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嘉东
今天上午老树又来电话了。
和以前一样,老树依旧有点话多:“感冒好了吗?天冷了要多加点衣服。少吃零食多吃点饭。后天的考试尽力就行,不要紧张……”
我连连点头,对着电话应了许多声“好”“知道了”,心中有几分温暖的感动。末了,我调侃了一句:“老树,您怎么越来越话多了呢?”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声音,我有些慌乱,连忙问道:“怎么了?老树,是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曾经的大树老了,无法再保护你,为你遮风挡雨,能做的也只有牵挂着你,多唠叨两句了!”老樹的语气很轻。
我鼻头发酸,泪水很快模糊了视线。在我的印象中,老树是不会老的,尽管我一直这样称呼他。
老树本名姓邹,名字中含有一个树字。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老师讲道:“父亲是一棵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我当时想:这不就是我爸爸吗?于是很高兴地回到家把“爸爸”二字改成了“大树”,后来喊着喊着就变成了“老树”。
说起来,老树确实是一棵树,一棵参天大树。
自我记事起,老树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大事都是老树做决定的。每次我向老妈征求意见时,老妈都会说:“等会儿!我去问问你爸!”而我则总在一旁默默地翻白眼。
老树是最爱我的,这一点我一直知道。
读小学的时候,班上许多同学都买了学习机,我在一旁眼热,回到家我向老树说我也想要。老树一脸为难,当时家庭条件不是很好,老妈还没找到工作,整个家都是老树在支撑,而老树的工资几乎都变成了我的学费,余下的很小一部分维持着整个家庭的生活。我不是不懂这些,所以老树沉默后,我咬咬嘴唇没再吱声。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了好久,心里想的全是学习机的事。老树看到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便问怎么了,我小声地说:“没事,只是睡不着而已。”现在想来我当时是带着哭腔的,老树也应该听出来了,他轻声地安慰我:“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老树已经上班去了,洗漱的时候我有些心不在焉。吃完早餐后,我一把抓起书包,准备去学校,这时,我突然发现书包下面放着两张红色的钞票。我又惊又喜,拿起这两张钞票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像对待至宝一样将其放在书包内袋的夹层,把拉链拉紧,然后开开心心地上学去了。
后来有一次聊天聊到这件事时,老树说:“咱家又不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委屈啊!”我顿时泪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人们都说父爱如山,无言厚重,可老树不一样,他如风,轻柔中带着一丝刚烈。
还记得那段让我感动不已的日子。那年我12岁,不小心摔断了腿,被人手忙脚乱地送进了医院。远在千里之外的老树听到消息,立刻拉着老妈推掉了所有工作连夜赶了回来。我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老树那张担心的脸,憔悴不堪。
“老树,您怎么来了?”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好端端地跑这破地方来了?”看到我醒来,老树似乎松了一口气,和我开起了玩笑。
“老树,我没事!”
“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医生说了才算!”
“老树,您不用上班吗?”
“上班没你重要!”
我感觉对话有点难以进行下去了,眼泪在眼眶中不断打转。
老树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离开了病房。看着老树疲惫的背影,我的眼角有些酸涩,心中有股暖流涌动。
老树和老妈轮流照顾了我将近一个月,直到我出院。这期间,老树天天都来医院,每次都带一罐汤和许多补品,硬逼着我吃下去,然后不停地问我:“腿感觉怎么样了?想吃点什么?”一个月下来,我的腿痊愈了,体重比一个月前还重了几斤,可老树却瘦了。
我出院的第二天,老树就坐上了离开的火车,临行前,我对即将上车的老树说:“老树,谢谢!”
老树愣了愣,随即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傻孩子,和亲爹还说什么谢字!”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泪光闪烁,看着他上了火车。
记得小学时写作文,最喜欢以“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八个字开头,当时不懂这八个字当中的含义。多年后,也就是现在的我,已经很少使用这八个字了,不是学会了其他更加华美的词语,而是一写这八个字就会想起老树的白发,不自觉地鼻头发酸。
我曾经以为老树是不会老的,他永远英姿飒爽,可以把我骄傲地举过头顶,可以带着我满世界奔跑。可随着时光的推移,他脸上皱纹越来越多,头顶开始有了白发,说话的声音开始变轻,眼神愈发疲倦。曾经的大树老了。
可是,老树啊!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不管您如何改变,我都不会忘记您对我的爱,不会忘记您为我遮风挡雨的日子。老树,您已经呵护我半辈子了,现在,该换我来呵护您了。
(指导老师: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