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英
Q君:
天气真冷了。
凛冽清寒。
有朋友在微信发了一条提示:今天比昨天更冷。恰巧看到,急匆匆把裙子收起,换上厚裤子,厚大衣。
出门才发现,清晨的阳光是多么具有欺骗性,它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些日子,连包也不带了,把钥匙、手机、乘车卡都塞在大衣口袋里,觉得这样的行走真是简单而轻便。
每天走的路线固定而单一:家、学校、单位;单位、家。如此反复,一天天过去。就连中午最常去的也不过是办公楼一路之隔的小广场,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小广场一个人走了三个秋冬。
阳光真好啊,天蓝的有些让人心痛,几朵白云悠哉游哉地逡巡,也不知道冷。
皂荚树的叶子落得早,已经一片也不剩了,只有黑漆漆的枝干旁逸斜出,迎着这初冬少有的蓝天。银杏还好,半树金黄,锦缎一般,在阳光下舞动。另一半落在草地上,层层叠叠,到底还是有了秋冬交替的样子。忍不住翻越树篱,小心翼翼沿着树篱边缘,怕踩到叶子们,怕惊吓到他们。
一片片银杏叶,静静地躺在绿地里,一层层,像纷至沓来的信件,有前天、昨天、今天,还有刚刚写好没有邮寄出去的。
寂静,热切,落寞,惶恐,像初恋的人,彼此多么不确定啊,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一句话,一个小动作,都逃不过敏感的心。那才是最美好的时刻吧,内心柔软,多汁,像这秋末冬初柔软的柿子。
说起这个季节的柿树啊,总是让人温暖。
柿树是寂寞的,从春到秋,守着一树碧绿,守着一生寂寞,眼看着杏啊、桃啊,樱桃啊,葡萄啊,苹果一个个都脱颖而出,只有它还在坚守。哪有什么“柿柿如意”?你看,叶子都落了啊,柿子还在枝头。
落了叶子的柿树,像一个哺乳期的女人,头发一点点脱落,稀稀疏疏的,婴儿却越来越圆润呢。
枝头上沉甸甸的红,经了霜才好,经了霜才能去掉涩,慢慢就甜了。像中年吧,中年多多少少是经了风霜的,有了柿般由涩到甜。
时光会尽其所能摧残你我,一如寒风会把秋末最后的姹紫嫣红卷走,一步步走向衰老和凋谢。尽可能地绽放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走自己喜欢的路,既然无法跨越,逃离,就接受,热爱。
说起柿子,就闻到街边烤红薯的味道。一定是那种铁皮桶装着木炭,用推车推着卖的烤红薯才够味。
早晨送了孩子上学,走在风里,远远地就有甜甜的香气飘来。顺着香气走,看到一个中年妇人,黑漆漆的手把烤好的红薯从炉子里拿出来,放在桶边。
看到我,她咧着嘴笑:“大妹子,来一个吧。”
我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说心里话,我害怕她的“黑手”,尽管知道是因为炭和红薯油的缘故。
渐渐走远,香气却怎么也挥不去。不知何时起,变得矫情起来,原本我也有可能是那个种红薯的人。
人各自有自己的归宿,各自有自己的欢喜与悲哀。对别人来说,这都不重要也很卑微。
最近陆续收到一些书,一本本翻阅,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轻轻翻开一本,把脸埋进去,墨香晕染,瞬间泪顺着脸颊滑进书页。
想起小时候,每到发新书,总会捧起语文课本一顿狂嗅,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书香”。
现在依舊改不了这德行,每得一本书,还是会闻一闻。老了老了,不堪一击。
幼时无书可读,贪恋到恨不能窃书,甚至把从同学处借来缺页破损的小人书一点点修补好,就等着对方说“不要了,给你吧”。如今算是有了买书的钱,却饥不择食。
看着手边的书,是对方为我而选,每一本都细心地照料到我的阅读习惯。有些已经有了阅读的痕迹,透过这些似乎能够窥探到一个人隐秘的心事。一个人的书很容易暴露这个人内心最隐秘最柔软之处,所以,书不能外借,也不要擅自闯入他人的书房。
与书有关,就离不开人。
两个气息相同的人,会互相激发互相成长。在一些人面前,我们熄灭内心的火苗,长久低靡沉睡;而在另一些人面前,就会被激发苏醒。和气息相同的人一起,不会觉得自己变差,只会让彼此更好,埋在深处的火苗会被重新点燃,灿烂。真正的情感,是需要为对方考虑,而不是总记挂着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意愿。
“当你看这一株树。并感受着它的宁静,你也会变得波澜不惊,因为你开始与它有了深层次交流。在宁静中,透过宁静,你会发现自己与感知的对象融为一体了,这种一体感就是真爱。”埃克哈特·托利在《当下的力量》里如是说。如今,我得到的这本不算晚。每本书来的都有自己的时机,书与人,人与书,同样是一种机缘。
已经是农历九月二十八了,残叶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