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正友
上翠微
上翠微,上翠微
我在空旷中自语
那葱茏的,高高的,那连绵的,湿漉漉的群山
把头洇在云里,洇在湿漉漉的孤独里
葱茏不可怕,空旷的高
不可怕。山脚山腰矮是矮了点,也不怕
我们所惧怕者
乃在空旷,乃在无物
怕我们在天地的大悲欢中没有颤动
怕我在你眼中没有倒影
空 巢
我外婆坏了一条腿
我们不知道冷风在她裂开的髋骨缝游刃有余
是什么滋味
她的老房子坏了一些瓦片
正午阳光穿梁照进暗屋,我们也不知道她的老花眼
会发生几个时辰的晕眩
母亲给我说过她们曾几十人同灶吃饭
两斗荞麦面仅够做三顿早餐
如今深山里只剩外婆厮守着垮了的大黑灶台
除了阳光柱还在屋里一寸寸逆时针偏斜
她和老房子的家什无论谁都难得动一动
无论谁都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像一堆沉默的物件
与子书
孩子,今天我把你举在肩头
你空前高兴,空前地大叫
我也很庆幸,幸而从头开始
你的小生命都是这么快乐,更幸而
——我们生而为人——
倘不是这样,倘若造物一时不爽
将我们从百万生灵的塔尖推下一层
我们这一对儿,就至少降格为大猩猩
但我想,这不会影响,我们仍是
丛林中快乐得不问世事的一对父子
不会影响,你仍会坐在我肩上
摆弄一截小树枝,不管东西南北
不问孰轻孰重,给我的脖颈瞎挠痒痒
如果造物再稍微不爽一下下
要弄我们入那人山人海的马戏场
要拿鞭子赶我们骑到那薄薄小小的独轮车上
我肩头上小小小小的小猩猩哪,千万、千万
你一定要像发光那样,继续把快乐
高高地,向四面扩散,向八方发扬
至于后半夜,至于暗黑笼子的一角
那里常会有隐忍无声的痛哭,但那个节目
永远、永远,只是爸爸——一只成年猩猩
留給自己独自咀嚼的,私秘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