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伊诺
人总会有一条没有走的路,假如在已选的路上走不下去时,只要小憩片刻,似乎就能继续迈步前行。选了流血的路,就不会再有多余的眼泪。
一個永不停息的轮回,起点是生命,终点是死亡。因为选择不同,所以绚烂多彩。但生活不同,它会将你当成一块未经磨砺的原石,一点点地削去你的棱角,将苦难糖豆一样地喂给你,让你在极致的苦中品尝那一丝来之不易的甜。已选的路,就算前面真的是一堵顽固不化的南墙,也能以破釜沉舟的勇气生生撞开一条血路,要么以巧妙的方式绕过。方法从来有无数种,只是选择不同,路上也就呈现出不一样的景致。
流年那样无理残忍,稍有踟蹰,就偷梁换柱,叫人撕心裂肺,再难回头。初读太宰治的文章,曾深深佩服过他追求死亡的勇气。这个日本名动一时的文豪,最终如他灿烂而颓败的文字一样,在水中结束了他尚年轻的生命。他童年时在家中遭遇的侮辱和绝望,将一个出生名门、身份清贵的少爷,深深葬送在那一年京都的繁花之中。他那如夜樱一般的文字,也终像是开到颓败的樱花一样,落了满地,再无声息。
太宰治选择了一条路,这条路将他推上了文坛的巅峰,一时风头无匹,甚至无人能望其项背。但同样的,这条路将他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世界变幻得让人措不及防,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更是如此。老一辈的名将们,或死于战场,或身老刃断,而江山不改,依稀又有少年人披玄甲,拉白虹,不知天高地厚地越众而出。了然大师曾有一句:“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幸哉。”海子也曾有:“痛苦与幸福,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唯黄昏华美而无上。”似是参透了人生,了却了红尘,但在我看来,虽然潇洒超脱,却依然避不了字里行间透出的世不可避与随波逐流的无奈。
终不如临渊之道——倘若天下安乐,我等愿渔樵耕读,江湖浪迹;倘若盛世将倾,深渊在侧,我辈当万死以赴。此等风骨与气魄,只有真正注视深渊,感受那扑面而来的山谷罡风,仍能不易其志之人,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每一条道路,每一段分叉口,既是相生,也是相克,心中被无数烦恼、后悔充斥,又怎能一往无前——命运悬在刀尖上,而人生必须一往无前。人之一生,何其短,何其憾,何其无能为力,何其为造化所弄,又何以前仆后继,为孜孜以求者、未可推卸者而百死无悔。总要为了一条路、一个人、一句话,而去挑战一次看似不可能的天堑。
有的人看到的是终点的无限荣光,向那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伸出手,身后是万骨堆砌的血路;也有人在荆棘密布的道路上,将自己的外壳磨得更加圆滑和坚硬,然后将所有的磨砺都吸收成自己成长的血肉。不论是哪一种,都算是到过世间归宿之地,生前身后,再无遗憾。
无边落木萧萧,不尽红尘滚滚。任那一片赤诚,一腔热血,铺就前进的道路。“那天清晨这两条小路遗弃静卧无人踩过的树叶丛中,哦,我把另一条路留给了明天!明知路连着路,我不知是否该回头。”罗伯特·弗洛斯的这句话,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已经选择的那条路是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就算中途在路上遭遇无数的荆棘与尖刺,在其中也会盛放着娇艳的玫瑰。而对面之路,就算再鸟语花香,也只能成为过去的或过眼的一江烟雨。
我心里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滚烫的馨香淹没过稻草人的胸膛,草扎的精神,从此万寿无疆。所有的苦难与背负尽头,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此世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