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发展过程漫议

内容摘要：《临江仙》作为唐宋文人墨客常用的词牌，本文通过梳理唐五代至宋以来的《临江仙》作品的流变过程，从而对词体的发展作一个具体的微观阐释，帮助我们更为直观的了解唐五代至宋以来词体的发展进程。

关键词：临江仙 体式 内容 进程

《临江仙》唐教坊曲名，双调小令，用作词调，后沿用为词牌名，其起源说法很多，有说咏水仙花，咏与水相关神仙，还有说表思乡之情等；今天，任二北因《临江仙》最早见于敦煌曲无名氏作“岸阔临江底见沙”句，故所著《敦煌曲校录》将其定名为《临江山》，王重民本作《临江仙》。《临江仙》最早见于《敦煌词》，《花间集》中有作品11首，《全宋词》中《临江仙》共有462首作品①，从内容和体式上看，既有继承也有创新。本文将对唐五代至宋以来的《临江仙》作品体式和内容两个方面的流变过程加以分析，从而对词体的发展作一个具体的微观的阐释：

一.体式

《临江仙》的音乐曲调目前已无可考证，但从其体制短小，句式音律与律诗相近来看，可知《临江仙》属令曲，《词谱》列此调共有11体。

《临江仙》最早见于敦煌词，共两首，其中“岸阔临江底见沙”一首，双调，六十四字，上片五句四平韵，下片六句三平韵。“小年少辈奉恩多”一首，双调，五十九字，上片五句四平韵，下片五句三平韵。首句都是叶平韵（字句均根据任二北《敦煌曲校录》）。此《临江仙》调之初起，体式还不是很稳定。

五代来是小令的发展繁盛时期，考《花间》集中诸《临江仙》作品，体式已基本固定为五十八字体，平声韵，但变化较多。仅在花间集中，按句式分即可分为两种：一是上下阕均为七六七五五言，平仄相同，二三五句押平声韵。如闽人徐昌图的作品：饮散离亭西去，浮生常恨飘蓬。回头烟柳渐重重。淡云孤雁远，寒日暮天红。 今夜画船何处，潮平淮月朦胧。酒醒人静奈愁浓。残灯孤枕梦，清浪五更风。二是上下阕均为七六七四五言，二三五句押平声韵。如张沁的作品：烟收湘渚秋江静，蕉花露泣愁红。五云双鹤去无踪。几回魂断，凝望向长空。 翠竹暗留珠泪怨，闲调宝瑟波中。花鬟月鬓绿云重。古祠深殿，香冷雨和风。后人作《临江仙》大多沿用此两种体式，如有变化，也主要体现在上下阕的首句，其余都是平仄相同。

除此之外，《花间集》中还有变体，如五代和凝作了五十四字体，海棠香老春江晚，小楼雾縠空濛。翠鬟初出绣帘中，麝烟鸾佩惹蘋风。 上下阕都是七六七七言，押平声韵。和凝此作，韵律节奏与律诗非常接近。其后的牛希济“江绕黄陵春庙闲”全词用“删”韵，不杂“寒”、“先”、“一”等字，严格按照诗律填词。（此处本清仲恒《词韵》分韵）《词律》卷八、《词谱》卷一均列此一体是正体，唐五代入宋后依然有人这么做。据此可知小令之初起，句法乃由诗句增删变化而来，《临江仙》是由五七言诗句增损凑合而成，每句中平仄之配合，多于律诗相同，尚无精严的规律。

其后顾夐又首作六十字体，句式为七六七四三三言，二三六句押韵，上下阕平仄相同。

碧染长空池似镜，倚楼闲望凝情。满衣红藕细香清。象床珍簟，山障掩，玉琴横。 暗想昔时欢笑事，如今赢得愁生。博山炉暖澹烟轻。蝉吟人静，残日傍，小窗明。

这一体发展到后来另有一式，首见于北宋滕宗谅词，因平仄间有未合，故以其后的贺铸词为准，句式为七六七五五言，二三五句押韵，上下阕平仄同，首句仄起不押韵。贺词：巧剪合欢罗胜子，钗头春意翩翩。艳歌浅笑拜嫣然：愿郎宜此酒，行乐驻华年。 未至文园多病客，幽襟凄断堪怜。旧游梦挂碧云天。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入宋后，宋初的词坛仍继承了五代花间词派余绪，主要采用传统令词小曲形式，其中晏几道的小令最工，有六十二字体《临江仙》，句式为七七七五五言，二三五句押韵，上下阕平仄相同，见小山：“东叶亡来无丽句”词。

后来随着音乐重心的不断移动，慢词逐渐发展了起来，精通音律的柳永增补《临江仙》为《临江仙慢》双调，七十四字体，上阕三十九字，下阕三十五字，已出现逗句，音律节奏有较多变化，已经很明显是慢词体式。见其：“渡口，向晚”词。又作《临江仙引》，九十三字体，上阕四十七字，下阕四十六字，上下阕体式不同。此调仅柳永有作。见其：“梦觉小庭院”词。

至此，这一词调的主要体式都已经出现，并且发展完备了。仅在南宋时赵常卿有五十六字体《临江仙》的别体出现，其体上下阕均为六六七四五言，第二三五句押韵，格律相同。赵词为：夜久笙箫吹彻，更深星斗还稀。醉拈裙带写新诗。锁窗风露，烛灺月明时。 水调悠扬声美，幽情彼此心知。古香烟断彩云归。满倾蕉叶，齐唱传花枝。

从上面的梳理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临江仙》这一体式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时期，其体式大致固定在五代時，北宋初有所发展新变，至慢词兴起，也曾出现了引慢等形式。但只是昙花一现，后明清多沿用的还是小令形式。

二.内容

《临江仙》最早见于敦煌词，所录两首，一写闺怨，一写登临思乡之情，遂成为以后文人词创作的蓝本。唐五代时，词的内容与词牌名基本一致。任二北根据敦煌词“岸阔临江底见沙”句，认为《临江仙》辞意涉及临江；宋人黄玉林（升）说：“唐词多缘题所赋，临江仙则言仙事，女冠子则述道情，河渎神则咏庙，大概不失本题之意。尔后渐变，去题远矣。”（见《唐宋诸贤绝妙词选》）。故《临江仙》在宋代以前多咏传说中与江水相关的神仙事，如牛希济有《临江仙》七首，全咏的是水边女神。唐五代时此调作品较多，内容主要吟咏女性，也有表现客愁或亡国之音的作品。

《花间集》内容大多都表现女性对男性的等待期盼，失望与痛苦：“一自玉郎游冶去，莲凋月惨仪形。暮天微雨洒闲庭。手挪裙带，无语倚云屏。（后蜀鹿虔扆）”，“绣被锦茵眠玉暖，炷香斜袅烟轻。淡蛾羞敛不胜情。暗思闲梦，何处逐行云。（毛熙震）”，均为代妇人言，或凄婉缠绵，或柔艳绮靡。后蜀阎选首以《临江仙》写羁旅客愁，这不但是此调以后的主要内容，也是词中的重要内容。另后蜀鹿虔扆以此调感伤国事：“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藕花相向野塘中。暗伤亡国，清露泣香红。”在当时可谓石破天惊之作，为词之表现时事开了先河。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就是毛文锡“暮蝉声尽落斜阳”首，虽仍取材于江湘女神的传说，但其实际表现的是希望爱慕追求而不遇的朦胧感伤，主题与词题若即若离，恰好反映了唐词多缘题而赋到后来去题日远之间的过渡。与此同时的南唐诸人作品，内容也不脱闺怨离愁的藩篱，但其中李后主“樱桃落尽春归去”首，为宋兵攻打金陵时所作，内容虽仍未脱离婉约，但其中寓以个人身世之感，不是“婉约”二字所能局限得了的，意境“凄凉怨慕，真亡国之音也”（苏子由评此词）。

宋初词坛沿袭五代花间词派，题材多为艳情、别情；北宋初词进一步雅化、文人化，当时柳永、晏几道、秦观等人的词作均开始以男性的身份写自己对女性的相思眷恋，特别是晏小山的作品情感真挚缠绵，且有明确对象，最具代表性的是“梦后楼台高锁”一阕，此外如“酒醒常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写惆怅之情；“玉楼深处琦窗开前。梦回芳草夜，歌罢落梅天，”写爱怜之意，婉转动人。此时的作品已不单单写男女情事，而是更多融入了作者潦倒漂泊，沉沦下僚的身世之感。

词至东坡，“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刘辰翁《辛稼轩词序》），东坡别树一帜，自写其胸怀，有《临江仙》12首，其中六首有小题目，所写内容已完全与词牌名不相干。其中“夜饮东坡醉复醒”第一次表现超然出世之想，放旷洒脱，为他人所不及。“一别都门三改火”写对宇宙人生的体悟。其后苏门弟子如晁补之、晁冲之、陈师道等受苏轼影响，皆有类似作品传世，用词抒发士大夫之情，且带有明显政治背景。

其后慢词兴起，南宋此调小令作品数量不多，且内容多为感伤时事，如“四海十年兵不解，胡尘直到江城。岁华销尽客心惊”（陈克），“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李清照）表现出对国事的深沉忧虑。

至此，《临江仙》这一调从内容上讲已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在其后的金元明清各代词中，写景咏物，风俗民情，男女之情，羁旅之愁，易代之悲，思考人生，反思历史，均在内容上有所反映。

注 释

①此处所得数据得自国学网http：//www.gxbd.com/数据库搜索

（作者介绍：董碧娜，陕西国防工业职业技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