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以来首次延迟颁奖性侵丑闻突袭诺贝尔奖

易升

今年没有诺贝尔文学奖了。

实际上，这是自1943年以来第一次，也是在二战以来首次，瑞典文学院延迟了这个奖项的颁布。“我们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很快就会通知你。”今年4月，该学院临时常任秘书安德斯·奥尔森就向瑞典电台透露出了风声。

瑞典文学院是由18位终身制成员组成的隐秘组织，1901年成立以来，每年都负责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和颁发。5月4日，瑞典学院正式公布，奖项将被停发一年，2018年和2019年的获奖者将在明年一同参加颁奖典礼。

第19把椅子

“这个文化名人认为自己就是学院的第十九名成员。“

这场风波最初始于去年11月。随着全球反性侵的MeToo运动兴起，瑞典也出现了对名流性侵的指控。当时，斯德哥尔摩媒体Dagens Nyheter发布了一篇报道，揭露一位“文化名人”过去曾对至少18名女性进行过性骚扰的事实。

因为法律规定，报道没有直接点出这个人的名字，但其一系列描述，都指向了德高望重的瑞典文学院。

报道称，这个人是一家文化俱乐部的艺术总监。这个俱乐部长期以来在文学阅读，学术讲座，舞蹈，爵士乐和古典音乐领域都享有盛誉，他的妻子也同样参与运营。报道虽然没有暴露她的身份，但点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她与瑞典文学院有非常密切的联系。

这层关系给俱乐部打通了文学界的大门。许多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作曲家，以及一些瑞典最著名的演员、艺术家和学者都登上过这个舞台。该俱乐部还与瑞典皇家戏剧剧院、一些最大的出版商以及皇家音乐艺术学院有联系。

俱乐部的资金主要来自公共基金。其中，瑞典文学院就是一个重要的资金来源，每年都会进行拨款，在俱乐部工作的女性说学院的成员称俱乐部为他们的“起居室”。

而他更是毫不客气，把学院在巴黎的公寓当做自己家一般，以至于把自己的名牌都贴在了门上。

这名男子的身份随后被确认，他是斯德哥尔摩文学俱乐部富有影响力的董事让-克劳德·阿尔诺，是一位法国摄影师。他的妻子是瑞典著名诗人，瑞典文学院院士卡塔琳娜·佛洛斯登松。1992年2月，佛洛斯登松向瑞典文学院发出申请，并于当年年底被录取，成为学院有史以来的第五位女性成员。

文章一经发布，瑞典文学院就瞬间被推到了漩涡中心。在人们眼中，学院庇荫了这一系列可耻的行径。随后，瑞典文学院对外宣布会对其与俱乐部之间的财务关系进行调查，还委托一家律师事务所调查阿尔诺与学院的关系。

很快，这场调查发现了另一个重磅炸弹：阿尔诺在此之前曾经对外提前泄露了至少七名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的姓名。其中，包括2016年的获奖者鲍勃·迪伦和2005年的哈罗德·品特。

Dagens Nyheter报道，瑞典律师事务所Hammarski?ld&Co被学院任命进行调查，称其调查结果得到“七个既可信又独立的证人”的支持 。

“调查显示，泄露诺贝尔文学奖名单的行为违反了学院的保密规则，”该学院在一份针对调查结果的声明中写道。

这也得到了指控阿尔诺性骚扰的三位女性受害者的证实。其中一位女士表示：“他（阿尔诺）一直想把自己描绘成一个伟岸且重要的人物，我不知道到底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总之，他经常吹嘘自己有能力介入（瑞典学院）新院士的遴选工作，还能影响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

“2014年，我正在办公室里，他走进来，得意地问我，想不想知道今年谁会得奖。我给了他一个不太相信的眼神，他马上说是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然后他就走了。最终，那年的获奖者就是法国作家莫迪亚诺。”

媒体还表示，通过私底下把获奖结果透露给博彩公司，阿尔诺从中捞得了不少好处。

未来女王也是受害者

在瑞典文学院的光环之下，阿尔诺的事业风生水起，这也给他的性侵提供了机会。在1996年至2017年之间，他出入于大小文学活动，性侵事件频繁发生。

其中一位女性加布里埃拉·哈坎松回忆，她在2007年的一次派对上这位艺术总监相遇。“他抓住我的双腿之间，没有说太多的话，然后做了一个猫抓。没有任何预兆，甚至不是调情或者试探。”她说。

她的男友，作家和律师Thomas Enroth也在场，并目睹了事情的经过。“我记忆犹新，因为这是我见过的最劣等的事情之一。”他说。

其他几位女性描述了类似的情景，阿尔诺在聚会或活动中在众人面前毫不顾忌地侵犯她们。其中一位透露，连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都曾发生类似的事件。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就像已经做了同样的事情上千次一样。”

18位接受采访的女性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向警察举报过。“发生这种事情让我感到很羞耻。”其中一名女性说。

而瑞典文学院的成员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侵犯行为，也默许了它们的存在。一位院士的證词表明了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但如果我开始举报，我会毁了这一切。”

法新社报道，早在1997年，就有一份内部调查报告提及此事，但学院“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直到去年11月，Dagens Nyheter的报道发布，学院才对此做出反应。

今年4月，该报曝出了一个更为惊人的事实。阿尔诺的受害者中，还包括了瑞典王室的未来女王——王储维多利亚公主。

三名消息人士说，12年前，他们目睹阿尔诺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摸了当时27岁的王储公主的臀部。

瑞典作家Ebba Witt-Brattstr?m是其中一位目击者，他告诉每日电讯报，阿尔诺当时突然接近了维多利亚。“他从后面潜伏着，我看到他的手落在她的脖子上，向下走。然后一路往下。”

维多利亚的女副官，一位穿着制服的助手，一跃而起解救了她。公主惊讶地转过身来，看起来好像还没来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据报道，从那时起，当时的常务秘书霍拉斯·恩格达尔就下了命令，“决不让公主独自和阿尔诺待在一起”。

流产的诺奖？

去年11月，瑞典文学院宣布断绝与阿尔诺的一切资金和关系，立即生效。但這并没有让他们从这场危机中全身而退。

随着愈发惊人的调查结果逐渐披露，许多成员认为阿尔诺的妻子卡塔琳娜·佛洛斯登松难辞其咎，应当被除名。据消息人士透露，在4月5日的例行会议上，学院内部进行了对于佛洛斯登松席位的投票，出人意料的是，面对律师提供的大量证据，大部分票数同意佛洛斯登松留下。

第二天，为了对此表示抗议，三名院士随即选择了辞职。巨大的压力之下，学院的常务秘书萨拉·丹尼斯和当事人佛洛斯登松也在一周后辞职。

“所有的传统都不值得保留。”丹尼斯告诉瑞典新闻社，她呼吁文学院应该将道德规范放在首位，报告和起诉不当的行为，打击男性滥用权力给予女性侮辱性质的待遇。

不同于一些更为现代的文学奖评选机构，瑞典文学院的院士资格仍秉持着古老的终身制。因此理论上来说，没有人能真正“辞职”，只能自行选择不履行成员义务。如何替换已经主动腾出位置、但还尚未离世的人的席位，则并没有明确的规定。

这带来了一个潜在的巨大问题。

随着5名院士相继放弃自己的席位，且另2个席位此前已经因为其他原因被空置，如今瑞典文学院里只剩下了11名成员，这少于选举新成员所需的12名成员。这一系列的动荡也让今年的文学奖评选出现危机，从评委会退出的彼得·恩格伦德院士写信给瑞典电台，称“考虑到文学院的处境以及奖项自身情况，也许最好是将其延后一年。”

自1901年成立该奖项以来，诺贝尔文学奖只有过7次停发，最近的几次是二次大战期间的1940年到1943年，另外还有6次延期，但都是因为委员会认为没有人符合当选的条件。

“就像整个巴别塔正在崩溃，这很有趣。”瑞典小报阿夫顿布莱特的文化编辑?sa Linderborg描述了这种情况。

最先曝光此事件的媒体Dagens Nyheter的文化编辑Bj?rn Wiman则将其形容为“灾难”。“很难看出学院能如何继续前进，这就像一颗炸弹直接投入联交所大楼。”他写道，“这个机构已经破产了。”

4月9日，连该学院的赞助人，瑞典国王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都坐不住了，他出面表示，自己可能不得不用王室特权来改变学院的规则。他认为这个丑闻和随后产生的一系列动荡都“非常不幸”。

“我也想相信学院可以渡过这场危机，”奥尔森院士告诉瑞典新闻社。“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实际上处于如此严重的危机中，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