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网络用语中的日语借词

陶天天

据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统计报告》统计，截至2017年12月底，我国的网民人数达到7.72亿。随着网络的高普及，出现了与以往传统语言形式所不同的网络用语。中日两国文化交流频繁，网络用语中的日语借词也逐渐增多。

关于网络用语的定义，于根元、祁伟、邓文彬、汤枚英等学者的意见虽有分歧，但大都把网络用语分为广义与狭义。广义的网络用语可分为三类，一是和网络有关的专业术语，二是与网络有关的特别用语，三是网民在聊天室和网络论坛上的常用词语，狭义的网络语言指第三类。本文网络用语的定义沿用张颖炜（2015）的定义，范围限定在网络交际范畴。关于日语借词，王立达（1958）、高明凯、刘正（1958）、王力（1980）、沈国威（1994）、史有为（2000）等学者从传入历史、途径、定义、类型、构成等做了详实的研究，本文日语借词定义为从日本直接传入借用并同化、日常使用的词语。

关于汉语网络用语和日语借词的研究已有很多，但是关于汉语网络用语中的日语借词的研究却少之又少。因此，本文以汉语网络用语中的日语借词为中心，着重探讨借词的分类及对汉语的影响。

一.借用类型

笔者通过网络用语词典、网络流行语报告、各大主流网站与自身经验四个方面收集到了334个网络用语，并做了如下分类（见表1）。

1.借形词

日语借形词是指日语词汇中原封不动的借入到汉语中的词。再往下分可分为汉语借形词、非汉语借形词和混合语。

（1）汉语借形词

中国和日本一衣带水，同属于汉字文化圈。中日两国文字的同源性导致汉字在两国文字体系中占主导地位，汉语借形词也成为日语借词中最重要的形式。其中又可细分为：

①全部借形：指把日语词汇中语形全部借入到汉语中的词。合计167个词。

表1 汉语网络用语中的借词分类

例：xx担（xx担）二次元（二次元）黑化（黒化）激萌（激萌）计划通（計画通り）棒读（棒読み）本命（本命）空耳（空耳）残念（残念）超绝（超絶）痛车（痛車）

②部分借形词：指把日语词汇中语形的一部分借入到汉语中的词。合计16个词。

例：脑补（脳内補完）生写（生写真）女王受（女王様受け）新番（新番組）场贩（会場販売）腐女（腐女子）

③倒序借形词：指把日语词汇的语序倒序借入到汉语中的词。假设日语词汇的语序为AB，借入到汉语中即变为BA。收集到的倒序借形词有1个。

例：降担（担降り）

“降担”是喜欢杰尼斯①的粉丝创造出来的词汇，“アイドルのファン（担当）であることをやめること（降りる）”，不再是其偶像的粉丝之意。日语的语序为“宾语+主语”，汉语的语序为“主语+宾语”，借用时为了符合汉语语序习惯，变为“降担”。

（2）非汉语借形词

①罗马字借形词：指罗马字全部借入到汉语中的词。合计21个。

例：ry BL GL CP JK KY NTR OVA prprwwww

②假名借形词：指把日语假名直接借入到汉语中的词。合计2个词。

例：の工口（エロ）

“の”指汉语中的“的”，在网络甚至商品名中经常使用。如“粉丝の福利”“三个月の等待”“鲜の每日C”等。“エロ”意为色情，汉语的“工”与假名“エ”相似，口与“ロ”相似，借入后为了隐晦表达便直接写作“工口”。

（3）混合语

本文中的混合语并不是语言学上意义上的混合语，而是罗马字与汉语的混合。合计7个词。

例：DV男（Dv男）AV女优（AV女優）放置play（放置プレイ）死亡flag（死亡フラグ）

2.非借形词

（1）音译词：指只借用其发音，不借用其意，利用汉字来表达日语词汇的发音的词。合计52个词。

例：爱抖露（aidoulu）/アイドル（aidoru）妹抖（meidou）/メイド （meido） 杀必死 （shabisi）/サービス（sa-bisu）八嘎（baga）/バカ（baka）卡哇伊（kawayi）/かわいい（kawaii）马猴烧酒（mahoushaojiu）/魔法少女（mahousyoujyo）

（2）意译词：指借用日语词汇的意思并用汉语造词规则做出来的词。合计12个词。

例：扭蛋（ガチャポン）傲娇（ツンデレ）手办（フィギュア）家里蹲（引きこもり）吐槽（ツッコミ）

（3）音译+意译词：指一半借音一半借意的词。合计3个词。

例：一级棒（一番）轻lo（ソフトロリータ）粘土人（ねんどろいど）

（4）借形+音译词：指一半借形一般借音的词。合计10个词

例：壁咚=壁/壁+咚（dong）/ドン（don） 抖S=抖（dou）/ド（do）+S/S

（5）借形+意译词：指一半借形一半借意的词。合计35个词

例：“リア充”发源于日本2ch论坛②，指现实（リアル）生活很充实的人。“现”为“リア”的意译，“充”为直接借形，“リア充”借入后翻译为“现充”。

（6）借形+补足语：指在借形词的词头、词尾或词中适当的添加补足语使其符合汉语习惯的词。合计4个词。

例：JK制服（制服）柄图（柄）打call（コール）佛系男子（仏男子）

（7）造语：根据日语词汇新造出来的词。合计6个词。

例：唱见（歌ってみた）里番（裏＋番組）三无少女（無心、無口、無表情）

（8）句式借用：汉语网络用语中不光有词汇的借入，还有句式上的借用。合计8句。

例：写作xx，读作xx。（xxと書いて、xxと読む）

…的说。（…です）

教练，我想学xx。（安西先生、バスケがしたいんです）

二.对汉语的影响

1.语言学视角

（1）同义词的增加

例：残念-遗憾 爱抖露-偶像表纸-封面 JSK-无袖连衣裙 唱见-业余歌手 盗摄-偷拍 景品-赠品 氪金-充值 声优-配音演员 卡哇伊-可爱等

汉语网络用语中的日语借词的引入导致与汉语词义相差无几的同义词大量增加。大量同义词的引进可以丰富汉语词汇，但也可能会造成人们用词的混乱。同义词激增的原因笔者认为有三条：

①网络用语的简洁性。用键盘输入文字需要花费时间，所以在不影响表达原义的情况下，人们更倾向于使用相对简洁的说法。

②新鲜感、时尚感、可爱感、优越感。使用网络用语的大部分是年轻人，年轻人喜欢追求有新鲜感时尚感的东西，在网络交流中也会优先使用新词。比如表达遗憾之意时会多用“残念”而不是普通的“遗憾”。

③在特定圈子内使用可提高同伴意识。网络的普及让抱有相同兴趣爱好的人一起交流变得更为简单，比如游戏圈、二次元圈、饭圈、lo圈、制服圈等等，从而诞生了所谓的圈内用语。与圈子内的网友交流时，如果提到日语借词，即便汉语中有相对应的词，也会倾向于使用借词。比如，中国还没有引进日系游戏时，在游戏内充值的行为叫做“充值”。随着日系游戏的引进，“課金”一词逐渐走进人们视野，日语本义为支付各种费用，在我国特指游戏内充值，在游戏圈内广泛使用。又如在喜爱lolita风格服饰的lo圈，一般会用“JSK”来代替“无袖连衣裙”。圈内用语有向外走出的趋势。

（2）接头词和接尾词的增加

汉语网络用语中不光借入了词汇，也借入了很多造词成分。比如：

*「祭」校园祭、文化祭、樱花祭 等

*「控」萝莉控、正太控、御姐控、大叔控 等

*「満満」自信满满、元气满满、幸福满满 等

*「攻」总攻、傲娇攻、腹黑攻 等

*「受」总受、傲娇受、腹黑受 等

*「系」治愈系、佛系、草食系、猫系 等

*「向」男性向、女性向、童年向、欢乐向 等

*「男」DV男、草食男、猫系男、乙男 等

*「女」草食女、腐女、乙女、森女、干物女 等

*「番」新番、表番、里番、番剧 等

*「咚」壁咚、墙咚、地咚、床咚 等

*「play」放置play、羞耻play、换装play 等

*「激」激萌、激瘦、激寒 等

*「娘」萌娘、lo娘、伪娘、猫耳娘、看板娘、娘化等

*「萌」萌、卖萌、萌新、废萌、反差萌 等

*「宅」宅、御宅、宅男、宅女、技术宅、军事宅、死宅、肥宅 等

*「痛」痛车、痛包、痛T、痛地铁 等

*「御」御宅、御姐、御守、御三家 等

*「豚」任豚、声豚、偶像豚、萌豚 等

（3）词语义项的增加

随着日语借词的输入，汉语中本身存在的词语产生了新的释义。比如“担当”一词，汉语中意为“接受并负起责任”，日语中意为“负责某事及负责某事的人”，如“営業担当”“販売を担当する”等。汉语中从日语借用过来的“担当”也有此意，如“营业担当”“他在公司担当一名运营专员”。除此之外，在饭圈中有“ダンス担当”“身長担当”“顔芸担当”等。“ダンス担当”即“舞蹈担当”，意为组合中跳舞最好的人；“身長担当”即“身高担当”，意为组合中身高最高的人，以此类推。借入到汉语中，出现了“颜值担当”“门面担当”“搞笑担当”等词。

（4）古语的复活

随着日语借词的输入，现代汉语中本已不使用的词汇重新焕发了生机。古汉语中关于“神隐”一词，可追溯到北刘昼的《新论·法术》：“天以气为灵，王以术为神；术以神隐成妙，法以明断为工。”日语中的“神隠し”依据民俗学大师柳田国男的采集解说，“神隐”现象，多半发生于儿童，应是被神祇、天狗（山怪）、狐仙等给带走了。现代日语中也指突然失踪。神隐借入到中国，意为突然失踪。例如“据台湾媒体报道，天后萧亚轩（Elva）喜欢在社交网站上分享生活，自2017年8月出席时尚活动后，就没有在公开场合现身，原本2月要接演尾牙，却临阵取消改由萧敬腾代打，就连大陆演唱会都喊卡，神隐3个月宛如人间蒸发，据传她常剧烈头痛、莫名发高烧，且严重失声，演艺生涯面临危机。”（网易2018.3.21）

2.社会视角

语言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形成而产生的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网络语言是社会发展的产物，必然会促进语言的发展与变化，推动语言的新陈代谢。“语言创新是极为重要的因素，是语言生命力的表现。没有创新就没有语言的发展，否认创新，抵制创新就等于扼杀语言的生命。”使用日网络语言的主要群体是年轻人，容易接受并传播新鲜事物，只要是符合审美的、新鲜有趣的网络语言都会被广泛传播，从而影响人们的现实语言。网络语言能适时反应世界的各种新事物新现象，其中的日语借词也起到了促进中日文化交流的作用。网络语言的发展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在推动语言发展和促进语言更新上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但是不可否认网络语言对汉语存在这一定的消极影响。有很多学者认为网络语言中的颜文字和省略语的泛滥是对语言的一种破坏，同义词的增多会给汉语带来混来。汉语本身有自己的规范，在引入日语借词时不能全盘吸收。网络语言的快捷的确给我们带来了便利，但是只顾便利而无视语言的规范使用，必然对我国规范的语言文字造成很大负面影响。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统计报告》指出，我国当今使用网络的人群中0-19岁占19.6%，职业比例中学生占25.4%。中小学生处于对语言学习的敏感期，新鲜的网络语言对中小学生的吸引力非常大，过多的使用势必对小学生的语言能力造成影响，对语文教学造成负面影响。教师发现学生在语言表达中受到影响时一定要及时纠正。

三.结语

本文通过网络用语词典、网络流行语报告、各大主流网站与自身经验四个方面收集到334个网络用语并整理了分类，得知汉语网络用语中的日语借词从构成角度可笼统的分为借形词和非借形词。再往下细分借形词可分为汉语借形词（又可分为全体借形词、部分借形词和倒序借形词）、非汉语借形词（又可分为罗马字借形词和假名借形词）和混种词。非汉语借形词可分为音译词、意译词、音译+意译词、借形+音译词、借形+意译词、借形+补足语、改造词和句式借用八个小类。从语言学视角来看汉语网络用语中的日语借词对汉语的影响，可得出同义语的增加、词缀的增加、词义义项的增加和古语复活四个影响。从社会视点来看对汉语有积极和消极的影响。今后笔者将从词义构成、词性、词语构造上对网络用语中的日语借词做进一步的研究。

参考文献

[1]于根元.中国网络语言词典[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1.

[2]高明凯,刘正琰.现代汉语外来词研究[M].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

[3]沈国威.近代中日词汇交流研究[M].上海∶中华书局,2010.

[4]史有为.汉语外来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5]张颖炜.网络语言研究[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5.

[6]斉藤佑太朗.現代中国語における日本語語彙受容についての研究∶改革·開放後に現れた新語に着目して [J].岩大語文(17),2012.p35-22.

[7]呂明臣.中国語における日本語の漢語をめぐって[J].日本文藝研究55(2).2003.p1-16

注 释

①指日本杰尼斯事务所，是日本一所著名艺人经纪公司事务所，以推广男艺人及男性偶像团体为主要业务.

②日本2チャンネル网络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