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李氏三兄弟”

殷一果

二十八年前发生在辽宁省鞍山、锦州的持枪杀人案，曾经震惊全国。悍匪李世永、李世博和李世海在鞍山市铁西区袭警抢枪，逃往盘山方向，冲破警方堵截，窜入锦州境内的沟帮子，最后被围剿。在这场战斗中，我公安干警置生死于不顾，与犯罪分子英勇搏斗，有7人壮烈牺牲。

医院里的枪声

1989年10月末，东北的天气已经寒气袭人。暮色茫茫，辽宁省鞍山市这座以钢铁工业闻名的城市显得格外宁静。10月26日这一天下午5点多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马路上行人不多。位于闹市区的鞍钢铁西医院外科三病房3号室里，住着一个特殊的病人，他叫李世海。他与其他几个人是鞍山市前一段时间里发生的十几起入室抢劫案的犯罪嫌疑人。李世海虽然只有30岁，却有着11年坐牢的经历。李世海从小劣迹斑斑，他18岁时就已经入狱，青年时代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刑满释放的李世海没有悔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重操旧业。1989年10月19日，他伙同另外两个刑满释放人员闯入一居民家行窃抢劫，正好遇到巡逻的派出所干警，被当场抓获。在民警将刚刚抓获的李世海等人带往派出所审查的途中，李世海突然借机逃跑。在鸣枪示警无效的情况下，民警开枪打中了李世海的脚，将他击倒。

受伤的李世海被移交给鞍山市铁西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公安机关将李世海送往鞍钢铁西医院，一边审查，一边为他治疗，每天安排几名民警看守。10月26日这天晚上轮到肖太宗等几名警员值班。肖太宗，1964年1月出生，当年只有25岁，是鞍山市公安局铁西分局的侦查员。当天下午5时55分，和肖太宗同班的刑警去楼下买盒饭，病房里只留下肖太宗一人。这时，门突然打开了，进来的是李世海的哥哥李世永、李世博。这两个人和肖太宗打过照面，双方也算认识。按照规定，正在接受审问的案犯是不允许家属来看望的，以免掩盖罪证和串供，肖太宗忙站起来阻止。李世永和李世博也没有坚持，两人向后退了出去，肖太宗随手关上了门。

让肖太宗没想到的是，李世海的这两个哥哥李世永、李世博，也是有名的亡命徒。李世海进“局子”了，李世永和李世博就琢磨著怎么把他救出来。10月26日下午，李世永、李世博以向派出所反映弟弟李世海的情况为由，将鞍山市和平派出所民警李福林骗至家中。李福林毫无防备，谈话之间，李世永、李世博用铁锤将其打死，抢走了他的枪支。李世永、李世博随即持枪前往鞍钢铁西医院“营救”弟弟。

李世永、李世博第一次推门进来，仅仅是观察一下情况。很快，门被一脚踢開了，一支乌黑锃亮的“五四”式手枪瞄准了肖太宗。

仓促之间，肖太宗急速将手移向腰间掏枪。可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歹徒又是有备而来，根本来不及。一声枪响，子弹射进了肖太宗的胸部。再一枪，罪恶的子弹又射进了肖太宗的腹部。

肖太宗倒下了，这两枪都是击中要害，然而肖太宗还是咬牙把枪拔了出来，对着歹徒猛射！打光弹夹里面全部子弹以后，肖太宗昏了过去。此时凶残的李世永和李世博又冲了上来，手持尖刀，对着已经倒地的肖太宗狠狠地扎了七刀！然后从他身上抢走了手铐钥匙和配枪，背起李世海逃离病房。刚刚25岁的肖太宗就这样永远闭上了双眼……在检验遗体时发现，肖太宗胸部1处枪伤，腹部1处枪伤，7处刀伤均伤至颅脑和心脏。肖太宗是遭受致命的枪伤后，奋力与歹徒做最后一搏的。

那天晚上，肖太宗的妻子张素华始终没有入睡。丈夫从昨天去医院看护犯人后，一直没有回来。怀孕8个月了，自己和丈夫都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这天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不禁念叨着：“孩子啊，爸爸可别出什么事啊。”谁能想到，就在张素华辗转难眠的时候，肖太宗与她已是天人相隔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牵挂丈夫的张素华正准备出门打电话询问时，家里来了人。来的人是铁西分局刑警队的很多领导，每个人眼睛都红红的。“小张，你和我们去趟医院，小肖受伤了，伤得挺重……”为了不刺激到她，刑警队的领导没敢直接告诉她真相。

可是，当张素华看到丈夫的遗体时，她无法承受残酷的现实，当场昏倒。醒来后，哭得昏天黑地……1989年12月9日，距离肖太宗牺牲1个月零9天的时候，他的儿子呱呱坠地。孩子漂亮健康，取名肖帅。

听到鞍钢铁西医院的枪声，鞍山市铁西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警察们迅速赶赴现场，此时李氏兄弟三人早已逃之夭夭，肖太宗倒在了血泊之中。肖太宗全身是血，他枪梭子里面的所有子弹全部射了出去，他在牺牲前的最后一刻，为了制止歹徒，还在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望着惨死的肖太宗，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无不失声痛哭，他们发誓要为自己的战友报仇！

正当大家紧张忙碌之际，晚上7点多钟，三名歹徒中的李世博的妻子突然跑到鞍山市铁东公安分局，说李世博被人杀死在家中。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李世博畏罪自杀？

民警迅速赶到李世博家中一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屋中。民警仔细一看，被杀的人哪里是李世博，分明是和平派出所民警李福林！

李福林头骨破裂，血肉模糊，身上携带的“五四”式手枪丢失！事后得知，10月26日这天下午，李世永、李世博把李福林骗到家里，李家兄弟乘其不备，用铁锤猛力击打李福林的头部，将他打死，抢走了他的枪……随后，正是拿着这把枪，李世博、李世永两人杀害了肖太宗，抢走了李世海！

李世永、李世博声东击西，把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家中，他们兄弟二人则拿着李福林的枪，跑到医院“抢”李世海。

李世永和李世博为什么要杀害民警，救出他们的弟弟李世海？因为李世海身背十几起入室抢劫盗窃案件，又是刚刚刑满释放一年，罪行累累，按照当时的法律，极有可能要被枪毙。这两人为了救弟弟，铤而走险。由于知道李世海由配枪的警察看管，这两人就决定干脆杀死看守民警，然后兄弟三人一起逃亡，亡命天涯！

激战韭菜台

案情重大。当晚7时28分，当时的省公安厅郭大维厅长等几位领导得知消息后都迅速赶到厅里。经过研究，立即向全省各级公安机关下达了紧急命令：一定要尽快将3名歹徒消灭在辽宁境内，防止外窜，造成更大的伤亡。紧张的抓捕行动迅速展开。

韭菜台派出所在鞍山市台安县内，地处鞍山通往盘山主要通路的道边上，是这次堵卡的重要阵地，派出所的工作当时暂由副所长殷振元主持。

10月26日晚上8时左右，殷振元接到台安县公安局要求立即上街堵卡的命令后，立即与其余民警设置路障。根据情报，3名歹徒开的是一辆金杯132汽车，所以重点盘查这个型号的车辆。由于韭菜台派出所是县下辖的派出所，平时以调解民事纠纷为主，多年没有遇到重大刑事案件。所以此次设卡巡查的时候，只有殷振元副所长配枪，另外两名民警訾有山、王海涛没有武器。

这时，远处开过来一辆天津大发面包车。几名警察一看，并不是通报里所说的金杯132汽车。可是，为了以防万一，细心的殷振元还是走到汽车左侧的司机座位旁边，要求司机出示证件接受检查。就在司机拿出证件递给殷振元的时候，汽车右侧的车门被猛地拉开，下来一个大高个儿，从车前头向左绕过来。

当那个人快步走到殷振元跟前时，殷振元突然发现那人手里有个黑色的铁器，好像是手枪。情急之下，已经来不及掏枪，殷振元冲上前用一只胳膊向那个高个儿搂去，试图夺枪。没想到，高个子反应很快，他后退一步，立即开枪。一声枪响，殷振元的身子晃了一下，中弹了。高个子见殷振元中弹后没有跌倒，又开了一枪，将殷振元击倒。

听到枪声，近处的民警訾有山立即向大个子歹徒扑去。可是还没到跟前，车上的另一个歹徒举枪向訾有山射击。由于双方近在咫尺，手无寸铁的訾有山身中数枪，倒在血泊中，当场牺牲。

距离稍远的民警王海涛发现歹徒有枪，自己没有武器无法抵抗，只得快速转身跑向派出所报信，请求支援。李世勇对准王海涛的背影连开两枪，罪恶的子弹将这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警察击倒。

这伙儿歹徒正是被公安机关紧急通缉的“李氏三兄弟”！狡猾的他们在路上丢弃了金杯132汽车，劫持了一辆天津大发面包车，迷惑警方。在击倒3名警察以后，李氏三兄弟发现殷振元还有气息，丧心病狂的李世博下车对殷振元又连刺4刀。

正在韭菜台派出所内值班的民警王振永听到枪声，立即持枪赶了过来。身负重伤的殷振元还有一口气。他用尽全身气力说道：我不行了，你快去报警，快救老訾。随后，殷振元因伤势严重，抢救无效而壮烈牺牲，时年36岁。

凶残的3个歹徒已经抢走殷振元的枪，逼着司机驾车逃遁。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訾有山、殷振元和王海涛全都倒在血泊中，王海涛还有微弱的呼吸。

无影灯下，医护人员在全力抢救。医护人员在手术时发现，王海涛的肠道被子弹穿透，留下42个洞痕。好不容易把王海涛盼醒，他微睁失神的双眼，吃力地张开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所长咋样？有山呢？唉，可惜我没有枪，不然，我绝不会便宜这帮坏蛋……”经过48小时抢救，因为伤势过重，王海涛也不幸牺牲，时年年仅21岁。

鲍家乡围剿

三名悍匪闯过韭菜台关卡，劫持司机继续逃窜，当晚8时40分，3个狡猾的歹徒在中途下车，又劫持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在赶往北镇县的公安局堵卡力量进入阵地之前，窜进了沟帮子火车站。此时如果歹徒上了火车，就可能流窜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再想拦截就难了。

3名歹徒劫持了驾驶卡车的两名司机，5人一起进入火车站，买了5张火车票。两名司机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听任摆布。由于他们准备乘坐的从长春开往石家庄方向的214次列车还没有到站，5人只得在候车室等候。此时3名歹徒已经抢劫到3把手枪，每人都有子弹！

当晚10时45分，沟帮子火车站公安派出所值班民警于景海接到锦铁公安分局紧急电话通缉令，说有3名罪犯在鞍山、台安杀死多名公安民警，抢劫3支枪，向辽西方向逃窜，立即堵截。于景海马上向所领导报告，派出所向车站值勤民警做了部署。10时50分，民警高树理、王锦彪抄录完通缉令，值班簿都没有合上，就带着敌情上岗，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工作。

当晚将近11时，沟帮子镇治安联防队班长刘玉成根据公安局部署，正在沟帮子火车站前巡逻，他发现一个大高个儿买完烟向候车室走去！这个人神色慌张，不断向四周打量，而且一只手插在敞开的怀里。

刘玉成觉得他形迹可疑，但也没確定是持枪歹徒。他上前一步盘问大个子，就在大个子支支吾吾的时候，身边的一个人拦住他。这人自称是公安局的警员，和这位高个子的同事一起来办案的。怕刘玉成不相信，这人还拿出一把“五四”式手枪，证明自己身份。刘玉成只好走了，但心里始终觉得不对劲，随即向沟帮子车站公安值班室报告。值班室里当时有两名值勤民警高树理和王锦彪。

刘玉成、高树理、王锦彪三人一起来到候车室，此时214次列车正在检票。刘玉成看清楚出去买烟的那个大高个儿和门口那个自称是公安局警员的持枪的人正在排队等候檢票。如果他们是罪犯，一旦登车，后果不堪设想。刘玉成把那个大高个儿指点给高树理，自己和王锦彪则向那个持枪人靠近。眼看那个高个儿面前只有一个人了，高树理上前拽了一下大高个儿的肩膀，说：“同志，你到哪儿去呀？”

没想到，话音未落，大高个儿身子一斜，向后一跳，“砰”地一声，枪响了，子弹是从大高个儿上身衣服里打出的。

高树理左肩中弹，他晃了一晃，稳住身子，猛地扑向大高个儿。大个子闪身躲开，又向他开了一枪。身负重伤的高树理倒在了地上，高树理临危不惧，他抽出手枪奋勇还击。高个子歹徒对高树理又连开4枪，高树理不幸牺牲……

第一声枪响过后，候车室里大乱，候车旅客四散奔跑。刘玉成立即冲上前，从后面猛地抱住了那个自称是公安局警员的持枪人，王锦彪也从旁边冲上来。可是，人群中突然又冲出一个歹徒举枪向王锦彪射击。由于一开始仅仅认为有两名歹徒，王锦彪完全没有防备。王锦彪急忙跳到一条长凳子后面，抽出手枪准备还击。就在这几秒钟内，抱住歹徒的刘玉成已被另一名歹徒开枪打倒。开枪的是李世勇，由于刘玉成紧紧抱着他的兄弟，李世勇怕伤着自己的兄弟，便凶残地将枪竖起来打，子弹从刘玉成的肩膀斜穿过去，直入左肺。

王锦彪的枪口躲闪开慌乱奔跑的旅客，向歹徒射击，一枪打中那个歹徒的肩部。恼羞成怒的3个歹徒一起举枪向王锦彪射击，王锦彪瞬间身中数枪，最终壮烈牺牲。

悍匪李世永、李世博和李世海本想坐火车逃走，没有得逞。3个歹徒从沟帮子车站逃出后，持枪逼着司机驾车向北，窜到鲍家乡桃园村。3个歹徒押着车上的司机和装卸工下了车，又威逼当地村民韩久贵带着他们和2名人质向沟里走去。1989年10月27日凌晨，接到居民的报案后，北镇县公安局副局长李凤儒调遣警力向鲍家乡集结。当地驻军闻讯后，也都出动了兵力参战。当地县公安局政委罗长海等带人赶到现场，并带领队伍开始了搜山……

公安干警和部队撒开天罗地网，把鲍家乡的山围个严严实实，所有参战人员荷枪实弹，小心翼翼向前推进，一旦发现悍匪，就地正法。

包围圈越来越小，7时40分，李氏三兄弟带领人质藏身的地点被找到，那是一座大石砬子。李氏三兄弟自知罪孽深重，在劫难逃，但是他们依然以人质为要挟，持枪顽抗。此时警方发动了强大的政治攻势，奉劝他们放弃抵抗，不要伤害无辜的人质，争取从宽处理。当时李家三兄弟已经有两人受伤，子弹也只有几发，显然死路一条了。李氏三兄弟良心发现，认为反正是死，没有必要害死无冤无仇的人质，于是将人质全部释放。在人质安全离开危险之地后，警方和部队发起总攻。众多的枪口对准那块弹丸之地，愤怒的子弹攒射，李世海首先被击毙。过了一会儿，歹徒藏匿的大石缝里传来了几声枪响。原来李世永见突围无望，走投无路，先举枪打死李世博，而后开枪自尽。此时是10月27日7时50分，时间仅仅过去了14個小时，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结束了，罪犯被击毙。在与犯罪分子的英勇搏斗中，包括肖太宗在内的7名公安干警和联防队员壮烈牺牲。

1989年11月，肖太宗、李福林、殷振元等人被遼宁省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他们用热血铸就平安，用生命守护正义，浩气长存。

案子结束了，正义得到了维护，但对于许多人来说，悲伤才刚刚开始。肖太宗的妻子张素华手中留有一本影集，是肖太宗的战友们整理的。影集中有一张照片记录着当年张素华参加丈夫追悼会的情景，当时的张素华挺着肚子，眼睛红肿，一只胳膊吊在旁边人的身上，几近虚脱。

肖太宗牺牲15年后，曾有记者专赴鞍山，采访此案，辗转找到了张素华。对于那一段往事，张素华曾无数次想起，“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肖太宗已经离开我们了，总觉得他还会回来”。

（摘自《检察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