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和他的十八对“父母”

1984年，300多名20岁左右的江苏如东籍年轻人奔赴前线。枪林弹雨中，他们彼此嘱托：“假如我‘光荣了，拜托你们照顾我父母。”34年以来，从前线归来的战士们一直坚守着当年的诺言，把18位烈士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

他们是生死无畏的战士，18个名字，用年轻的身体书写军人的荣耀；他们是信守承诺的老兵，34年光阴，用默默的坚守完成生命的重托。央视《军旅人生》节目播出了《杨新明：有一种坚守叫约定》。

“假如我‘光荣了，请照顾我的父母”

杨新明，今年55岁，如东人，1982年参军，1986年退伍。现为《南通日报》记者。

杨新明看起来文质彬彬，但鼻梁上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好像时时刻刻提醒那段伤痛——对抗敌人受的伤，失去战友的痛。杨新明说，比起牺牲的、伤残的战友，他是幸运的，只是受了点伤。

当年和他一起凯旋的战友，现在分别有了各自的事业和家庭。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34年前，一起扛过枪的同乡兄弟中，有18人长眠在了祖国的南疆边陲。他们更不会忘记，当年上战场前曾相互承诺，要照顾牺牲战友的父母。在潮湿闷热的猫耳洞里，他和战友们彼此相托：假如我“光荣”了，请照顾我的父母。

当年，在云南省文山州，为期四个月的临战训练中，这些20岁左右的年轻人同吃同住，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当时团里有120名战士来自如东，同乡的情谊让他们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上战场前，我们有时候会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讲讲战争和以后的事情。当时我们就提到，要是哪位‘光荣了，活下来的人就代他给父母尽孝。”杨新明回憶。

1985年3月，攻打小尖山。当年的“硬骨头六连16勇士”中，有3名战士是如东籍，其中，年仅19岁的秦德本壮烈殉国。

6月，部队凯旋，回到杭州驻地。秦德本的母亲赶到军营，她不停地追问：“德本呢？”

回忆起这一幕，杨新明至今仍心如刀绞：“我们几个立刻上前安慰，‘娘，别找了，德本牺牲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您的儿。”

“我们会将你们当成自己的父母，奉养你们一生”

李华是杨新明的同乡，也是同一年入伍的战友，并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大战前那晚，李华找到了杨新明：“万一牺牲了，你要到我家去看看，特别是我母亲！”“你放心，万一你牺牲了，我肯定把你的父母亲照顾好，但我希望我们一起活着回去。”杨新明至今难忘那一幕。

激战中，一枚地雷在两人的身旁炸响，三块弹片给杨新明留下了终身伤痛。然而，比受伤更让他痛心的是，身旁的李华却永远地倒下了。杨新明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待身体稍微好转，他就回到前线，负责整理烈士遗物，撰写烈士的事迹材料。

有一天，杨新明收到了李华姐姐的信。“她在信里老是问我，我弟弟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有人说他牺牲了，是不是真的？我在信里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部队有纪律。她就知道了，肯定是牺牲了。”

1985年6月，杨新明所在部队完成作战任务，回到驻地。与此同时，李华的家人也收到了通知赶到了部队。

杨新明见到了李华的母亲和姐姐，看到了撕心裂肺的场面。那一刻，杨新明暗下决心——履行当初的诺言。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认下了第一个妈妈。

生死约定，一诺千金。从此，他多了18个爸爸、18个妈妈，也多了一百多个生死与共的兄弟。相同的承诺，把他们紧紧连在了一起，也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如东籍老山战友群体。

当年，余新明、田汉华等20多名如东战友因伤返乡。临近春节，他们置办齐了年货，挨家挨户看望牺牲兄弟的父母。他们在每一家都留下了郑重的许诺——“我们会将你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代兄弟尽孝，奉养你们一生”！

留在家乡的十几名如东老战友自发照顾起了烈士父母，除了平时经常上门探望，逢年过节一定会带着礼物登门，就像在外的儿女回家一样。2011年春节，余新明、朱明华等几个老战友前往李华烈士家中，发现房子破旧漏风，他们赶紧联系战友们，抓紧时间把瓦房盖了起来。大到修房子，小到换电饭煲、修电视机，这30多年里，有的老人已经去世，他们就像亲生儿子一样赶来送终。

“他们比我的父母还重要”

当找到烈士徐寿如的父母家时，杨新明的心被刺疼了：“那天正好飘着雪，我抬头一看，屋梁上裂开了这么宽的缝，哎哟，当时我心里很难受，眼泪都下来了。”

那时，杨新明一个月工资只有几百元，而他同时照料着几个烈士的父母，生活非常拮据。2002年，杨新明把同样在替烈士尽孝的战友们联合了起来，没想到竟有三十多人。在战友们的共同帮助下，烈士父母们的危房相继改造，搬进了新房。

在父母们的眼中，杨新明说话温和，办事稳妥，他们有事情都喜欢打电话找杨新明。“这个是我们100多个战友的电话号码簿，烈士父母有什么事情，随便找我们哪个战友，打个电话就行了。”

然而，在办事过程中，杨新明也遇到过不少困难，那时，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张建华烈士父亲家，邻近有个人家养猪，环境不好，他就来回跟我们一起，跑到镇里、村里反映，就连县政府都找过了，很认真，很较劲，跟人家拍桌子的。”战友朱明华说。“好多人说，他又不是你亲生父母，为什么要这么顶真呢？我说你们说错了，他们比我的父母还重要。”杨新明说。

（《文萃报》2018.5.20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