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华
一、诗是一种生态现象
诗缘情而生,随性而发,完全是一种人的自然性的体现;诗文本也就成为了语文文本中最生态的一种文本样式。规规矩矩坐在书斋里是做不出好的诗的,好的诗一定要到大自然中去,一定是情之所至,心之所感。
屈原徘徊沅湘之间,行吟江泽之畔,有了《离骚》;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了《归园田居》;李白赐金放还,仗剑天涯,有了《将进酒》。人只有到自然中去成为了自然的人时,感情才是最真挚的。可以说诗的产生是一种自然现象,或者说一种生态现象。在这个生态系统中,诗人、诗歌和自然风物构成了一个圆满的生态系统,互相得到滋养、成长,这也是中国诗歌和诗人特有的现象。中国的诗人更多关注的是自然,从自然中汲取养分。正因为如此,中国的诗歌多是性灵的小诗,没有西方的宏伟的史诗。从社会学角度说,是我们文化的一个缺陷,诗人海子也一直遗憾于此,他致力于弥补这空白,写了《太阳·七部书》,但终未在中国诗歌史上引起本质的变化。虽然如此,这并不代表中国诗歌就没有西方诗歌伟大,恰恰相反这是一种真正的伟大,因为他包容了宇宙自然,而不是局限于对人类社会的思考。它没有史诗那无限崇高厚重帶给人的压迫感,它是人与自然和谐的产物。人是自然的人,诗是自然的诗。一首首小诗就像涓涓细流,流进人的心田,滋润着心灵,滋养着这片大地。
不同的土地孕育了不同的文明,西方的国家没有中国地大物博,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他们与自然对立,追求勇气。但随着科技的发展、物质的丰富,东方文明的优势慢慢的显示出来。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认识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不应是征服者,不应凌驾于万物之上。高度的文明,不应该只是人类的文明,而是地球文明。中国古人以其特有的智慧早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形成了特有的东方文化,强调“天人合一”。这种文化才是人的最高境界,是人类应该追求的高度。宗白华说“美是散步”,中国的诗歌正是在自然中散步的美。
二、诗文本,现象的生态呈现
诗是生态的,诗文本就是生态的现象呈现。这种呈现最重要表现为两方面,一是音韵,二是意象。音韵是声,意象是形。我们都知道诗歌是人类历史上产生的最早的文学样式,早在文字产生之前,诗歌就已经存在了。所以诗的最初样式不是文本而是声,诗歌首先是一种声音的艺术。当然这是一种特别美的声音,有别于人平时的讲话,它讲究节奏、音调,后来发展为严格的音韵学,研究诗歌的现象第一要研究的就是音韵现象。音韵是有关声音的学问,它是一种知识,但首先它是一种现象,一种特殊的声音现象,是感性的,也是生理的。它不仅仅关乎听觉,也牵涉到人的很多生理功能。朱光潜在《从生理学观点谈点美与美感》一文中说“人用他的感觉器官本身的自然规律去应付审美对象时,如果对象所表现的节奏符合生理的自然节奏,人就感到和谐和愉快”,他强调人不可能离开这些复杂的生理活动而谈欣赏音调节奏的美感。也就是说诗歌的审美首先是一种身体的愉悦,是感官的审美,而不是直接跳到精神的审美的。这一点联系诗歌的产生,我们也很容易理解,先民在劳动之余,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条件下,首先渴望获得的当然是身体的愉悦。抓住了声音现象就是抓住了诗的本质,能让我们更好地体验诗歌。
讲中国的诗歌,不得不讲的另一个重要概念,那就是“意象”。外国的诗歌直接抒情的多,就不会产生这种现象。中国儒家文化“礼”的精神决定中国人的精神气质比较含蓄,感情不会直接表达。但人是有情之身,情感的发生不可避免,既然不能直抒胸臆,也就只能借物抒情了。但奇怪的是世间万物,中国的文人为何对自然之景物情有独钟呢?稍微有点古代文化知识的人,都能解释这个问题。中国文化的另一源头——道家,给中国文人指出了宣泄情感的道路——回归自然。于是“景”成了中国诗歌中最大的“象”,而“景”是形是色,是人的视觉审美。与诗歌的声美不同,它不能由朗读直接获得审美感受。它经诗人的加工,转化为了文字符号,所以在读诗时需要人的另一种能力辅助——想象。这是诗歌不同于雕塑、绘画的地方,它把视觉的直接审美转化为人的精神审美。视觉是有限的,而人的想象是无限的。刘勰说“思接千载,神游八方”说的就是这种境界。所以中国诗歌中的“意象”是一个特别美的词,它把诗人眼和心与读者的眼和心联系在一起,在广阔的天地间又创造了一个更浩渺的宇宙。读诗教诗又怎么离得开“意象”呢?它是中国诗歌的精髓,是中国诗歌最具代表性的诗现象。
三、现象教学,诗歌生态教学的灵魂
诗歌教学一直困扰着教学者,感觉执教者是灵性的扼杀者。学生满怀激情的朗诵着,等老师分析完,一个个蔫了。很多时候,我们看不清问题,不是因为我们站得太低而是站得太高。我们总喜欢站在万物的对立面,或者把自己独立于万物,这使得我们看不到现象的整体,迷恋于意识。现象不一定就是表象,有时现象就是本质,抓住了现象就是抓住了本质。
在明确了诗歌的生态属性后,在教学中就要抓住现象,才能还原诗歌。那么抓住现象,应该用什么方法呢?我觉得最适合的莫过于吟诵法和想象法。古人是深得诗歌之妙趣的,他们的经验也是如此。清代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题辞》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可见吟诵在诗歌学习中的重要作用。诗歌的音乐美是看不出来的,它是声音艺术,你只有把它还原成声音,才能体会它的美。古人写诗是一定要吟诵的,其实现代诗同样朗读出来,读出声的诗歌才是真正的诗歌。课堂上一定要给学生充分的时间去读,自由读、集体读、范读,形式不拘。但不能蜻蜓点水,一定要读到有感觉。老师不要把它作为教学手段,而是作为教学内容,充分重视起来。我们设想《将进酒》两个教学课时,你准备用多少时间来让学生读?10分钟、20分钟,还是是一节课?有人认为用一节课来朗读,是不是过了。但谁又能说出个准确的数字来呢?时间并不是衡量一节课之路的标准,好的课是学生有得。如果花一节课时间,读出诗歌的音韵美意境美来了,与诗人产生了共鸣,这节课就是成功的。反之,草草了事,那又何必去读呢?做人做学问都是如此,做了就要做好。
诗歌要读,还要会读。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书简》里说“正确的朗读须使音调节奏暗示出想象和情趣的变化发展。这就必然要引起呼吸、循环、发音等器官乃至全身的筋肉的活动。”这就是抓住了诗歌的生态性,让学生用身体去体会这种美,让身体的每个细胞参与在其中。这样的课必然是全新的,它唤醒了沉睡的身体,让身心获得成长。当你的感官与诗歌发生呼应时,那种感觉是美妙无比的。
欣赏一首诗歌还需要把握诗歌的意象。诗人创作的过程是心——象——言的过程,读者欣赏则是由言——象——心得过程。意象是个极有张力的词,这种张力的大小取决于想象力的再创造,所以对于“意象”我们要充分发挥我们的想象力。想象是一种基于生理而又超越生理的精神体验。我们没有办法经历人世间的一切,但我们的精神给了我们一切的可能。请在孩子们认识技巧前,给他们一点的空间,让他们自己独立完成一首诗的阅读。也许他不能用理论来解释他感受到的,但他想象创造的意境一定是独特的。综观我们的课堂技巧多于美本身。当美被硬生生的转化为艺术技巧时,我们不得不对着一道道的诗歌鉴赏题,麻木地写到诗人从视觉听觉两个角度,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春江月夜图,这是怎样一种文化的悲哀!我们的课堂被太多的概念裹胁,使其失去了本真,成为一个奇装异服的怪物。庄子说“大象无形”,说最大的象是看不见的,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诗歌中有“大象”,是诗人用意象创造的意境,我们看不到,但通过想象我们一定能到达。
现象教学尊重了诗歌的生态属性,使诗歌教学不再纠缠于概念之间,让美变得触手可得,它让我们感受诗歌的声和色,进入诗歌的境,与我们的身体融合,和我们的生命交汇,达到自然的和谐,是生态语文教学追求的目标。
作者通联:江苏苏州市吴江盛泽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