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儒
2002年盛夏,一个炎热缺雨的中午,娘因突发心梗,在妹妹家悄悄地走了,没有花费一分钱,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见到一个子女。从那天起,39岁的我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1963年深秋,娘32岁时生下了我。那时正处在三年困难时期,但是,从十月怀胎开始,我就一直沐浴在娘的爱河里,几十年来从未间断过。
娘离开我已整整16年了。16年来,母子阴阳相隔,相见只能在梦里。可我想娘啊!每每看到年逾花甲的好朋友给耄耋的父母祝寿,羡慕之情便会油然而生,思娘之情也随之更甚。母爱博大无私。每当回想起母亲给予的点点滴滴的爱,有一种感慨便会在心底升腾:有娘的日子真好啊!
多数家庭都是严父慈母,可我们家却是慈父严母。虽然父母就我一个儿子,但母亲从不娇惯我,也不护犊子,我和别的小朋友发生矛盾冲突,不管我是否有理,母亲总是让我反思自身问题,并主动向对方道歉。但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有一次却出奇地反常。我在村里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作为班长组织同学们做课间操,高年级的三个男生故意捣乱,我当众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他们。这三个人怀恨在心,中午放学后“教训”了我一顿,还把我关在了学校的教室里。母亲费了不少周折找到我后,气愤至极,当即带着我去找班主任老师和打我的学生家长评理要说法。第二天,那几个报复我的学生都受到了嚴肃处理,母亲维护儿子尊严的正义之举,在学校和全村产生了轰动,后来再也没人敢欺负我。
母亲心灵手巧,她不但会纺线织布,让我的穿戴令别的小朋友羡慕, 而且擅长烹调做饭,就是粗茶淡饭也让我吃得有滋有味。最让我佩服的是,母亲还精通一些传统中医,是个名副其实的“家庭土医生”。我小的时候,村里看病很不方便,加之家里穷,当我有个头疼脑热,母亲就靠着她多年的经验,嚼碎生姜,蘸上香油白酒,使劲给我搓前胸后背,并用手反复给我挤眉心,直到发紫为止,有时还用针扎我的耳垂放血,之后让我盖上被子睡一觉,出一身大汗,病魔便随之被赶跑了。我的病痛被祛除后,母亲总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母亲虽是个家庭妇女,却不乏远见卓识。她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头,发誓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上学。20世纪70年代,父母上要赡养爷爷奶奶,下要抚养我们五个孩子,只好辛勤劳作、省吃俭用,家里的日子过得十分紧巴。可屋漏偏逢连夜雨,1979年春天,正当我卯足劲儿备战来年高考的节骨眼儿上,父亲却因公致残,还险些丢了性命。村里的大队干部和亲朋好友,都劝说母亲让我放弃学业,撑起这个多难的九口之家。可不管别人怎么劝说,母亲自有她的主见。一天夜里,在父亲的病床前,我正认真地复习功课,母亲深情地对我说:“小子,娘知道没文化就难有出息,娘也知道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别说你爹已脱离生命危险,就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家里有娘撑着哩,你只管安心学习考大学。”当时,我和母亲都哭了,我被母亲的坚强和无私感动了,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争口气,绝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第二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军队院校录取,成了全国解放后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平时我要出个门,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多加小心。如果我不能按时回来,母亲总会坐立不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嘴里念叨个不停,有时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有时还要到村口去瞧,不管多晚都等我回来,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她老人家去世。有人说,母亲爱操心,心眼儿小,但我感受到的却是母亲的博大爱心。记得1986年冬天,我奉命赴滇轮战,整装待发的前一天,母亲抱病和伤残的父亲冒着严寒赶到部队为我送行,让我着实感动和幸福。在前线一年半的时间里,母亲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我。她因此而不敢看电视,生怕看到战斗场面受不了刺激,诱发心脏病。次年夏天,我在战场上得了疟疾,看到我大病初愈后又黑又瘦的照片,母亲心疼得不得了,为了让我补补身子、解解馋,她老人家把家里准备麦季吃的咸鸡蛋咸鲅鱼,煮熟煎好后给我寄到了前线。这个来自几千里之外的战地邮包,里面包裹的分明是母亲的一片爱心,我和战友们倍受鼓舞,这也成为我们杀敌报国的精神动力。
娘走了,但娘的爱始终没有离去。这爱如同春风化雨,时时刻刻温暖滋润着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