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松良
桃子双手捧着一包酱紫色的药丸,往家的方向一路狂奔。她从没有这样激动过,她很感激那个卖药的叔叔,哥吃了他这祖传的特效药,病一定会好起来的。说不定,将来还会有个叫嫂子且很漂亮的女人住进他们家……一百元一颗的药,只要能治好哥的病,虽然贵也值了。
自打记事起,桃子就和哥相依为命。桃子依稀记得那年在汽车站附近流浪,无家可归,是哥把饿得奄奄一息的她领回家。哥比她大六岁,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小父母双亡。现在看起来,桃子更像姐姐,因为哥比她要矮半个头,而且骨瘦如柴。
桃子只晓得哥有胃病,胃的三分之一被医生切除了。尽管哥不高大不壮实,但他到底是哥哥,从捡到她的那天起,哥就义不容辞地担负起抚养她的义务。
哥小學都没念完,没文化,但勤快,他去小酒馆里洗盘子、打扫卫生,在人流多的街道摆摊擦皮鞋,也骑着三轮车满大街捡矿泉水瓶和易拉罐,捡破铜烂铁废铝……哥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挣来了兄妹俩的生活费和桃子的学杂费。
桃子上初中那年起,哥就不打杂工和捡破烂了,但桃子明显感觉日子却过得比从前好了。有时哥高兴了,会给她买新衣裳,给她做好吃的。有一次,哥从外面回来,给她带了一件她喜欢了好久的碎花裙子,让她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是,慢慢地,她也发现哥变了,身体差了许多,总是背着她偷偷地吃着药。
哥对桃子很好,他宁可自己累,也不会让她干一点家务活。桃子是住校生,每每放假回家。哥总是亲热又慷慨地掏出二十元钱,说:“桃,哥顾不上照顾你,你去同学家玩一天,晚上再回家。乖,听话。”桃子心思简单,哥的话正合她的心意,便活蹦乱跳地走了。因为,她可以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有时是糖块,有时是呆萌可爱的头饰,有时是好看的书刊。
时间一长,桃子发现了一个秘密,他们那个破旧的家总有陌生人来往。白天家门也常反锁着。她好多次疑惑地问过哥,他总是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直到有天晚上,她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家里那间空置的房子里有灯光,便好奇地去看个究竟。只见微暗的灯光下,几个人正忙碌着,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隐瞒不住了,哥这样解释:“一个有钱人租咱家的地方用,哥帮他们做事,工资挺高。”哥让桃子一定要保密。看着哥单薄的身影在屋里晃来晃去的,桃子感动得掉眼泪。
次年,桃子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但她放弃了。桃子实在不忍心哥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来支撑这个家,她急于找份工作,想尽快挣钱帮哥驱赶病魔,使哥不再依赖那个又恨又无法摆脱的有钱人。
好友小莫的爸爸开了一家饭店,桃子便去求小莫帮忙,小莫爸爸了解桃子家的窘境,很同情,便把她安排进了自己店里打杂。
桃子第一次领到工资那天,高兴得连班都顾不上上了,请了个假,坐上了通往县医院的公交车,她要为哥寻找治病的良药。可县医院的医生听她说明了情况,表示无能为力,这种病只能靠养,无法根治。
后来,在医院附近,桃子看到一根灯柱上贴着张广告纸,上面醒目地写着:“专售胃病特效药,保证药到病除,无效退款。”她眼前一亮,顺着广告上的地址,穿过了几条街道,最后拐进巷子里一间破旧的小楼里,向一个黑脸大汉买了一包药丸。
“哥,你不是叹息自己是半条命吗?这次算是有希望了。”桃子一下车,就飞快地往家跑。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一辆警车鸣着警笛从她身边驶过,她的心顿时紧张起来……
家门敞开着,门口站了好多人。桃子冲进哥的房间,一股先她挤进去的寒风掀开了原本盖在桌上的一张张报纸,露出一些药丸来,和她买回的那些竟然一模一样。
刹那间,桃子神情恍惚,似乎看见哥正站在屋子里,蜡黄蜡黄的脸笑成一片烟叶,伸出树枝一样枯瘦的手,递过来二十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