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云联惠终于倒掉了。
4年,祸延全国,数百万人受害。媒体报道说“投资人欲哭无泪”,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投资人,那无疑是武大郎娶了个潘金莲,倒霉是迟早的事。
我家旁边的汽车销售中心已经停业接受调查。一位交了钱买车而车还没到手的车主告诉我:“反正已经报案了,警察会把钱追回来。”他可真是乐观啊,摔了一跟头还不知道是被什么绊倒的—恭喜这位先生,下次离他不远。
查爾斯·庞兹100年前玩这一手的时候,民众兴奋地欢呼“他发明了钱”。以后那些手段粗陋的传销,和云联惠这种更高端、与金融和实体联系起来的传销,手法实出一辙—就是让钱看上去会凭空出现。
历史已经证明,在上当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前车之鉴可言,跟社会平均受教育程度也不挨着。所以,行骗是一个日不落的传统行业。什么行业最容易做?答案就是行骗。
这个行业不需要创新就能获得持续的成功,低劣得令人发指的手段屡试不爽。行骗对象无论数量多庞大,里面有些什么高学历人士,作为一个整体都不需要从智商上去高估。因为有几种东西是可以轻易解决掉智商的,最典型的就是金钱、美人—利令智昏、色迷心窍。
其他的行业,尤其是需要新科技支持的行业,市场瞬息万变、一日四季,必须夙夜匪懈。而对于骗子们而言,社会在本质上一以贯之,只需要坚持一个原则—“天上会掉馅饼”,就无往而不利。比如“解冻民族资产”、“我是梁静茹我的钱包丢了”,说出来都会笑死人,但还是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这个墒情良好的市场土壤,一直在给骗子们以正向激励,他们不是本来就坏,而是被宠坏的。云联惠这样的游戏能够在中国玩足4年之久,可见它受到了多少宠溺、多少纵容。
在诱惑面前,人们还会主动扔掉一部分智商,即便明知对方是违法亦不介意。
虽然有“人傻钱多速来”这一警句在先,但我不想用“傻”这个字,因为大多数上当的人一点也不傻。相反,上当恰恰是缘于他们日常里都是精明的生活家,总能处处占到点便宜。如果对受害者做个性格统计,可以肯定,老实本分、“非义不取”者凤毛麟角。他们对“没有免费午餐”这一经济学原理一清二楚,但又忐忑于“万一真免费一次呢”?他们知道(至少会被提醒)这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但又寻思着,也许出问题的时候花已经从手上传出去了呢?
人们面对超常的利诱时,总会收集正面材料、排除反面材料,来支持心理上早已形成的结论:幸运的是自己,倒霉的是别人。出了问题,则会像那位买车的先生一样自我安慰;遭受了损失,时间一长就忘了,很快又会对自己“必然幸运”、“铁定占便宜”无比自信。
在诱惑面前,人们还会主动扔掉一部分智商,即便明知对方是违法亦不介意。比如,互联网巨头侵犯隐私的做法在国内所向无阻,而在国外就玩不转,因此巨头深有体会地说,中国人愿意用隐私换取便利。心里很无耻,但目光很毒辣。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百年前胡适写的短篇小说《差不多先生传》。
“他有一双眼睛,但看的不很清楚;有两只耳朵,但听的不很分明;有鼻子和嘴,但他对于气味和口味都不很讲究。他的脑子也不小,但他的记性却不很精明,他的思想也不很细密。”
他一切都将就,差不多就行。后来生了病,东街的王大夫不在就请来西街的汪大夫,因为“汪和王差不多”,是“某某同款”,但汪大夫是个兽医,于是他就死了,死前他还呢喃:死人和活人其实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