟的习惯，之前我是没有的。人到底还剩下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不过，毕竟还有我们建造的世界。

笑话，你看，只要我动一下手指，整个地球上的东西都会被毁灭，你们的那些小玩意儿有什么用？

不，一定有什么东西，即使没有了躯壳，它也依旧存在。就像当初苏东坡在黄州看破红尘的从容大气，民国女子张爱玲晚年堅持独居的固执高冷，《辛德勒的名单》黑门色的冷漠中一个小女孩的红裙，甚至是布恩迪亚家族骨子里流淌着的孤独……这些都是特别的存在，是永远坚守在世界的感动，是人类最可贵的东西。

别欺骗自己了，苏东坡谪居黄州是因为官场倾轧，张爱玲晚年时仍有好事的记者去翻她的垃圾桶，《辛德勒名单》中那些纳粹军官最后都说“希特勒万岁”，布恩迪亚家族的最终结局是孤独到再无后代。你们脑子里的那点儿纯粹的东西，永远敌不过太多杂乱。就像你，你脑子里那些真挚的想法，在无数次躯壳的更替中，也已经彻底地凌乱彻底地迷茫了，难道不是吗？

我回想起人类发展指数爆炸的同时，人类的欲望指数也在爆炸。我们一味追求高智商的大脑，对一个人的能力判断只剩下他是否对科技敏感、是否有创造力这一衡量标准。如果达不到标准，即使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他也不会被世人认可，只是一具躯壳的寿命。记得在我刚出生时，不管人是什么样的，不管人的能力如何，大家都是平等的，社会既有科学家，也有伤春悲秋的诗人，还有激情四射的音乐人。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追求名利，智商平平的人难有出路。现在的人类不需要依赖自然的恩赐就能自给自足，环境保护已很少有人提起。人们的价值观因为社会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曾经觉得不公平的，如今已习以为常。可是，社会上虽然有许多黑暗在耀武扬威，光亮依然存在。我想起《雾都孤儿》中的奥利弗最终可以用宽恕救赎费金，蕾秋·乔伊斯笔下的哈罗德依旧能在经历平淡乏味的人生后又一点点拾起那些生命中的美好与感动，《天堂电影院》中的多多在三十年后又回到故乡重新拥有对爱的渴望。我们的光亮不多，但它们的生命力非常顽强，而且潜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打破黑暗。这个世界现在只是生病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能战胜疾病。

终有一天？你这长篇大论还是建立在幻想的基础上。

不，不是的。不是终有一天，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是个科学家，也是个作家，更是个诗人。当初发明换脑手术的科学家发现自己的技术给人类带来了莫大的伤害，而这种伤害已经无法挽回，于是他利用秘密技术，将一个诗人的大脑与一个科学家的大脑结合起来，让那个诗人得以存活。手术成功后，他用这项技术秘密拯救了许多非科技方面的人才，包括很多为了唤醒人类而活下来的诗人，我就是其中之一。你看，人类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只不过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可能会经历黑暗的时光，可我们仍站在这里。北岛说“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而我即将领导一次起义，不是终有一天，我现在就要领导这次起义。我要摧毁这项换脑技术，让所有人都能平等自南地生活。生命是有限的，因有限才更可贵，不能这样无休止地追求科技，因为有一些东西，比发展更重要。

哼，即使是这样，你的能力也微乎其微，放弃吧，人类已经不值得挽救了。

你错了，即使你是上帝，即使你是统治一切的上帝，也不代表你无所不能。你创造了人类，并像玩游戏操控玩偶一般操控我们，但你万万没想到人类性格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引领着我们整个物种的前进，只要有一点儿火光，就会有更多人心中的火被点燃，成为熊熊烈火，怎会如水滴人海波澜不惊？你完完全全错了，你不懂你的创造物。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即便结果是万劫不复？

是。

人类，你还认得清白己吗？

我认得清，我就是人，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也是千千万万的人。我举起刀，像亿年前盘古撑开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