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者

2018-05-14 09:01李钊
参花(下) 2018年5期
关键词:崖壁峰顶攀岩

李钊

那一次,我们一行十八个人决定探险,挑战一下生命。我们选择的项目是攀岩。我们挑了一处大山深处的攀岩点,山高三千多米的落差。

我们十八个人,男男女女,大的四十多岁,小的二十刚过。大家都奔着一种爱好,一种对生命的热爱,对自然的热爱,用攀岩的方式来亲近自然。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我们都带好各种行装和攀岩的工具,来到选好的登山点之下,这里山势连绵,林密溪清,鸟鸣蝶飞,一看就知是个登山的宝地。沿着准备攀登的山向上望,山形峭拔陡立,三千多米的崖壁如斧劈刀切一样。尤其是我们要攀登的主峰,被云雾遮住,让人疑心从此上去便可以登上天堂了。

大家各自選好了登山点,就开始组装装备,而行动快的都开始登山了。

我和一个叫佳的女同伴分在一组——二人组。因为我有些天生地恐高,练了很多年,仍然心有余悸,于是动作和准备都比别人要慢些,不求快,只求稳。不求第一,只求能登上。佳也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所以动作和准备也很稳妥。

当我们开始攀岩时,有的人已经攀上很高的地方了,像一个小点一样。

陡峭垂直的崖壁都由岩石组成,人从下往上攀岩就是要克服地心的引力,顺着直上直下的石头攀登上去,这对人类来说,的确是一种挑战,但这也正是人类和大自然最高境界的贴近、融合。

因为人类的基因中,总有一种攀援而上、征服高度的冲动和欲望。这项运动对人类的祖先猿类来说,可能是件易事,但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却是难事,但祖先的基因似乎在激励我们的意识,鼓励我们前进,就像爱和欲望。

我和佳都慢而稳妥地在崖壁上钉好一个着力点,然后挂上手脚可用的金属环,上去后再钉下一个着力点和金属环,还拴上为保险起见的安全绳。

在攀岩过程中,你会碰到很多种类的岩石:花岗岩、页岩等。这都是岩壁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形成的不同岩层,而随着地壳运动,都会因着造山运动一起被顶起来。对于攀岩者来说,一定要根据不同的岩石类型和岩石属性,即承受力情况,选好着力点和钉好着力设备,不能有闪失,因为一旦发生误判,岩石就会因为吃不住力,让攀岩者失足落山。因此,着力点一定要承受力强且要耐受力好。这是攀岩者需要注意的最关键的地方,丝毫不得马虎。攀岩者攀岩时不光是自身的重量,还有各种设备设施的重量,加起来可能会有一个人或更多的重量,真的是生死攸关,不可不慎。

我和佳攀得虽然慢,但渐渐也有四五百米的高度了,远远超过岩下百米的大树和浓密的森林。朝下望是一片葱茏的海洋,远望树随山走,随着山势起伏纵横,如诗如画。

也看到很多飞鸟飞来又飞走,或在远处逡巡。也有几处岩穴或山中泉眼处,冒出些雾霭烟岚,衬托出山的神秘。

在攀登的过程中,还会碰到一些孔洞和鸟窝,大的似可进人,但因攀岩在身,不可分心,所以也就没有人进去。小的大都是一些鸟的栖身处,当然也有蛇的藏身处。攀岩时最怕的一种情况就是碰到蛇了。要是蛇横爬在前,是要花很多时间甚至很大力气才能驱赶走的。最害怕的就是被它攻击,或被它咬到,那就很麻烦甚至很危险了。

此外,攀岩的过程中,也能碰到不少植物,有的长相奇特,甚至怪异。不难看出应该是某种难得的药材。但作为攀岩者因不识药,一般不敢去采,因为不会处理,很快就会枯萎变质的。

我们十八个人就像十八只壁虎一样高高低低地趴在高低不等的岩壁上,设施设备,着衣颜色各不相同,远看却是一道风景,就像岩壁上开出不同颜色的花。

中午的时候在六百多米高处,我们用了些午餐,稍事休息后,又继续爬行。我们当天的目标是在一千一百米至一千二百米的高处歇脚,安营扎寨,晚上休息。

大约到了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我们攀上了一千二百米的高度,按预定计划,我们开始宿营。你能想象在一千二百米高的陡峭绝壁上夜宿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吗?

向下望是莽莽苍苍的树林,向上望是刀切斧劈的崖壁,向远处看是远山雾霭,有的低云甚至就从你身边的不远处流过。也有鸟,是那远处盘旋的鹰,也曾飞近掠过,但见不是中意的猎物,又远远地飞去,盘旋在远方。

我和佳找一处岩质坚硬的地方,牢牢钉下四根岩钉,上下各两根,拴上碳素拉力绳,固定上睡棚,再在睡棚底部撑开轻合金折叠杆,把睡棚撑起来,撑成一个睡房,睡房底部再打开网状折叠床,铺好倒也成了一个可坐可卧的临时卧室了。这样的睡棚支撑二百至三百公斤的重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为了安全起见,我在上面又加固了两根钉,这样即使是五百公斤的重量也是能承受的。支好了一个睡棚,我又帮佳也支了一个睡棚,两个睡棚紧挨着,相邻而居,很快十几个人的睡棚都陆续支好了。

大家开始准备晚餐——绝壁晚餐,一千二百米高处的崖壁上的晚餐。当然这种晚餐不能像在地面上那样正规地烧、正规地煮,只能吃些速热化食品,如速热牛肉面、速热汤等。做法也非常简单,把事先买好的速热牛肉面和热汤撕去封条,把里面的两种化学物质合到一起,里面的化学物质就会起反应,产生热量,从而给牛肉面和汤加热。这种加热是能加热到一百摄氏度的。这真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了。还有的攀岩者甚至还带了酒精加热炉,餐后再煮点咖啡、红茶、绿茶,慢慢地喝,慢慢地品。这不像是深处绝壁的攀岩者,倒像是在闲游度假了。

晚餐后正赶上夕阳落到地平线,于是就在崖壁看落日。滚圆的红日,大红苹果一般,可以直视。周边的天空也是红彤彤的,让你产生一种无限向往和奇美之感。

用过了晚餐,又看过落日,就近的睡棚间,竟响起互相交流聊天的声音。比起白天的吆喝鼓励,这又是一种温馨和亲切。

过了不多久,周围就渐渐安静下来,因为攀了一整天的岩,而且是计划中攀岩高度最多的一天,大家虽然兴奋之至,但也还是非常疲惫的,很快就陆续睡着了。我和佳聊了一会儿,相互鼓励了一番,也就在满天的星光里,在一千二百多米的悬崖绝壁上睡着了。

十八个人,十八个睡棚,像一个个倒吊的蝙蝠悬挂在悬崖上,颜色各异,五彩缤纷,生动感人。

第二天醒来,把头伸出睡棚,发现不是个好天。天空阴云笼罩,好像山神知道我们这一行人要挑战生命、冲上高山一般,用厚厚的黑云来迎接我们这些似乎冒犯了他的人。

尽管天气如此,我们仍然不敢耽搁,用过早餐后,拔营起寨,继续向上攀援。可是在上行的过程中,发现山风越来越大,乌云也越来越浓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按天气预报是没有风雨的,可是到了这里,又爬到这半山之上,竟刮起了大风,又似乎要下起大雨。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错愕中我们仍然要继续前行,因为这是在近两千米的高处,下去回头显然是不现实,也是不可能的。就这样在黑黑的浓雾中,我们摸索着上行。能见度只有两三米了,我除了能看见佳紧贴在崖壁上的身影外,其余都一无所见了。

雨终于还是下来了,始料未及的雨,这攀岩在绝壁上碰到的雨。

没想到山里的雨来得这么快,说来就来,刚才还阴云密布,黑云滚滚,只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子弹般袭来。可能是离天近、离云近的缘故吧,那雨自然来得快些。豆大的雨点没下一会儿,就变成扯天扯地的雨,变成了雨的瀑布。可能是在山上高处、山风漩流的原因吧,这雨不像平地的雨从上往下,或从某一方向而来,而是被乱风裹挟着从四面八方袭来,击打着人,让人无处躲藏。我们每个人都停止了攀岩,把身体紧贴在岩壁上,而且都在固定的吊环上加了安全结。

我们就这样在雨中悬吊着,沐浴着。雨下了一个多小时了,没有减势,反而有越来越大的势头,而且中间居然夹杂起了冰雹,就像硝烟的战场上时时溅出的弹片,打在每个攀岩者的头上、脸上、身上,还有裸露的手上和脚上,非常地痛,像针扎,也像火燎。这是天神在阻挡和惩罚我们这些意欲上天、意欲偷天者吗?

就在这时,忽然七点钟方向的下方传来一声闷闷的断裂声,随后就传来雨声、惊叫声,而后声音就极短暂地渐渐弱下去,转瞬就悄无声息了。我们知道可能是有人遇到麻烦或不幸了。接下来,仍就是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雨声。庆幸的是没有打雷,也没有打闪,否则就更加危险了。

雨下了大约两三个小时,终于停了,而且说停就停,停得让你惊诧,没一会儿工夫就云开雾散,晴空透出。除了千米上的山峰有些许的云雾缭绕外,天空一片瓦蓝,蓝得像水晶,像宝石,这蓝甚至让你迷失。

我们淋雨之后,都好好地晒了一会儿太阳,太阳真是生命之源。我们又继续攀登,不幸的是同行的十八人中,七点钟方向的童姓人和陆姓人,消失不见了,应该是“坠崖”了,不过大家都带有降落伞,希望他们能够打开降落伞。

傍晚的时候,我们决定在二千三百米处的悬崖处宿营。今晚的宿营意义重大,因为经过了长时间的攀岩,尤其是几个小时的风雨后,人们的体能消耗极大,肌肉有时都出现颤抖的感觉。

大家都更积极又稳妥地扎好自己的营寨,抓紧时间进食速热的牛肉面和酸辣增能的热汤,没有过多的寒暄和问候,也没有太多的心情观景,就早早入睡了,因为急需休息补充体能,安抚一天的惊悸。

一觉醒来,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旭日东升,霞光万道。也许风雨之后,總会有好点儿的日子补偿吧,今天倒是个攀岩的好天,这无形中鼓足了我们攀岩的干劲儿。

因为是最后一天,也只剩最后七八百米的攀岩高度了,大家都把行囊彻底地收束好,然后开始攀登。从早晨六点多钟到下午两点钟的时间,攀登离顶大约五十多米的高度,只剩山峰顶尖的最后一段距离了。我们十六个攀登者似乎都看到了希望,也都拥有了喜悦和更足的冲劲儿。

欲速则不达,可能是有些让胜利冲昏了头脑,或是急于求成,我们攀登的速度加快了,很多攀岩钉也钉得快速而又仓促了。我们认为胜利在望,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可危险还是出现了,就在离顶还有二十米的地方,我的一个登山钉松动脱落了,而当时我还正靠它吃力地往上爬。可能是钉子钉得不够牢,或是因激动有些用力过大,它一下子从崖壁上脱落下来,导致我连人带设备往下滑坠。这一滑坠又牵动了连锁反应,一个攀岩钉接着一个攀岩钉地脱落,连续五六个攀岩钉都纷纷崩落,带出的碎石屑漫天飞舞。

“不好!”当我意识到岩钉脱落时,人已开始下坠,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可半秒的时间后,我居然停止了下坠,猛地一停,悬在了悬崖半空。缓了很长时间,我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岩钉挂在了凸出的一个岩缝里,这样就把我拽在了半空,像一个被倒吊的粽子。我虽然没有掉下去,可是手脚都无法着力,无法施展。

就在这时,我的同伴佳开始喊我了,她没多说什么,因为她也知道情况的危急。她在离顶三十多米处垂下一根急救安全绳,上面拴在钉牢的岩钉上。抓住了绳子,我感觉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木头或救生圈。

获救之后,我爬到佳的身边,离峰顶三十多米处。回到离峰顶三十多米的我,不敢再大意和急于求成,而是一点一滴地、稳扎稳打地钉好每一处抓手钉和落脚钉,并且还协助佳做好了最后的冲刺准备。

很快,我们就接近了峰顶,还剩最后两三米的时候,我们再没有心思看周围的风景和同伴了,只一门心思地冲顶。终于,当最后一脚踏上峰顶的那一刻,我整个心都狂喜起来,整个人都像脱了胎换了骨一般,那么激情,那么豪迈。尽管连续三天的攀登让每个人都几乎耗尽了体力,但此时此刻,大家都沉浸在无比的快乐和激动里。

佳在我的牵拉下,登上了峰顶,站在我的身边。峰顶很小,而且高高低低,上面还有薄薄的雪,但我们却都挤在一起,尽情地跳着、叫着,有的还唱着。似乎这座山就是自己的了,就铸进了自己的身体,而自己也就变成了这座山,而且这片山能亘古不变地融入这片天地。叫声、闹声、歌声,透过山峰边缭绕的薄雾传得很远很远……

峰顶上,近望人仿佛站在云上;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大山,莽莽苍苍的森林,广袤无际;山下的河流游龙般闪着银光穿梭林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此情此景,豪情壮志充满心间,物我两忘,飘飘欲仙,真有凌空飞腾之感。

下山之后,我们找到了童姓和陆姓同伴掉岩的地方,他们却是已经死了,原因是降落伞没有打开,可能是装备的影响,也或者是暴雨的原因吧。谁也不能彻底弄明白他们的死因。我们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和法医来做了鉴定,确定系意外死亡后拉走了。

这以后我们很多年不再去攀岩。我和佳走到了一起,组建了平淡幸福的家庭。我们十六个幸存者,都经常联系,相处得很好,毕竟我们是共患难的朋友,我们应该珍惜。

其实,人生就像一场攀岩,每个人都是攀岩者,我们都应该好好努力,好好珍惜。(责任编辑 徐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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