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环境污染的区域差异与减排路径

班 斓, 袁晓玲, 贺 斌

(西安交通大学 经济与金融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1)

中国政府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逐步认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并积极探索减排路径。十八届三中全会上提出“用制度保护生态环境”,同时,为了更好地改善环境质量,中国政府还加大了环保投资的力度。“九五”期间,中国环保投入仅为0.36万亿元,而十八大及十八届三中全会后出台的“气十条”“水十条”“土十条”规划的环保投资多达10万亿元。环境保护部预测,“十三五”期间中国的环保投资将高达17万亿元。此外,在新常态背景下,中国经济正面临下行压力,“环境保护损坏经济发展”的担忧也在蔓延。环境保护部发布的《新常态下环境保护对经济的影响分析报告》指出,“十一五”期间,节能减排使国内生产总值(GDP)累计减少1 869亿元,占同期GDP的比重为0.12%。因而,在新常态背景下,必须考虑减排路径会不会影响经济增长,否则中国经济将受到严重冲击与制约。节能、加大环保投资力度或是其他措施,能否在不影响经济增长的前提下大力减少污染排放,实现经济与环境的可持续发展?这是亟待回答的问题。此外,环境污染存在巨大的区域差异,且八分法更能反映这种差异,对于中国不同区域来说,污染减排的路径也可能存在巨大差异[1]。因而,中国环境污染的再评价、区域差异与减排路径研究,对于探寻中国环境污染减排的一般路径及差异化路径,从而解决其环境污染与生态破坏问题,实现中国经济增长与污染减排“双赢”,达成“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宏伟目标具有很强的理论价值与政策支撑意义。

一、文献综述

自卡尔逊发表《寂静的春天》引发了人们对环境污染问题的反思以来,研究环境污染与治理问题就不曾离开经济增长这一主题。抛开经济增长去谈环境污染治理是不现实的,因而必须在经济增长框架下研究环境污染与治理问题。现有研究多将环境作为具有一定再生能力、可管理的生产要素引入内生增长框架,研究生态环境恶化与可持续发展问题,并将环境治理成本在经济增长模型中内生化[2-3]。已有研究均表明提高环境规制可以有效减少环境污染,然而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实证研究,都存在一个明显的缺陷:把治理污染的环保投资作为衡量环境规制程度的变量,并不能真正反映国家对环境规制的强弱。由于环境治理存在外部性,企业在环境保护上存在“免费搭政府公车的现象”,政府制定和执行刚性的环保制度,加大对“偷排偷放”的处罚力度,会使企业为获得一定的制度与成本收益而实行环保措施,杜绝“搭便车”行为,环保设施、环保技术等投资才能被真正利用,从而提高环保投资的使用效率。因而政府环境规制的强弱更多时候体现在环保投资的利用效率上,环保投资在一定程度上只反映了政府对环境保护的重视程度,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研究中国环境污染的区域差异与减排路径这一现实问题,前提条件是科学、准确地评价中国环境污染。全面评价环境污染状况是可持续发展能力评价的重要内容。已有研究多采用单一指标或多指标表征环境污染,如工业三废、SO2、NOx、TSP等指标都曾被不同文献采用。这些指标可以从大气、水和土壤等方面反映环境污染状况,然而,由于环境是由多种因素构成的有机整体,如果某一指标得到改善,其他指标却恶化,并不能说环境污染状况得到改善,因而必须根据各个方面的污染指标对整体环境污染进行全面、科学、合理的综合评价。少数学者采用熵值法、因子分析法、拉开档次法等方法进行了环境污染状况的综合评价[4-6]。但这些方法有两点明显缺陷:一是研究结果很难具有一致性与连续性,随着样本区间的变化,污染指标权重的系数会变化,一旦更新延长数据,污染指标权重就会随之变化,计算结果难以保持一致性与连续性;二是没有考虑空气污染的特殊性,空气污染是人们感受最直观也是最关注的环境污染,国家环保投资也重点投入到整治空气污染的领域,因而有些文献直接以空气污染代表环境污染[7]。以往研究方法将所有污染指标不分类型进行处理,弱化了空气污染的重要性,与现实不符。

综上,本文拟采用郭亚军等[8]提出的基于“因子分析”的改进拉开档次法进行中国环境污染状况的再评价。首先基于“因子分析”确定虚拟法则,将空气污染与其他污染区别分类,再与工业三废、SO2、NOx、PM10等6个常用指标的污染数据相结合。其次运用“拉开档次法”构建中国环境污染指数,全面评价中国环境污染状况。本文将结合两种方法的优势,弥补以往研究方法的缺陷,以期更准确、全面地评价中国的环境污染及其区域差异,从而进一步探讨中国环境污染减排的一般路径及差异化路径。此外,在一定假设条件下,研究被研究对象未来可能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就是情景分析。由于环境系统太过复杂,很难进行具体的预测,很少有人关注环境污染的情景分析。联立方程情景分析可以使假设具有技术、经济、社会等多方面的合理性,因而本文还将运用联立方程,基于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关联系统进行情景分析,以期更为科学地预测环境政策变化对环境污染、经济增长的动态影响,助益于考察适合中国环境污染减排的一般路径及差异化路径。

二、中国环境污染状况的评价与区域差异

(一)基于“因子分析”的改进拉开档次法

基于“因子分析”的改进拉开档次法,其计算一般分为三步。

xi=ai1F1+ai2F2+…+aikFk+aiεi=

(1)

式(1)中,i=1,2,…,n;j=1,2,…,k;Fj为公共因子,将m个指标划分在k个虚拟准则内;aij为因子载荷,有确切的经济含义;εi为特殊因子。

其次,运用拉开档次法,在“虚拟准则”内评价指标。Fj将m个指标划分在k个虚拟准则内,据此重新排列数据矩阵X得到新矩阵X*,

(2)

(3)

(二)中国环境污染状况的再评价结果

本文选取工业废气排放量(烟粉尘、氮氧化物、SO2)、温室气体CO2*中国无CO2官方数据,本文基于IPCC《国家温室气体排放清单指南》2006版进行计算,限于篇幅省略计算过程。、PM10*受数据缺失的影响,本文将省会城市PM10视为全省PM10。、固体废弃物生产量、生活垃圾清运量、化肥施用量(万吨)、农药使用量、废水排放量(总量、化学需氧量、氨氮排放量)等12个常用指标,采用2001—2015年中国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略去西藏及港澳台地区)的面板数据,首先基于“因子分析”确定两个“虚拟准则”——空气污染、土壤污染与水污染,突出空气污染的特殊性,再运用改进拉开档次法计算虚拟准则内部各个指标的权重,并根据工业污染治理完成投资中治理废气、固体废弃物、废水投资所占平均比例来确定虚拟准则权重,最终得到2001—2015年中国八大区域的污染排放指数结果(见图1)。

图1 2001—2015年中国八大区域的污染排放指数

由图1可见,2001—2015年中国污染排放总体呈现波动上升趋势。刘伯龙等[6]认为中国污染排放状况呈现波动下降的趋势,然而现实情况是,中国在2013年以来雾霾肆虐,空气污染严重。以往研究淡化了空气污染的重要性,才得出了与现实相反的结论,认为污染已经得到控制。因而,本文强调空气污染的特殊性与重要性,所得的结论更符合现实,也更科学。分阶段来看,中国环境污染出现明显下降趋势的阶段为2005—2008年,这得益于政府在“十一五”规划纲要中设置了相应约束性指标,加强了环境保护的政策调控与制度建设,使得经济增长对于资源的消耗有效减少。

分区域考察,东北、北部沿海、东部沿海、黄河中游、长江中游污染指数总体高于全国平均值,南部沿海、西南、大西北污染指数总体低于全国平均值,中国环境污染状况总体表现为北部、中部地区严重、西北与东南地区较轻。具体来看,黄河中游环境污染最严重,其次是北部沿海,污染情况也不容乐观,长江中游地区、东部沿海地区、东北地区均值略高于全国水平;西南地区污染水平较低,南部沿海得益于改革开放,引进与开发应用了节能环保技术和新能源进行产业优化升级,因而其污染水平很低,只稍高于大西北地区;大西北工业化程度不高,能源消耗很少,因而环境污染程度最低。

(三)中国环境污染状况的区域差异

泰尔指数的最大优点在于它可以将总体的区域差异分解成不同空间尺度的内部差异和外部差异,如可以分解为八大区域之间的差异和区域内的省级差异,从而确定是地区差异还是省级差异起主导作用。因而本文选取泰尔指数作为衡量环境污染区域差异的指标更为科学、合理。

(4)

则组间差距Tb和组内差距Tw的计算公式为

(5)

Db=(Tb/T),Dw+Db=1

(6)

基于式(4)—(6)可以计算得到2001—2015年中国环境污染八大区域泰尔指数及其贡献率(见表1)。

从中可知,总体来说,中国总体环境污染泰尔指数以2006年为分界点呈现先上升后下降趋势,其中区域间差距以2008年为分界点呈现先下降后上升趋势,与全国总体趋势同步,同时区域间差距贡献率维持在70%—78%,因而区域间差距是环境污染区域差距的主要原因。这可能是由于东部、北部、南部沿海地区的发展模式更加偏向创新驱动的集约型,而长江中游、黄河中游、西南等地区为追赶沿海发达地区,缩小经济差距,试图以资源换发展,其发展方式偏向资本、资源驱动的粗放型,最终使得区域间环境污染差距在2006年以前逐步扩大。在2008年以后,得益于政府在“十一五”规划纲要中设置了相应约束性指标,加强了环境保护的政策调控与制度建设,长江中游、黄河中游、西南等地区对于资源的消耗有效减少,环境污染区域间差距有所缩小。

分区域来考察,区域内差距以2008年为分界点,呈现先下降后上升趋势,基本与全国总体趋势同步,同时区域内差距贡献率波动下降,从30%下降到28%。具体来看,黄河中游是区域内差距最大的地区,贡献率从15%下降到6%,这是因为黄河中游地区早期经济发展水平不高,技术与资本匮乏,选择了以资源与环境换增长的发展模式,由于资源分布的不平衡,山西、内蒙等省区发展快,资源消耗大,污染排放多,其余省区市相对发展慢,资源消耗少,污染排放少,最终使得黄河中游地区环境污染区域内差距最大。其次是北部沿海地区,仅次于黄河中游地区,贡献率从8%上升到12%,这是因为北部沿海地区山东、河北两省经济一直以能源消耗很大的重工业为主,其污染排放较高,而北京作为首都,经济发展以技术、文化等低耗能产业为主,其污染排放低。再加上2008年奥运会在北京举办,为使北京环境更为优美,北京一些高污染产业被迁移,污染随之迁移到河北、天津等邻近省市,因而北部沿海地区环境污染区域内差距从2004年开始不断上升。西南地区四川、贵州等省份同黄河中游地区类似,经济增长受限于资本、技术,选择了以资源与环境换增长的发展模式。但重庆在实行以资源、环境换增长发展模式的同时,考虑到生态环境保护,采取了种种措施,使得其污染水平较低,最终使得西南地区环境污染区域内差距较大,贡献率维持在2%—7%之间。东部沿海得益于改革开放,其经济都依靠资本、技术,发展很快,污染水平略高于全国均值,且区域内差距不大,贡献率维持在1%—2%之间。南部沿海地区除了海南几乎所有省份的经济都依靠资本、技术,发展很快且污染排放少。但海南近几年污染水平突然上升,使得南部沿海地区区域内差距不断上升,个别年份甚至超过了3%。大西北环境污染区域内差距也不高,贡献率维持在1%左右波动,这是由于新疆走上“先污染后治理、资源与环境换增长”的老路,已经成为中度污染省区,其余省份发展程度较低,环境污染程度也较低。东北地区环境污染区域内差距最小,贡献率都小于1%,这是由于该区域为老工业基地,各省份经济发展速度放缓,污染排放情况也相似。

三、中国环境污染减排的一般路径与差异化路径

联立方程模型及其情景分析可以在方程拟合结果的基础上得到不同情景模拟研究的预测结果,据此来判断某一变量在联立方程系统中的作用,选择有针对性的措施进行技术、政策等方面的调整,因而更适合探寻中国环境污染的一般减排路径与八大区域差异化路径。

(一)联立方程模型构建

张成等[9]的研究表明环境保护投资可以有效减少环境污染,因而本文将环保投资作为环境污染减排方程的关键变量。以往研究表明提高环境规制可以有效减少环境污染[10-11],但在实证研究中多使用治理污染的环保投资作为衡量环境规制程度的变量,环保投资在一定程度上只反映了政府对环境保护的重视程度,而政府环境规制的强弱更多时候体现在环保投资的利用效率上,因而本文采用环保投资效率表征政府环境规制,引入环境污染减排方程。其次,节能是减排的重要方式,减少能源消耗能够减少环境污染排放,因而本文将能源消耗引入环境污染减排方程。诸多研究表明外商直接投资(FDI)对环境污染也有一定的影响,存在“污染天堂假说”与FDI的技术外溢效应两种观点相左的理论[12-13],因而本文将FDI引入环境污染减排方程。此外,经济发展水平对环境污染也有一定的影响,多数学者认为环境污染指标与经济增长之间呈现倒U形关系,即环境库兹涅茨曲线(Environment Kuznets Curve,EKC)假说,因而本文将人均收入及其二次项引入环境污染减排方程,作为控制变量。综上,环境污染减排方程为

P=ψ0+ψ1EI+ψ2ER+ψ3E+ψ4FDI+ψ5PY+ψ6PY2

(7)

其中,P为环境污染指数;EI为环保投资;ER为环保投资效率,表征政府环境规制的强弱;E为能源消耗;FDI为外商直接投资;PY和PY2为人均收入及其二次项;各变量的回归系数分别为ψ1,ψ2,ψ3,ψ4,ψ5;ψ0为常数项,无经济含义。

能源消耗是影响中国经济的重要因素,因此,在研究环境污染的减排路径时,必须考虑能源消耗会同时影响经济增长,据此结合柯布-道格拉斯函数,构建的包含能源消耗的经济增长来源分解方程为

ln(Y)=c+αln(H)+βln(L)+γln(K)+χln(E)

(8)

其中,Y为总产出;H、L、K、E分别为人力资本、资本、劳动及能源消耗等投入要素;α,β,γ,χ分别为各变量的回归系数;c为常数项,无经济含义。

联立式(7)和式(8),即考虑经济增长的环境污染减排路径联立方程模型。

(二)数据来源

1.环境污染减排因素。(1)由于环境污染投资额部分数据的不可得性和非连续性,本文采用工业污染治理投资完成额表征环保投资EI。(2)环保投资效率ER则运用GDP与能源消耗总量的比值,即能源利用效率表征。(3)能源利用效率表征了一单位能源创造的GDP大小,其值越大,环保投资效率越高,政府环境规制的强度越大。(4)采用能源消费总量表征能源消耗E。(5)以外商直接投资占GDP比重表征FDI。(6)以2000年为基期对人均GDP进行了平减处理,表征人均收入PY,剔除了价格因素对人均GDP的影响。人均收入二次项处理同上。

2.经济增长及其投入要素。(1)人力资本H的度量方法很多,如学历指数法、教育经费法、受教育年限法等,其中受教育年限法是最常用、优势最明显的方法。本文采用李秀敏[14]的受教育年限法核算人力资本,计算得到2001—2015年中国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略去西藏及港澳台地区)的平均受教育年限。(2)由于从业人员相较就业人数更为连贯与一致,因而本文采用从业人员数表征劳动投入。(3)资本投入的表征通常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存量指标(资本存量),另一种是流量指标(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存量指标更为准确和科学,因而本文选取资本存量表征资本投入。资本存量的估计比较复杂,永续盘存法估算是最常用的方法,本文采用单豪杰[15]的初始资本及折旧率设定,并以2000年不变价进行平减处理,最终得到2001—2015年中国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略去西藏及港澳台地区)的资本存量。(4)与上文一致,采用能源消费总量表征能源消耗。(5)经济增长Y用平减GDP(2000年)表征,以2000年为基期进行平减处理。

(三)联立方程实证结果

考虑到各省区市的数据存在异方差的可能性,采用加权最小二乘法(Weighted Least Squares,WLS)对原模型进行加权,得到一个不存在异方差的模型,并基于该模型运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rdinary Least Square,OLS)进行参数估计,以消除异方差。两阶段最小二乘法(Two Stage Least Squares,TSLS)可以省去利用参数关系体系求解结构参数的麻烦,也可用于估计过度识别的联立方程模型。加权两阶段最小二乘法(Weighted Two Stage Least Squares,WTSLS)将WLS与TSLS估计方法结合,是最适合面板数据联立方程模型回归的方法。本文运用WTSLS方法进行联立方程的参数估计,具体结果见表2。从中可见,经济增长来源分解方程的Adj-R2均超过0.95,除长江中游与西南地区的环境污染减排方程,其余区域环境污染减排方程Adj-R2均超过0.75,可见总体回归结果良好。

1.环保投资与环境污染的关系存在区域差异。除了长江中游和大西北地区,其余六个区域的环保投资系数均为正,表明环保投资不仅不能减少环境污染,而且是加剧环境污染的主要因素。2005—2015年十年间,环境污染治理资金在政策的驱动下被集中投入到市政公用领域。而产生污染物较多的工业领域,需要环保投资升级环保设备、技术等,却极度缺乏环保资金投入。这是因为环境治理存在外部性,企业按照利润最大化原则,投入更多的资本用于生产,在环境保护上会“免费搭政府公车”,很少主动投入环保资金,从而出现企业相关配套建设不足,导致市政公用领域环保设施使用率很低,巨额环保投资利用效率低下,不能减少环境污染。

表2 分区域联立方程估计结果

注:*代表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

2.环保投资效率即政府规制与环境污染的关系存在区域差异。除了黄河中游地区,其余七个区域的环保投资效率系数为正,环保投资及其效率的提高并不会降低环境污染。因此,区域回归结果与全国回归结果结论一致。余长林等[16]的研究指出,环境管制通过扩大隐性经济规模增加了环境污染,可以猜测,尽管环境管制提高了环保投资及其效率,但扩大了隐性经济规模,最终使环境污染加剧,这也是未来进一步研究的方向。

3.各区域能源消耗影响环境污染的系数变化不大,在0.002—0.005之间,表明能源消耗会加剧环境污染,减少能源消耗是减排的关键路径之一,但是否适合所有区域,还要看减少环境损耗会不会影响经济增长。经济增长来源分解方程中能源消耗系数有正有负。北部沿海、西南、大西北地区为负,表明经济增长已经摆脱了对能源消耗的依赖,减少能源消耗在减少环境污染的同时,不会使经济增长放缓;其余5个区域能源消耗系数为正,如果通过减少能源消耗来减排,必须要考虑是否能承受同时带来的经济增长放缓的代价,这也需要进一步运用情景分析才能明确。

4.外商直接投资与环境污染的关系存在区域差异。东北、北部沿海、黄河中游、大西北FDI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环境污染随FDI的增加而降低。FDI的技术外溢效应存在,而其余地区FDI系数显著为正,表明环境污染随FDI的增加而加剧,“污染天堂假说”成立。这些地区在发展过程中承接了国外污染性的、技术水平不高的转移产业,必须要加强对外资的绿色监管和甄别。此外,除了南部沿海地区,其余7个区域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存在正U形关系,但拐点差异较大。

(四)联立方程的情景分析

本文更关注变量的长期影响,因而关注2014—2015年的持续冲击,主要侧重外生变量2014—2015年的环保投资、环保投资效率、能源消耗、FDI等四个方面因素变动对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的持续冲击,设定了高环保投入、高环境规制、低能源消耗、高FDI等4个情景(见表3)。

表3 情景分析设定

由于八大区域联立方程回归结果表明存在区域差异,基于全国联立方程回归结果进行全国总体的情景模拟是不准确的,因而本文根据表2的八大区域联立方程回归结果,进行表3所示的4种不同情景下的八大区域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预测,在此基础上进行数据加总,计算得到全国总体的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预测结果(见表4)。

1.中国环境污染减排的一般路径

由表4可知,提高环保投资、加强环境规制及提高FDI政策仅影响环境污染,不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而降低资源消耗既影响环境污染又制约经济增长。从全国总体来看,提高环保投资、加强环境规制及提高FDI目前均不能减少环境污染,降低资源消耗政策能够有效地减少环境污染,但是会一定程度阻碍经济增长。中国环境污染的一般减排路径如下:

(1)加大对隐性经济的规制力度,控制隐性经济规模对环境的不利影响。2014年和2015年环保投资增加10%使全国环境污染分别加重1.15%和0.95%。出现环境规制加强加重环境污染的原因有可能是环境规制使市场的隐性经济活动增多,政府应该制定和完善隐性经济活动排污行为的监督机制和惩罚机制,并建立有效的税收制度,以较为科学的核算制度对隐性经济规模和结构进行统计与监测,加大对隐性经济的规制力度,从而控制隐性经济规模对环境的不利影响。

(2)建立长期、跟踪式的环境评估机制,避免环保投资浪费。2014年和2015年环境规制增强、环保投资效率提高10%使全国环境污染分别加重3.47%和3.95%。环保投资未能减少环境污染的症结在于环保投资利用存在“低效症”,政府在监管方面重前期投入、轻后期评估,使得一些企业唯利是图,只有相关部门检查时才开环保设备,其他时间让环保设备“躺着睡大觉”,因而政府应建立长期、跟踪式的环境评估机制,以避免环保投资浪费。

(3)加强对外资的绿色监管和甄别,减少承接污染性的产业。2014年和2015年FDI提高10%使全国环境污染分别加重0.21%和0.25%。环境污染随FDI的增加而加剧,“污染天堂假说”成立,是由于我国在发展过程中承接了国外污染性的、技术水平不高的转移产业。因此,必须加强对外资的绿色监管和甄别,减少承接污染性的产业,以降低其对环境的不利影响。

表4 环境政策影响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的情景模拟结果

注:表中数据表示政策变量变化引起的其他变量的变化。如:高环保投入结果=100*(高环保投入模拟结果-基准情景拟合结果)/基准情景拟合结果,单位为%。其他结果数据计算方法类似。

(4)优化能源消耗结构,加快经济增长摆脱对资源依赖的步伐。2014年和2015年减少10%能源消耗分别减缓环境污染8.10%和8.34%,同时造成经济增长减缓0.71%和0.69%,因而在运用降低能源消耗政策时,必须要考虑是否能够承受经济增长速度放缓。要逐步、适度减缓能源消耗,并通过调整产业结构、开发新能源与新技术等方法,优化能源消耗结构,加快经济增长,摆脱对资源依赖的步伐,减轻环境保护对经济增长的损害程度。

2.中国环境污染减排的差异化路径

(1)东北、南部沿海地区应加大对隐性经济的规制力度,解决环境规制加强会加重环境污染的问题。东北、南部沿海地区所有环境政策与全国总体基本情况一致,但东北地区存在FDI的技术外溢效应,FDI提高10%使环境污染减缓0.4%左右。再有,东北地区由于经济增长对资源消耗的依赖小,减少10%资源消耗会造成经济增长减缓约0.6%,而南部沿海地区经济增长减缓高达4%,但二者环境污染减缓程度差不多,均超过14%。然而“十二五”以来,东北地区传统优势产业再次进入“寒冬”,经济下行压力巨大。2011 —2015年,全国经济增速下滑3%,而辽宁、吉林和黑龙江经济增速分别下滑8.4%、7.3%和7.2%。轻微的经济下滑对东北地区来说也是雪上加霜,且在此种情形下,加快外资引进也困难重重,因而东北减排之路必须另辟蹊径。而东北、南部沿海地区环境规制增强、环保投资效率提高10%使环境污染分别加重约7%、11%,环境规制加强加重环境污染的问题相较全国总体情况更为严重,通过解决这一问题减排对东北与南部沿海地区都是不错的选择。

(2)北部沿海、东部沿海、西南地区应大力推行节能减排的相关政策,减少能源消耗。北部沿海、东部沿海、西南地区除了降低能源消耗政策,其余政策基本与全国总体情况一致,但北部沿海地区存在FDI的技术外溢效应,FDI提高10%使环境污染减缓0.6%以上。此外,这三个地区经济增长已经摆脱了对资源消耗的依赖,减少10%环境资源消耗会使环境污染分别减少约7%、7%和6%,同时会提高经济增长约0.2%、0.9%和0.9%,因而在这些地区,特别是环境污染较严重的北部地区,可以大力推行节能减排的相关政策,减少环境资源消耗。

(3)黄河中游地区应大力推行节能减排政策,同时提高环保投资效率与FDI,多管齐下,加快环境污染减排的步伐。黄河中游地区提高环保投资及降低资源消耗政策与全国总体情况一致,减少10%资源消耗会减少环境污染约8%、减缓经济增长约2%,但其环境规制加强加重环境污染的问题不存在,环保投资效率提高10%使环境污染减缓约1%,同时存在FDI的技术外溢效应,FDI提高10%使环境污染减缓0.6%左右。目前黄河中游环境污染最严重,其经济增速也处于相对较高的水平,需迫切解决环境污染问题,因而应大力推行节能减排政策,同时提高环保投资效率与FDI,多管齐下,加快环境污染减排的步伐。

(4)长江中游地区应加大环保投资力度,优化能源消耗结构,逐步减排。长江中游地区除了提高环保投资,其余政策与全国总体情况一致,环保投资增加10%、环保投资效率提高10%分别会减少环境污染约0.4%、0.5%,减少10%资源消耗会减少环境污染约5.7%,同时减缓经济增长约1%。长江中游地区环境污染均值略高于全国水平,尽管提高环保投资减排效果甚微,但其经济增长水平不高,经济增长放缓带来的后果较为严重,应通过加大环保投资力度、优化能源消耗结构等政策来逐步减排。

(5)警惕大西北走上“先污染后治理、资源与环境换增长”的老路。大西北地区加强环境规制政策与全国总体情况一致,环保投资增加10%会减少环境污染约0.2%,FDI提高10%使环境污染减缓0.2%,减少10%资源消耗会使环境污染减少约8%,同时会提高经济增长约0.02%。大西北地区环境污染程度最低,但同时工业化程度不高,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但新疆已经成为中度污染地区,必须要警惕大西北走上“先污染后治理、资源与环境换增长”的老路,因而要找到适合大西北的、环保、集约的发展之路。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采用“因子分析”的改进拉开档次法进行环境污染再评价,强调了空气污染的特殊性,更符合中国环境污染与治理的现实状况,弥补了以往研究的缺陷。运用泰尔指数进行环境污染区域差异的研究,以确定是地区差异还是省级差异起主导作用。最后,在采用环保投资效率表征政府环境规制的基础上,基于联立方程回归进行环保政策的情景分析,考察适合中国环境污染的一般减排路径及更为适合八大区域自身发展的差异化减排路径,对如何阻止环境进一步恶化、实现经济增长与污染减排的“双赢”有一定启示意义。本文得到以下研究结果与启示:(1)2001—2015年中国污染排放总体呈现波动上升趋势。分区域考察,中国环境污染状况总体呈现北部、中部地区严重,西北与东南地区较轻,黄河中游环境污染最严重,其次是北部沿海污染情况也不容乐观,长江中游地区、东部沿海地区、东北地区均值略高于全国水平;西南地区污染水平较低,南部沿海地区污染水平很低,大西北地区环境污染程度最低。(2)环境污染存在区域性差异,在进行减排路径研究时,必须分别以八大区域为研究对象进行分析,以探寻八大区域的差异化减排路径。(3)从全国总体来看,提高环保投资、加强环境规制及提高FDI目前均不能改善环境污染,降低资源消耗政策能够有效地减少环境污染,但是会一定程度阻碍经济增长。中国环境污染减排的一般路径为:加大对隐性经济的规制力度,控制隐性经济规模对环境的不利影响;建立长期、跟踪式的环境评估机制,避免环保投资浪费;加强对外资的绿色监管和甄别,减少承接污染性的产业;优化能源消耗结构,加快经济增长摆脱对资源依赖的步伐。(4)中国环境污染减排的差异化路径为:东北、南部沿海地区应加大对隐性经济的规制力度,解决环境规制加强加重环境污染的问题;北部沿海、东部沿海、西南地区应大力推行节能减排的相关政策,减少能源消耗;黄河中游地区应大力推行节能减排政策,同时提高环保投资效率与FDI,多管齐下,加快环境污染减排的步伐;长江中游地区应加大环保投资力度,优化能源消耗结构,逐步减排;警惕大西北走上“先污染后治理、资源与环境换增长”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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