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诗云:“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春日阳气回升,百花争艳,江水渐暖,而最先能够感知的则是悠游于水中的鸭鹅之属。虽然诗人偶有提及,但自古描绘鸭鹅者却不多见。
明代陆治的这幅《红杏野凫图》,可以看作是对苏轼诗句的图像呈现。不过,这里是杏花而非桃花,其水墨意笔手法,有别于普遍描绘翎毛鸟兽的精微细谨,但却给人一种别致的文雅之感。
陆治(1496—1576),字叔平,因其所居于包山,故号包山子,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其博学多才,品行高雅,好为诗及古文辞,书法擅行、楷,尤精绘事,师承文征明、祝允明。山水用笔劲峭,意境清朗,自具风格,时仿宋画,但多出己意,不泥古人。点染花鸟竹石,也往往别有趣味,常以写意的风格,使作品达到天造般的情趣。在绘画用笔上,他善用独特的焦墨皴擦等手法,表现出自成一家、不落俗套的峻峭风格,成为“吴门画派”的中坚人物之一。
此幅作品,描绘一只野鸭优哉地游于水面之上,仿佛被盛开的杏花所吸引,偏首翘望处,一株杏树从画面顶端垂下,又分为两枝从右至左横穿画面,枝头簇簇粉红的杏花很是惹人怜爱。野鸭的用笔极其简洁灵动,但却描写毕肖,无论是鸭嘴和羽毛的结构,还是双掌拨水的动态,以及歪头时向上仰望的眼神,都相当精彩,活灵活现。画面的左下侧,河岸边的水草簇簇挺拔,卓然而立。生动和谐、意趣高雅的画面,体现出作者观察之细腻、绘画技艺之高超,令人赏心悦目。
这幅画中的野鸭,又名“凫”。古时这种水鸟甚有声望,据《魏书·官氏志》记载,北魏时曾以禽鸟定官号,因野鸭飞走迅疾,故将“诸曹走使”谓之“凫鸭”。整幅画面杏花盛开、野凫戏游、水草挺秀,一派安宁、雅静、自由、活泼的和谐景象。
画面上除红杏、野凫、水草等自然景观外,还有三首不同内容的七绝诗。画面右侧诗,落款“包山陆治”,下钤“陆叔平氏”“包山子”两方白文印,可知是陆治的自题诗。诗曰:“二月吴淞水上滩,柳丝风乱絮漫漫。陆机赋罢闲凭处,花满春池寻鸭栏。”陆机为三国吴县人,是历史上开六朝文风之先的大文学家,吴县有他的“凭栏处”遗址。“花满春池寻鸭栏”一句,可谓情韵有加。同时,陆治告知人们,他所画的是“二月吴淞水上滩”的风景,由此可看出陆治对其前辈同乡陆机的敬仰之情。
画面的左上部,也是一首七绝诗,因款落“文彭”,又钤“文彭”“文寿承氏”二印,知此为文彭的题画诗。诗曰:“熙熙花鸟绿波中,更有杏花相映红。曾在闺问塘上住,至今人说陆龟蒙。”将陆治比为唐代著名诗人陆龟蒙。文彭题画诗的下方,又有一首七绝诗,落款为“文嘉”,下钤“文嘉印”“方休承印”,可知其是文嘉所作。诗道:“临水花枝淡淡春,水光花影两无尘。箫问青羡波间鸭,弹射无猜浴晚津。”诗中的“淡淡春”,指画中的景象已不是百花争艳的盛春时节。“两无尘”,既是对“水光花影”景色的描绘,更是对陆治“无尘”般清正风骨的赞颂。诗的最后两句意思是说拿着弓梢对着野鸭做“弹射”状,而野凫对此一点儿也不感到畏惧,依然自由自在地“浴”在水中。因为野鸭相信,它与同环境中的人已建立起“无猜”的亲密关系,人不会用“弹射”来伤害它的,显得那么自信。与野鸭结成“无猜”关系的人,自然是陆治了。全诗对画家陆治与自然环境中的和谐关系,大加颂扬。此外,在画面裱边的左侧有近代名人惠孝同的题跋,他认为这幅图可能就是《珊瑚网》一书中所载的《花鸟九轴》之一。
《红杏野凫图》明·陆治 纸本设色 120cm×43cm 安徽省博物馆藏
从画面左下角所钤的骑缝圆印,以及“钱容之家珍藏”“容之鉴定”“永安沈氏大光之”,还有画面右下角的多枚收藏印痕来看,此画屡被收藏家所青睐。据载,经过多家辗转收藏,此作最后落于古物收藏家、前国家地质矿产部部长孙大光先生手中。1987年,孙大光先生将此珍贵文物捐赠给了安徽省博物馆。鉴于《红杏野凫图》的精妙高品又世间罕见,1990年,经国家文物鉴定组鉴定,将其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