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地铁

2018-05-17 11:58于嘉航
文学教育 2018年16期
关键词:摩天轮咖啡店安妮

于嘉航

01 纽约的地铁

冬天的纽约,冷得这样直接。

那年情人节,我一个人来到纽约,找安妮。

很久没有感觉这样冷了,这仿佛是纽约气温最低的一个冬天。我和她并坐在地下铁的车厢中,车厢中的人格外少,冷冷清清。我一直想对她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车窗外一盏接一盏的隧道照明灯疾驰而过,它们老旧,灯光不甚明亮,而我的心也如这灯光般凄凉、黯淡无光。

我好像在一条直线上奔驰,周围一片灰色,远方空荡而莫测。

02 地铁5号线

两个世界,地上一个,地下一个。因地铁,地下的世界热闹起来。

我讨厌机动车的刺鼻的尾气,更无法接受拥堵的道路。我习惯乘坐地铁穿梭在这繁华的城市地下,另一个大千世界,熙熙攘攘的人流,形形色色的人。

每天早晨七点钟,我准时地出现在5号线尾部车厢上,耳机里的音乐时常被嘈杂悄悄挤走。

高三那年,一个穿蓝白两色宽松校服的女孩也常常出现在这节车厢里,同样的校服总是不经意引起我的注意。她身材娇小,短马尾,长长的刘海。

从我家到学校,需要四十分钟的车程,每天我独自一人默默地在地铁中来往。碰到那同学次数多了,车厢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每次看到她进来,一种打招呼的冲动在脑子里旋转,好像和她很熟很熟一样。

“Hi,你也是2中的吗?”

“是啊。”

“你是几班的?”

“高三1班,你呢?”

“我是高三8班的。”

“哦。”

接着是一阵沉默。

在芍药站,她朝我挥挥手,准备下车。我忍不住问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安妮。”她微微一笑,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自那以后,在同行的路段我们会随便聊聊,从她家到学校需要先乘1号线,再换乘5号线。

“你喜欢听音乐吗?”

“还好啦,你平时听什么音乐?”

“我都听一些华语音乐,我最喜欢光良的音乐。”

“真的吗?我也喜欢听光良!”

我们渐渐地熟络起来,从音乐到兴趣爱好,再从兴趣爱好到学校生活。每天上学和放学成了最期待的时刻,我总是不禁期待安妮的身影在地铁入口出现。

这行驶在情感轨道上的地下铁,我期待目的地是阳光和天堂。

03 酒和咖啡

轻轻 安慰你的心痛

吹干你的伤口

自己痛却不能说出口

相遇的不是时候

为何我在他之后

只能当你的听众

谈心的朋友

这种心跳欢悦持续的并不久。在一个下着小雪的晚上,安妮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的电话:“你在哪里?我能见见你吗?”

“……”

“我失恋了……”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惊讶、担心、小小的失落……各种复杂情绪在发酵,挂掉电话,我夺门而出。

“你去哪?快回来!这大晚上的……”妈妈的话一说出口,就随风而逝了。

我飞奔在安静的白色大街上,不停地大喊她的名字:“安妮!……”

在一个不知叫什么的路边,我找到了她,她坐在马路崖子上,双手抱膝,头埋在臂弯里,整个人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着,我多希望这是因天冷啊!

她听见我的呼喊,微微地抬起头,双眼红肿,声音发涩:“你去买酒,我要喝酒。”

“还是别喝了吧。”

“去酒吧也行。“

只好应下来,附近没有酒吧,我只好拉着她来到了一家咖啡店。咖啡店灯光暖黄,略暗,顾客稀少,播放着各种老式的歌曲:

怎么会开始对你有了感觉

又深怕朋友默契转身不见

矛盾着 犹豫不决

没准备 跨越爱的界线

我们在靠窗户的位子坐下,她手支着下巴,蹙着眉头,目光呆呆地凝视窗外,不语。

“你别……别难过了,都会……好起来的……”我一时语塞。

“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她眼里噙住的泪珠连串往下滚,没有擦拭,任凭它无声地流淌着。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痛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咖啡馆里只剩下我们两个,雪依旧没有停,只是比刚刚小了一些,估摸着咖啡馆快要打烊了。

“回去吧,很晚了。”我建议道。

我把围巾解下,帮她系好。昏黄的路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单调无聊地循环着。这段不长的路走起来仿佛用了几个小时。

“谢谢你。”

“不早了,快点回家吧。”

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越来越模糊,直到我看不见。从那以后,初雪时我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她。

04 摩天轮和烟火

是否还记得 一起看烟火

我在你眼里 看到闪烁

大年初一的傍晚,我和安妮各自从家偷偷溜了出来。街上行人不多,空气依旧寒冷,可是带着一丝清新甜甜的味道。

“看那边的摩天轮,好漂亮啊!”

“你听说过一个传说吗?”我问道。

“什么传说?”

“听说只要在摩天轮上转一圈,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就这样呀,我听说的比你的更动人呢。”

“说来听听。”

“摩天轮是为了相爱的人存在的,它们可以让相爱的人飞越天际,所以摩天轮每转一圈,世上就多了一对恋人,它的每个格子里都装满了幸福。”

“我们上去转一圈吧。”

摩天轮顺时针慢慢地转着,我们相对而坐,偶尔目光相遇时,只会傻傻地笑着。

突然一阵阵悦耳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我们都向玻璃外看去。漆黑的夜空被一簇簇烟火点亮,被渲染得艳丽、绚烂,璀璨而夺目。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充满了浪漫。安妮的脸庞也在烟火中时隐时现,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温暖而幸福。烟花绽放、消失,不停重复着。

可是烟火总是一闪而过,这刻灿烂至极,下一秒就消失殆尽。“你说过的永远,留在昨天,就当它是,我最美的纪念。”

05 一个雨天

挥一挥手 送你先走

我的潇洒微笑 像不像个小丑

少了情人 今后多个朋友

明天开始 我写的情书

谁来收

高考来的是那么匆忙,去的又是那么匆忙,以至于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日日夜夜地重复,永远无法停歇的笔尖,一页接一页的试卷和作业。这一切都随着那沉重而又响亮的高考铃声得以漫长告别。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约安妮在那个咖啡店见面,对于未来我懵懂迷茫,反倒开始怀念那曾经单调的两点一线高中生活。

“我要出国了。”

“什么?”再一次,没有一点点准备和预告。

“我说我要去国外读大学。”

“哪里?”

“纽约。”

“什么时候决定的?”

“其实很早我爸妈就在准备申请了。”

“你自己也确定了?”我似乎还想多知道点什么。

“嗯。”她低着头回答。

“哦……”我紧紧地忍住泪水,没让它流出来。

这家咖啡店依然是以往的模样,窗外的景致和之前大有改变,这种改变说不上喜欢。

雨点从空中淅淅沥沥地落下,一切来得太突然,这雨也是,我撑开了从便利店买的灰色雨伞。我们两人在伞下紧靠着向前走,飞驰而过的车辆溅起长长的水花,打湿了我们的裤脚。

原本压抑闷热的夏天,因这雨变得潮湿。空中水汽氤氲,模糊了我的视线。

下雨的天气最适合思考,随之而来的夜幕隐藏起我的想法和情绪。

06 海洋的两端

北京东经116°,纽约西经74°,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北京在太平洋的西侧,纽约在太平洋的东侧,隔着一个海洋的距离。

写信成了我俩联系的一种主要方式,时光似乎很慢很慢,在等待中我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那家熟悉的咖啡店,那缓慢的摩天轮,那绚烂的烟花,还有5号线的地铁以及机场的道别……

大二那年,我有了一台自己的电脑,而我们的联络方式心照不宣地变更为email了。随着发送键的点击,一封通往太平洋东端的邮件就完成了。完美工整的宋体,高效快速的回信,礼貌的问候,看似趋近美好,然心底的某些东西似乎在悄悄改变。

以前,我习惯从笔迹推测对方的心情,也总愿意通过落款日期来计算送达的时长。以前,我愿意每天都在思念她,等待她的来信。以前,我相信我可以等她回来,等她来找我。

等着,等着,就……

大三暑假,安妮回国探望她的爸爸妈妈,当然,我也是被探望者之一。

“这人是谁啊?你给我老实交代!”她指着我的QQ,一脸的不悦和怀疑。

屏幕上打开着对话框,历史信息和聊天记录一一展开。其实我并不清楚对方是是谁,是谁也并不重要,这种聊天不过是空虚时手指间的一支烟。

“嗨,还能有谁啊?大学同学呗。”我强装无所谓。

“什么大学同学?大学同学有叫darling的吗?”

说罢,她坐在我的椅子上,敲击着那字母已被磨毁的键盘,给对方输入对话。

“你干嘛!”我冲上去推掉键盘。

“你现在心虚了,心虚了倒是别到处沾花惹草啊!”

“我怎么心虚了?你连这也要管,我还有没有一点人身自由啊!”

她以我的名义跟对方聊了一会儿,发现对方除了偶尔几句玩笑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越界,便不再追究这件事。可安妮仍旧余怒未消,闷闷不乐。

07 午夜的争吵

时间啊、时间,你比女人还难以捉摸。时间长了,世界就变了,人也变了,感情也变了。

自从上次和安妮有点不愉快,我便不再在网络聊天中寻找所谓的充实了。然而开启了另一种生活模式,和朋友泡吧,四处晃荡。

那天,我夜里醉醺醺、迷迷糊糊回宿舍。一进宿舍,安妮坐在我的床上,两眼直直地瞪着我。我室友识趣地出去了。

“你还知道回宿舍啊!”她语气中带着抱怨。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惊讶地问。

“我倒是要看看我不在时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喝成这幅鬼模样,给谁看呢?”

“这段时间,你不回我电话,也不回我邮件,你到底跟谁鬼混去了?”

……

是讽刺,还是另一种关心,我已分不清。我脑子一直在嗡嗡地响,眼前有点晕眩,人影有点倾斜。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我喝到。

安妮一直在指责,她有不满,可是我呢,我也觉得委屈,我能怎么办呢?

接下来,我借着酒劲儿列举着她的各种缺点,翻出旧账,咄咄逼人。突然,空气一下子凝滞,她不说话,只是给我倒了杯水:“说了这么长时间,喝点水吧。”

自那之后,我们矛盾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再也不拌嘴,及时回复对方的信息和电话。只是,我们能说的话越来越少,我们的通信似乎成了一种例行公事。

在时光中,贪念的岁月被无情偿还,骄纵的心性已烟消云散。

年少的我们,为谁辛苦,为谁甜。

08 最后的情人节

冬天的纽约 冷的这样直接

像是你的拒绝 它千真万确

让人心淌血 他令你狂野你们爱得轰轰烈烈

他在等你过今夜 我知道他在这列车的某一节

凭一种 男人的直觉

去承受这份残缺

当缘起和缘灭

所有的过去 要如何重写

我独自在陌生的世界

在这伤心的地铁

这麽伤心欲绝 当列车停止在第五街

情人节的纽约街头车马如龙,人如虹。

天气干冷,原本纯净无味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奇怪的味道。是玫瑰花的花香?是蛋糕店里的甜味?亦或是其他什么?

路过花店,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走了进去,如其他人一样买了一束花。拨打了她的电话,无人接听。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打开手机,寻找着她之前给我的地址。

我先回到了酒店,我静静立在窗前,看着外面,思考着接下来该去哪里?准确地说是应该如何面对她,该说些什么好?我决定还是先去找她。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口干。披上外套,站在镜前理了理一下自己的头发,拿起刚买的花,走出门去。

风很大,吹得我直打哆嗦。我进了地铁口。慢慢地走着,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见到她之后要对她说的话。

等车时,我忽然感觉有人来到了我身后,我猛然一转身,和她四目相接。她反射性地躲避又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紧张不正常。

同时我也愣住了,不知为什么,握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指甲紧紧扣在掌心上,心中升起一股奇特的情愫。

她随即朝我笑了笑,我也微笑一下。想必她的眼里应该隐瞒着更多的细节,而我之前一遍又一遍练习的话不知到哪里去了,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当我那一次握着她的手,我已经知道,她不再属于我了。我想那是男人的直觉。

跟她一起上了地铁,我俩并坐在车厢中。她似乎在看着什么人,车厢中人比较多,也不知她在看着谁。但凭一种男人的直觉,我知道他在这列车的某一节。

“真舍不得啊……”她轻轻地说道。

舍不得什么?我没有问,却已明白。

当列车停止在第五街,我们下了车,走出站台。她散了发,长发在风中飞舞。我问她:“冷吗?”

她回过头来,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看了看手中的花,半伸出的手臂停滞了几秒,默默收了回来。

我走上前去,抱了抱她,随即转身离去。

此时这城市已见华灯初上,各种霓虹灯闪闪烁烁,向远处望去,残阳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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