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 王十梅
人类文明的肇始,或许有多种原因,可是人类文明只有在沟通和交流中,才能走向繁荣,却已然成为定律。因为有了交流,路便诞生了。
2017年,按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和中国国家文物局推动“丝绸之路南亚廊道”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前期准备工作的安排,陕西和青海的四家学术机构开始了一项为期5年的大型考古调查活动,这项考古调查活动将为“丝绸之路南亚廊道”申遗工作提供基础文化遗产信息、资料和相关学术支撑。
“丝绸之路南亚廊道”自古以来就是联系南亚诸国和我国内陆及中亚地区的重要通道,南亚廊道是丝绸之路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唐蕃古道的延伸。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李智信先生这样定义“丝绸之路南亚廊道”。
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是“丝绸之路南亚廊道(青海段)”考古调查主要的技术力量。
乔虹,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她说,在2017年9月12日至9月28日仅仅17天的时间内,青海省文物局、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西北大学、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等多家单位联合对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境内的41处遗迹、6处古道遗迹、32处城址展开考古调查,并有了14处考古新发现,这让“丝绸之路南亚廊道”海南境内的基本轮廓,在人们的视野中渐次清晰起来。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它源于何时,又终止在哪里?
古汉语中,“道”除了有“路”的本意外,更暗含着途径、方法、本源、本体、甚至规律、原理的意思,“南亚廊道”的“道”字,显然更接近前者,可是李智信却给了这个“道”不同的定义,他说:“在考古学中,‘南亚廊道的‘道,与当代人理解的‘道路有着很大区别,它更具有一种交流和沟通的意味。”
交流是人类文明本能的诉求,学界普遍认为,生活在青海高原的远古族群,极有可能是外来人种,而这本身就是文明交流的结果。
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交流从未停止,丝绸之路羌中道,历来就是文明互通有无的大通道。
考古证据表明,早在秦汉时期,丝绸之路羌中道就已形成,魏晋南北朝时期,丝绸之路羌中道更是在沟通中原与西亚文明的交流、交往进程中,发挥过极其重要的作用。公元8世纪,唐蕃古道的开辟又将中原文明的脚步,牵引到了雪域高原。
在人们惯常的思维中,跨越高原的唐蕃古道,行至拉萨便戛然而止了,可是近年来的考古发现表明,拉萨其实并不是唐蕃古道的终点。早在吐蕃时代,高原的先民们就曾开辟过一条由拉萨通往南亚的商贸之路,这就是被学者称之为“泥婆罗道”的古道。
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蔡林海说,“南北朝至隋朝时期,从长安到逻些(唐时拉萨古称)的唐蕃古道与逻些到尼泊尔等地的泥婆罗古道相连形成南亚廊道,这大大缩短了原来从河西走廊到中亚西亚地区,再到南亚地区的距离,加快了中国与南亚诸国之间的文化、经济交流。”
泥婆罗古道并非仅仅只是唐蕃古道简单意义上的延伸、重合、交错、叠加、并置,丝绸之路羌中道,唐蕃古道,泥婆罗古道还有丝绸之路河西走廊道,一条条古道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张覆盖高原的交通网,为我们勾勒出了“丝绸之路南亚廊道”的大致轮廓,它东起长安,西衔中亚,南接拉萨,南亚成为最后的归宿。
一路向南,永不停歇,这是想象中丝绸之路南亚廊道的模样。
“古人对道路的开辟,多沿着大江大河的走向,同时因季节的变迁,古道的路线也有可能随时发生变化。”李智信这样说:“跨越高原的‘丝绸之路南亚廊道,虽然自古受到了高海拔和恶劣气候条件的制约,可是在千余年甚至更久远的时空中,这一区域的商贸往来、文明交流,却从未停息。”
一道道山川紧密相连,一条条流水彼此牵念,在高原,几乎每一条有水的峡谷,都曾留下过人类探索的脚步,对于远方的想象和对文明交融的渴望,成为了人们开辟“丝绸之路南亚廊道”的信念支撑。
乔虹说,因为受客观条件的制约,多年来,考古工作者对青藏高原腹心地带的考古调查工作相对比较滞后。这几年,青海文物考古研究所集中力量对玉树藏族自治州展开了大规模的考古调查,考古调查的成果是惊人的,在这片处于世界第三极的高寒之地,有着超乎人们想象的文化形态,这些文化遗存,为研究丝绸之路南亚廊道提供了坚实的佐证。她说,“玉树地区的有些岩画,带有很明显的南亚风格,一些生活在南亚地区的动物形象,出现在了这些岩画中。”同时,“玉树地区的很多摩崖石刻中反映出的文化信息,与敦煌壁画十分接近。这说明,高原文明很早就辐射到了周边地区,漫长的古道,是文明传播的通道。”
开拓和守望,探索和交流,高原人用这样的方式,在“丝绸之路南亚廊道”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历史记忆。
2017年,在以青海文物考古研究所为主体的“丝绸之路南亚廊道(青海段)”的考古调查活动中,考古队员先后对海南州境内的加拉北城址、索尔加遗址、戍堡遗址、那亥列古城、赛什塘建筑遗址、唐乃亥烽燧遗址和冬季口建筑遗址等多处遗址遗迹展开了考古调查。在这次针对性极强的考古调查中,队员们有了意外的收获。
在海南州贵南县森多桥以西的一处疑似与宋同期的古遗址中,队员们找到了汉文化特征明显的佛像瓦当,兽面纹滴水等建筑材料,两千多年前,大规模的汉族建筑群,就曾巍然矗立在这块远离汉文化核心区的遥远“边地”。
仿佛是为了要完成对“丝绸之路南亚廊道”的文化呼应,在玉树藏族自治州,人们也找到与“丝绸之路南亚廊道”有关的历史遗痕,一处七千年前古人类遗存中的外来文化信息,颠覆了人们对早期人类在雪域高原繁衍生息状况的想象,文明的交流从那时起,便已经开始。
玉树囊谦的澜沧江上游至今仍保留着上千年的古老盐田,古老的工艺有着穿越时空的力量,据《北史》记载,这里生产的岩盐曾远销南亚。
这是“丝绸之路南亚廊道”在当代的留影,更是悠悠古道在时空深处的回响。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原副院长张建林先生担负着丝绸之路南亚廊道(西藏段)的考古调查工作,他说:“青海作为南亚廊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着重要的交通枢纽作用。南北朝时期,当河西走廊丝绸之路因战争而被阻断后,青海更是成为了中原地区通往中亚、西亚以及南亚的重要中转站,青海出土的大量具有中西亚风格的丝绸和金片饰等文物都是有力的佐证。”
李智信则用“物资集散地,文化桥头堡”概括青海在南亚廊道中的历史作用。
人类的文明坚如磐石,人类的文明也薄脆如纸,人类的文明需要不同地域、种族的人們共同呵护。
“‘丝绸之路南亚廊道是人们渴望沟通,消除隔阂本能诉求的产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一条和平之路、发展之路、繁荣之路,对于南亚大通道的历史考证,在当代语境中,具有深远的意义。”乔虹用这样的语言,表达出了一位考古工作者对“丝绸之路南亚廊道”的理解。
(作者单位:西海都市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