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互联网缩小知沟的可能性探析——以新生代农民工的微信应用为例

文/宋 瑾

德国比勒菲尔德大学教育系教授、媒体教育学家迪特·巴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提出了“知沟”假设，认为媒体使用者之间存在知沟，而且知沟会随着新媒体的普及不断扩大。在互联网面世时，人们对其抱有较高的期待，认为有可能通过增加媒介的普遍化使用来缩小知沟，但事实却并非一定如此，有的学者得出了“数字鸿沟”更甚于“知沟”的结论。笔者认为，新媒介对使用者的媒介素养要求较高，但操作难度较低，这使文化水平较低的受众对新媒介的消费会明显增加，但个体信息的获取能力和主动性则需要在外力帮助下加以提升。为此，笔者以整体受教育水平较低的新生代农民工群体为例，来探讨借助移动互联网缩小知沟的可能性。

国务院在2010年发布的中央一号文件中首次使用了“新生代农民工”一词，根据中华全国总工会的界定，“新生代农民工”是指出生于1980年以后，在异地以非农就业为主的农业户籍人口。按这个标准界定，本文的研究对象应在38岁以下，为了表达的方便，在下文中更多地使用“新工人”加以指代。相对于老一辈而言，这个年轻的群体有着更为强烈的留城冲动，有融入城市文化的需求和可能。但由于偏居城市边缘，这个群体缺乏对主流媒体的接触，对信息的获取主要通过以手机为平台的移动互联网。从理论上来说，当受众具备了信息接触手段后，会相应增大信息获取量从而缩小知沟，但从使用情况来看，受众常常因为存在交流障碍或缺乏媒介信息接触而形成知沟。

一、移动互联网在新工人群体中的普及

受众的知识水平、态度、行为的外在表现等因素都能体现出知沟造成的差距。知沟也会受到其他相关变量的影响，如受众的社会经济地位、受教育程度、基于需要产生的兴趣等（兴趣是信息对受众而言的实用性）。以新工人为例，这一进城务工农民群体普遍存在受教育程度较低，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情况。很多人不会操作电脑，在智能手机普及后直接进入了移动互联网时代，从创新扩散理论的分期来看，属于新媒介的晚期使用者。这提高了他们通过互联网获取信息的可能性，但也使该群体媒介素养较低的情况更为突出。

1．智能终端普及和人性化界面，有助于用户使用。廉价智能手机的普及使人们接触互联网的门槛大大降低，各种应用软件界面的人性化处理使用户的使用更为方便和轻松，对用户文化水平的要求也大为降低。手机在新工人中的流行理论上是通过用户社会意识的觉醒和群体影响的增加而得以实现，但事实是这种技术能够满足受众的实际需求。说到底，任何创新要得到普及和推广，就必须被受众需要，从这个角度来看，创新扩散也不过是使用与满足理论的新鲜变体而已。当智能手机成为信息沟通的基本工具时，它们成为年轻工人们的必需品。表1为笔者整理的2011～2017年间各地发布的相关统计和调查数据的汇总，反映出新工人生活的流动性和不稳定性，也证明了工人对信息需求的紧迫性。

表1 2011～2017年间新工人住房就业状态统计

2．WIFI技术的发展对新工人上网的吸引力增强。WIFI的普及使人们有可能免费并无限地使用网络资源，这对于收入水平较低的工人有明显的吸引力，有的工厂在招工的时候也会特别强调提供WIFI服务以作为吸引工人就业的手段。移动互联网提供的海量免费资源满足了工人们的娱乐需求和信息需求，已成为工人们的主要娱乐平台，同时，也使工作生活在城市边缘的新工人群体与城市白领一样接触到突发事件、重大新闻，在某种意义上缩小过去因信息获取渠道不同而出现的知沟。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到2017年12月，97.5%的网民用手机接入互联网，手机网民规模达到7.53亿人；而其中初中学历的网民占比为37.9%；从职业结构来看，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占比为2.1%，制造业工人占比为3.5%，自由职业者为21.3%，三项相加约为27%。考虑到新工人以初中学历居多，大多从事制造业、自由职业，可以认为新工人手机上网率占手机网民总数比例接近30%。工人们以手机为终端对网络资源进行大量的消费和使用，接触量明显上升，从平台角度而言已经为缩小知沟提供了现实可能性。

二、新工人对移动互联网使用情况的调研与实验

对不同大众媒介的使用也会对信息获取结果造成较大影响，比如原本就拥有很多信息的社会群体会更倾向于使用多种媒介手段来获取信息甚至可以用不同的消息源来印证同一信息；而本来就缺乏信息来源的社会群体如新生代农民工则更倾向于利用大众媒介来进行娱乐消遣；由此出现信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的现象，这种情况通过笔者的调研已经部分反映出来。

1．新工人移动互联网使用情况调研。笔者和团队成员于2017年3月27日对重庆富士康厂区共69名员工进行了拦截式访问，调研结果显示，他们对移动互联网的使用呈现娱乐化趋势，如图1和图2所示。

图1 上网做什么的统计

图2 社交软件使用统计

可以看出，超过39%的人用手机看视频，超过29%的人在网上聊天，这也许能够解释在社会平台应用中出现的微信和QQ使用比例相当的问题，考虑到腾讯提供的大量视频资源，可以解释QQ的大量使用；而微信提供的较为丰富的语音功能更能满足工人们的社交需求。新工人对移动互联网的娱乐化使用与之前的假设相符合，有可能出现知沟扩大的情况，但同时也需关注社交应用在提升工人对新闻资讯关注度方面的影响力。

由于新工人在微博这样的公开平台缺少话语权，很难得到关注，他们对能够增加信息接触类别和数量的微博使用率不到4%。工人们习惯于在自己的熟人社会里相互传递信息，这从信息的总量和构成等各方面都形成了相对封闭的内部循环。互联网资源的娱乐化使用对新工人群体素质的提升难以带来直接有效的帮助，而信息的内部流动更易造成新工人群体与城市主流人群的疏离。为了有话题，新工人即便是加入QQ群也往往是进入打工者群。从调查结果来看，如果不加干预，通过移动互联网平台缩小知沟的目的是难以实现的。

2．新工人教育类微信公众号的实验。考虑到知沟的缩小有可能通过受众信息获取量的增加而实现的，此类微信公众号通过向新生代农民工提供符合其需求的信息来达成缩小知沟的目的。调研发现，57%的新工人对生活服务类信息的需求量较大，这促使本团队尝试通过提供生活服务信息的方式来满足这一群体的信息需求。在经过近两年的微信公众号运营后，对关注度较高的文章分析如表2所示。

表2 新工人关注度较高的文章统计

可以看出，新工人对讨薪、公租房和创业信息的关注度最高。实验表明，新生代农民工有借助互联网获取信息的实际需求，但主动获取的动力不足，而要增强工人的求知动力，需要逐步实现。一是新工人有留在城市的冲动，但需要在城市社会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对自己的身份有清楚的认知，对城市社会产生认同，才有融入的动机；二是在新工人融入城市的过程中，自身文化素质的高低会影响城市居民对他的接纳度，此时提升文化素质的必要性得以显现；三是由于新工人在融入城市社会的过程中，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往往需要借助媒介信息作为参照物来得以实现，具备基本的媒介素养有助于工人正确地解读媒介信息，对自己的处境形成较为清晰的认知。四是提升文化素质的许多资源都经过特定媒介进行传递，新工人具备接触、了解和使用媒介的能力后，更有可能从各类媒介中主动获取对自己有用的教育信息，促成文化素质水平的提升。反过来，文化素质水平的高低又会影响受众获取媒介信息的能力。

三、借助移动互联网缩小知沟的路径探讨

缩小知沟的最大意义在于保证文化弱势群体的知情权，弱势群体有权了解与自身利益相关的各项社会政策、国家福利，有权利用现存可得的信息谋求自身发展，当然在知情的情况下也有放弃发展的权利。但对新工人群体而言，最大的问题则在于如何使其产生主动获取信息的动力，这就需要政府、企业、社会组织多管齐下，共同推动并刺激新工人的信息需求，并在此进程中帮助工人借助移动互联网实现学习的功能，达成缩小知沟的目的，从而实现自身素质提高。

1．政府的服务。政府的统一要求对外来务工群体有一定的影响力。美国非常重视公民意识培养，以美国移民总署的做法为例，任何移民要取得美国公民身份，除了英语测试外，还必须通过公民学知识测试，通过考试这种强制的方式来使移民产生对美国的认同感。尽管移民对这种方式明显排斥，但因为与合法公民身份相关联，不管情愿与否，移民们还是会主动接受相关培训以期通过考试。外来务工人员进入城市，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买到价格能够承受的住房，难以享受教育和卫生保健方面的社会福利，如果这些福利的取得与相关考试建立联系，对提高工人的信息获取积极性必然有明显帮助。

事实上，只要与新工人的切身利益相关，人们主动获取信息的积极性就会显著提高。以重庆市的公租房为例，为了保证人人都能平等地获取信息，政府建立了重庆市公共租赁房信息网，及时把摇号配租的信息公示在网上，这解决了过去相关政策难以接触的问题。在克服了官网更新慢的问题后，新媒介保证了受众的信息平等接收。截至2017年4月26日，该网站访问量已经达到了43038370人次。官网（http：//www.cqgzfglj.gov.cn/）提供基于苹果和安卓系统的客户端，开通的微信公众号也访问量惊人。人们以何种方式使用媒介往往与其能得到的利益呈正相关，正如以前的农民工常常求助报纸讨薪，而现在的农民工学会了用微博为自己维权，媒介的影响力也会影响新工人的使用。

政府的要求需要社区工作的配合才能得以实现，社区对外来人口融入的影响非常大，在美国的移民融入中也着力强调社区作用的发挥，在移民行动方案中宣称要打造“好客社区”。在中国，作为基层组织，社区能够发挥的作用更胜一筹。社区在培训和知识传递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能够向工人提供权威、清楚、及时的信息。社区有可能通过各种培训帮助农民工熟练掌握和应用移动互联网，通过各种讲座向工人科普网络使用常识，帮助工人识别网络虚假信息，通过各类终端为工人提供权威的信息服务。如苏州的就业E图项目就整合了苏州24个街道、60个镇、773个社区、1100个村以及市、区两级办事平台等近2000个公共就业终端服务资源，农民工可通过该项目的数字地图获得丰富的招聘信息以及相应企业、机构的地址。

2．企业的培训。各企业在进行工人教育时，有可能采用基于网络的各种APP形式，APP也具备成为教学媒介的潜力，企业利用APP进行移动教育也具有很好的效果。例如，江西省石化公司就采用移动学习方式开发加油站操作员职业技能鉴定初级工培训项目，以“中国石化移动学习APP”作为移动学习平台开展相关知识的学习。微信作为学习的辅助工具，能够实现员工间的交流和共享，项目组安排了专人对员工的微信使用进行了实操训练及答疑；通过在线培训，合格的学员可以取得相应的等级证书。这个案例就是企业移动教育的成功范例，值得更多的企业借鉴。如果企业的移动服务不局限于对员工学习能力的培养，也向新工人提供各类信息服务，甚至与工人的工资福利查询功能合并，必然能极大地提高工人使用的积极性，同时提升实用信息的到达率。

3．社会组织的参与。由于绝大多数的农民工都有手机，如果在移动互联网上进行在线培训，几十万人同时在线都不是问题。开辟一个新的在线教育平台并不必要，鼓励现有商业企业从事公益服务更有意义。以腾讯为例，由于工人对QQ的大量使用，现有的QQ软件可以保证几千万人同时在线，借用现有QQ平台进行各类培训具备现实的可行性。通过QQ弹出消息向工人传递培训信息，利用晚上的工余时间进行集中培训，到达率应该会有明显提升，关键是提供的教育资源能否吸引年轻人使用。由于工余时间相对有限，优选各类在线学习网、视频公开课的资源应该是个有益的补充。通过腾讯视频提供有意义的培训来对工人的过度娱乐化使用实施替代，更有可能帮助新工人通过获取有意义的信息来缩小知沟。

4．工人自主学习意愿的提升。所有外界的刺激都需要通过工人的内化产生意义，各方提供激励的全部意义在于工人自主学习意愿的提升，愿意借助移动互联网主动获取有意义的信息，从而缩小知沟，实现自身素质的提升。当他们具有学习的动机和能力，能够自主寻找并使用有价值的信息时，就达到了新媒介使用的理想状态。学习是人的终身行为，没有任何组织能够提供个体发展所需要的所有教育资源，通过培养个体的学习能力，新工人的自主学习得以实现。

从传播学角度分析，要实现从认知到行为改变的层次其实非常困难，大部分的人只能做到认知而已。只有形成了正确的态度，才有可能产生积极的情感，产生某种程度的激励，进而产生积极行为。只有当受众真正地了解自己的需求并获得专业人士（如社区大学）的指引时，他们才能进入更高的层次。传播产生效果的关键是把对受众的短期影响转化为长期影响，甚至能够帮助其形成一种习惯，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实现传播的价值。但这种价值的实现有一个内化的过程，即与受众之前的认知基础要产生关联，建立联系，才有可能把外来的、新的信息与旧有的信息整合起来。

事实上，人性中趋利避害的本能也会帮助其作出最有利的选择，真正有用的信息资源会受到受众的积极追捧。例如，实用的APP通过为用户提供便捷的信息获取路径，提供专业化服务，进而实现对新工人学习需求的满足。又如，有的小学毕业程度的农民工不敢去考驾照，倒不是担心实际操作，而是担心无法通过理论考试，在使用“驾校一点通”APP后顺利通过了考试。该应用包括最新的官方题库，全真模拟考试，能够重复练习错题的功能也极受欢迎，已经累计帮助1亿用户考取了驾照，还能实现交友功能，寻找一起考试的朋友。从推荐驾校、考试练习到车辆购买一条龙服务，考试现场的视频也放到网上共享，给学员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该应用的官方互动平台有38万话题，访问人次2.8亿，这都说明了好的APP会得到大量的使用。

四、结语

各类教育活动的设计，各种政策的刺激，都是为了强化新生代农民工的学习动机，让他们有可能借助移动互联网获取信息、提升素质，进而实现缩小知沟的目标，实现社会的和谐发展。当前，农民工群体总数有2.8亿人，中央已经表达了让这部分人稳定就业以推进城市化进程的态度，作为其中主力构成的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素质的提升必然对整个群体素质的提升起到一定的带动作用，对中央的城市化布局也将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基于此，鼓励新生代农民工借助移动互联网缩小知沟就有了更多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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