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帝咬了一口的果子

耶雅亿

那年，8岁的我成为了姐姐。看着粉团一样的小弟弟果果，我们全家人都特別开心。

两年后，快乐的家庭氛围被一连串的灾难打破了：先是果果被发现患有先天性糖尿病，接着又被诊断为自闭症，无法与人正常互动。

照顾弟弟的劳累与压力，让妈妈不堪重负。经济的压力，也将我们这个原本富裕的家庭渐渐拖垮。一个平常的早晨，妈妈给果果喂好奶、将我送到学校之后，不辞而别。爸爸只好辞掉了全职工作，在家里做兼职设计。

即便如此，爸爸依然乐观豁达。他常跟我说：“果果不是生病了，而是太可爱了，可爱到造物主忍不住咬了他一口。”他边说边抱着果果，做个“咬一口”的动作，我总忍不住会笑出来。果果却表情冷漠，没有任何回应。

每天，爸爸除了要给弟弟打针以外，最要命的是保护弟弟的安全。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弟弟经常不看路，只管疯狂奔跑，然后摔得鼻青脸肿。为此，爸爸要一直跑在前面，踢开可能会挡住弟弟的障碍物，直到他累得筋疲力尽，大汗淋漓的爸爸才能将他抱到床上。

爸爸忙的时候，陪跑的任务就交给了我。有一天，为了救弟弟，我险些被一辆车碾到。回家时，我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恨：“如果不是烦人的弟弟，妈妈就不会离开我们，爸爸的白头发也不会越来越多……可这么多的付出和爱，弟弟竟一无所知！毫不感恩！”在愤怒与绝望中，我忍不住想干脆放弃他算了。

没多久，爸爸带我来到弟弟的卧室。果果正在睡觉，安详的面孔宛若天使。爸爸低声说：“这些年，你看到的我都很坚强，其实我也有过痛苦和软弱……逃避痛苦的方法有很多。”

我没想到爸爸会跟我讲这些，心剧烈地跳动着。

“然而，我不能这么做。良心会告诉我们孰是孰非，会教导我们尊重生命。弟弟也许此生都无法知道我们为他做了什么，但是我们的灵魂一定明白。”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看到弟弟在睡梦中呼吸均匀，我为自己之前的念头倍感羞愧。爸爸说：“从明天起，我要教你给果果打针。果果的生命，也是我的生命。我可以用性命相托，是因为信任你。”看着爸爸信任的目光，我点点头。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必须跟爸爸同舟共济。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我真正接纳了弟弟。爸爸带着弟弟四处求医，弟弟也开始有了一点点改变。

一次，弟弟又在小区里发疯一般拼命跑，我在他身边，大吼道：“跟我来！”我冲进电梯，看到弟弟跟着跑过来时，我连忙按了关门按钮。电梯的两扇门将弟弟紧紧挤压了一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拥抱”，他瞬间平静了很多。然后他退出去，再冲进来，一次、两次、三次……我用电梯门“拥抱”了弟弟无数次，直到他完全平静。

高考之后，我如愿以偿地进入心理学专业学习。在老师的帮助下，我做了一个“挤压机”送给弟弟，原理跟电梯门一样。他看到后迫不及待地钻进去“享受”挤压，让自己处于“四面被包围”的安全感之中。

弟弟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个会让我平静下来！”

我的泪水又一次奔涌而出，再次感慨爸爸说得对，弟弟是上天送给我们生命的一个礼物……

（郭旺启摘自《风流一代·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