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ANDA FORTINI
一直以来,在镜头前毫无保留的米歇尔·威廉姆斯总是将自己的私生活保护得密不透风。现在,她开启了生活与事业的新篇章。她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并勇敢表达了自己对薪酬不公问题的立场。此外,她还讲述了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寻觅自由的故事。
去年11月底,Ridley Scott携众演员在罗马和伦敦为自己执导的电影《金钱世界》(All the Money in the World)做为期九天的补拍,当拍摄进程过半时,《华盛顿邮报》发表了一篇关于片中男主角Mark WaHlberg和与其搭档女演员米歇尔·威廉姆斯薪酬差距的报道。若不是今年1月初《今日美国》刊登的一篇文章,人们恐怕还不知道二人之间薪酬差距竟然如此之大。2017年8月,Wahlberg以6800万美元的年收入荣登福布斯年度收入最高的男演员榜首,单是此次补拍,他就获得了150万美元的酬劳。而曾经获得过四次奥斯卡金像奖提名、五次金球奖提名(2012年,凭借在电影《我与梦露的一周》中的精彩表演,斩获了金球奖最佳女主角)和一次托尼奖提名的威廉姆斯,每日薪水仅仅80美元,九天的拍摄共计不足1000美元。这次额外拍摄,是为了重拍Kevin Spacey饰演的部分,由于这位男演员被指控性行为不检(男演员Anthony Rapp指控Spacey在自己14岁那年对他实施了性侵),导致他所有的镜头都要由CHristopHer Plummer替代重拍。“站在我的角度,我不可能开口向导演索要补拍的费用,我只想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威廉姆斯说。
6月,一个闷热的下午威廉姆斯和我相约在内部铺着混凝土地板、风格时尚质朴的威廉斯堡酒店会面,我们在布鲁克林看似最繁华、最令人眼花缭乱的角落落座。从2005年起,她便居住在波恩兰姆小丘和红钩区附近的社区,眼前的这位女演员可以说是这里最有名的居民。我们见面的那天,她表示,自己正准备搬到布鲁克林的新住处,具体位置她没有透露,正如她一直不肯公开伴侣一样神秘。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威廉姆斯,那便是电影界的Thomas Pynchon:一个将私生活保护得十分完美的低调主义者。
起初,我们采访的主题是安排一项让我们共同参加的“活动”,比如参观艺术展或修道院艺术博物馆,然后我会在活动结束后,根据对此次出行的所思所感总结出一篇文章。结果,就在采访的前几天,我被告知,威廉姆斯提议改变计划,她想和我谈谈关于好莱坞薪酬不公的问题,特别是与她本人有关的事件。自从她的薪酬远不及剧中男演员薪酬干分之一的事件被曝光后,惊人的差距在网上引起巨大反响,并由此引发了强烈的抗议。最终,Wo Hlberg将重新补拍所得的薪酬全数捐给了刚成立不久的Time's Up Legal Defense Fund基金会,并向William Morris Endeavor演员代理公司捐出了50万美金,这场风波才渐浙平息。很难想象,若是她在周围都是参观者和iPhone手机的博物馆里谈论这样的话题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所以我们最终来到一间高层套房,可以在此俯瞰东河两岸的豪华建筑和奢侈品店,坐在小船般大小的组合式皮沙发上畅谈。屋内的冷气温度调得很低,以至于威廉姆斯刚进去就立刻把它关掉了。
“我曾看到过一篇文章,上面说一切‘冷的东西,都是为男人准备的,因为他们喜欢‘很凉、很酷的东西,而女人则更倾向于‘暖。”她边说,边像只优雅的小猫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这张巨大冰冷的沙发的一个角落里。“就连办公室的温度都会为了满足男人的需求而调得更‘冷。”用这句话来形容各式各样、或大或小的男女不公平待遇简直再恰当不过了,无论是室内令人愤慨的犹如北极般的空调低温,还是当代女性为了足以改变人生而不断抗争的薪酬差距。
“我有一种被人低估的感觉。”当我问她是否在得知Wahlberg的酬劳后感到愤怒时,她这样回答道。和其他人一样,她也是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的。“不过,这和你在工作场合遇到的其他经历几乎差不多,你能做的只是学会接受它。”她说话的方式十分谨慎,阐述一件事时会闭上双眼,在我看来,她思维缜密,条理清晰,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她表示,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令人满意的,因为它引发了一场文化上的对话,她希望这一切可以得到切实的改变。“以这种方式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这是个人的耻辱。”她说。
就在访问的前一晚,威廉姆斯工作至凌晨三点。目前,她正忙于拍摄导演Bart FreundlicH重新改编的丹麦电影《婚礼之后》(Afterthe Wedding),在这部电影中,原本的两位男主角被改编成了女性,由她和Julianne Moore联袂主演。在此之前,她还马不停蹄地飞往洛杉矶,为索尼公司即将上映的漫威电影《毒液:致命守护者》(Venom)补拍一些镜头,在这部电影中,她扮演Eddie Brock( TomHardy饰演)的前妻Anne Weying。在这次采访中,她的穿着十分朴素:一条兼具艺术性与知性气息的布鲁克林古着风格喇叭牛仔裤,搭配一件系在腰间的纯白色亚麻衬衫,一双芭蕾平底鞋和一个草编包,整个人素面朝天,未施粉黛。那天早上,她告诉我,她在起床后感到筋疲力尽,并且像大部分女人一样格外担心自己的皮肤状况,要知道,在此之前,她刚带着极其厚重的濃妆持续拍摄了两个星期。“然后我就在想,算了,没关系的,这是个崭新的世界。”她说,“我不喜欢在接受采访时一直有人说‘她周身的气息如何如何,或是‘她没有化妆,素颜出镜……,每个人一开始都会用性来描述一个女人的价值,至少在过去是这样的,再用精确的类型或特质来形容她的美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很庆幸自己不会那样做。”
她的意思我完全明白,我向她保证一定不会谈论她的肤色,或是对于她吃下一个奶酪汉堡而大惊小怪。事实上,我们根本什么食物都没有点,只是叫客房服务送来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我们的话题谈到了母性、书籍、悲伤的过往、她的创意过程,还有她的工作。
她近期的职业选择与之前那些让她为大众熟知的独立电影风格迥异,比如Derek Cianfrance纪录片般的近景电影《蓝色情人节》(Blue Volentine),或者Kelly ReicHardt以视觉为基调充满诗情画意的作品。去年12月,她在《马戏之王》(The Greotest Showmon)里饰演了P.T.Barnum( Hugh Jackman饰演)的妻子,在电影中又唱又跳。
在这次拍摄中,米歇尔选择诠释那些自己从未扮演过的人物形象。“我感觉自己进入了这个角色的身体里,而这正是我一直渴望的东西——自由。”她说,“我曾经想过,在‘开始与‘停之间我是如何存在的。我想,在那一刻,我不是我自己,可以暂时摆脱那些纷扰,完全沉浸在自由里。”
平衡法则
今年春天,她更是进军喜剧电影领域,在Amy Schumer的《超大号美人》(l Feel Pretty)中扮演Avery LeClaire,一位大声喘气,嗓音高亢,打扮得像Aerin Louder一样的女继承人。显然,观众与评论家们对于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感到极为惊喜,Matthew Jacobs在《赫芬顿邮报》上评论她在电影中的表现“十分疯狂”,而且“秀色可餐”。
不过,她去年参演的一部Ridley Scott的大制作,似乎是她职业转变过程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大家将在今年10月上映的漫威电影中看到她的身影。“我喜欢尝试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流派也好,角色也罢,我就是喜欢挑战。”说到这里,威廉姆斯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这其中最大的挑战,就是它将我引领到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她表示自己曾大部分时间都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进行家庭场景的拍摄,比如Reichardt的电影。“我在拍摄时可以穿着内衣走来走去,不必在意自己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但是,从《金钱世界》到现在的《毒液:致命守护者》,拍摄方式与以往截然不同,她需要将自己内心打开,迎接“更大的拍摄场景、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大量的监视器和围观的人群。”
1994年上映的电影《新灵犬莱西》(Lossie)是威廉姆斯的大银幕首秀,那年她14岁。第二年,她搬出了父母家,独自从圣地亚哥来到了洛杉矶。很快,1998年她便获得了出演电视剧《恋爱时代》(Dawsons Creek)的机会,在其中饰演一个狂放不羁的女孩,这一演就是六年。“能长时间演绎一个固定角色,那种感觉非常好,”她说,“但我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尊重和找到自己的位置,人们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位艺术家。”即使到了后来,她将自己的品位投向那些令她被大家广泛熟知的独立艺术电影,她也曾经历过同样的迷茫期,出演过《普罗萨克王国》(Prozoc Notion)、《心灵驿站》(The Stotion Agent)和《利蓝的美国》(The United5totesof Lelond)等电影;而在2004年,她在拍摄完李安导演的《断背山》(Brokebock Mountain)后暂停了自己的演艺事业。
在这部电影中,她饰演了一个被未出柜的同性恋丈夫冷落的妻子Alma,她以低调而富有张力的表演成功塑造了这一角色,并由此获得职业生涯第—次奥斯卡最佳女配角提名。“她的真实让人心碎。”李安导演如是说,“这是一个关于两个同性恋牛仔男孩的故事,而你却忍不住为这个女人感到心痛不已,这证明了她出色的演技着实打动了大家。”已故男演员HeatH Ledger不仅在电影中饰演她的丈夫Ennis,二人更是在戏外擦出了爱的火花,成了现实生活中的伴侣。
无限耐力
没过多久,威廉姆斯怀孕了,她们的孩子Matilda在这部电影首映之前出生,这对夫妇还在波恩兰姆小丘购置了一套连体别墅。他们快速升温并如童话般美丽的感情就像给媒体打了一针兴奋剂,导致他们经常被拍到在布鲁克林推着婴儿车散步的场景。可惜好景不长,两人于三年后分手。五个月后,2008年1月,Ledger被人发现在SoHo区租住的一间公寓内服用过量药物身亡。
此事一出,威廉姆斯和两岁的女儿便成了狗仔队主要的追踪对象,场面就像一位作家所说的那样,犹如一群“病态的狂热信徒”。更有人报道说,在Ledger去世后不久,威廉姆斯的营养学教练DapHnejavitch便搬到了这对夫妇曾经的爱巢。“以这样每天将你和你的孩子重重包围并充满攻击性的方式吸引大家的注意,对于刚刚发生了如此巨大变故的家庭来说,是一种暴力。”最终,这位女演员选择了逃离,她从布鲁克林搬到了纽约北部的乡下,在那里买了一栋房子并抚养Matilda长大。当她有工作在身的时候,便会带着女儿一起到片场,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六年。“狗仔们每天都跟着我,让我无从应对。”她告诉我,“并且是每天的每时每刻。所以,我选择离开,只为创造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她讲了一件趣事强调自己对此的决心,“我永远不会忘记,有—次,我去邮局办事,墙上赫然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如果有人看见她和她的女儿,请致电以下这个电话号码。”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嗯,所以,我就把这张纸撕下来了。”
威廉姆斯天生就是一个非常内向低调的人,自从发生了被狗仔围追堵截的事件后,她将自己更为隐秘地包裹了起来。“每当要出席发布会并将自己暴露在镁光灯下时,她都表现得十分为难,”曾和威廉姆斯一起出演《恋爱时代》并在之后和她成为朋友的女演员Busy Philipps这样说道,“很显然,Heath去世的消息简直是雪上加霜,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伤痛。”这一次,当我和威廉姆斯谈起这件事时,她像面对其他有深度的问题那样,清了清嗓子,“作為一个单亲妈妈,当你的另一半和他对家庭的保护彻底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时,那是一件非常可旧的事。”她言简意赅地说。
自由生长
威廉姆斯出生在蒙大拿的一个小城市卡利斯佩尔。她的母亲Carla曾是一位家庭主妇,父亲Larry曾是一位商品交易员,并且先后两次在竞选美国参议院共和党候选人中失利。选择在北部乡村居住的主要原因,是她希望可以为年幼的女儿创造一个亲近大自然的良好空间。“你知道,在那里,你可以每天骑着自行车出去兜风,回来的时候有人在家里等你一起吃饭;可以去户外探险,观察动物,造访历史遗迹,观赏悬崖美景,研究多种多样的植物,发现被废弃的老房子;可以切身体会这个世界的自由和安全。”她如此回忆。九岁的时候,为了躲避寒冷的冬天,她们举家搬到了圣地亚哥。自然环境,园艺和绿色植物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最好的放松方式。“有时候,我会觉得,就好像……嗯……可能我的身体里有一些绿色的东西在生长,只是我自己看不见而已。”她说。尽管她已经远离了那些八卦杂志的骚扰,但有关Ledger去世的报道,还是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持续萦绕在她的生活中。
对她的粉丝来说,几乎所有关于她的报道,都围绕在她接连不断的人生悲剧上,这虽然可以理解,但也让人感到恼火。过去的十年,通过那些小成本且不被人抱以很大期待的电影,她以出色的演绎成为当今最具表演天赋的女演员之一。她不是那种在一部部电影中不断重复自己的电影明星,而是一个天才艺术家,可以成功把握任何角色的“变色龙”,并慢慢向同类型的“老戏骨”女演员靠拢,比如Cate Blanchett、Meryl Streep和Julianne Moore。“她身上的特别之处在于,”Bart FreundlicH说,“她是一个既复杂又简单的综合体,即使是再简单明了的事物,她也会为其赋予更多的层次和深度。”
与其他演员不同的是,威廉姆斯不会为了刻意讨好观众接下讨喜的角色,相反,她会用精湛的演技将角色的整体人物特征演绎得丝丝入扣,有时还会让观众感同身受。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蓝色情人节》里整日郁郁寡欢的已婚护士(该角色让她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提名),《我与梦露的一周》中用药物麻醉自己、被人操控的性感尤物梦露。与此同时,还有《温蒂和露茜》(Wendy ond Lucy),《米克的近路》(Meek's Cutoff)和《某种女人》(Certoin Women)三部她与导演Reichardt合作的安静却富有力量的小成本电影,她在里面的表演细致入微,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打造了一个情感充沛的世界;另外,值得一提的还有KennetH Lonergan的《海边的曼彻斯特》(Monchester by thesea),她在这部电影里虽然只出现了几个镜头,却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其中有一幕是她在自己的前夫(Cosey Affleck饰演)面前崩溃失控的场景,在那一段表演中,她是一位痛失三个孩子的母亲,她把那种仿佛坠入了深渊,以及难以承受的悲痛表现得淋漓尽致。镜头虽少,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她的表演为影片中其他角色奠定了一个痛苦的故事基调。“即便她不在现场,仍在整部电影中充满了存在感,”Lonergan说,“包括她出现在电话里的声音、她在葬礼上哀悼逝者时慢镜头、她的真情实感、她的坚韧不拔,还有她为每一幕带来的剧烈而又温柔的改变。”
威廉姆斯的低调本质、她被公之于众的不幸遭遇,以及她在电影中扮演的每一个富有深度的角色,都让人们对她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误解。当被一些报道曲解时,她就像一只小乌,外表看似美丽精致,内心却支离破碎,悲伤不已。通过这次采访,我竟意外发现,她是一个诙谐幽默、勤于思考、很有想法且十分细腻的女子,这与我之前的认知大相径庭。“我们都觉得,她是一个风趣又简单的人,”与AbbyKohn共同执导电影《超大号美人》并参与编剧的Marc Silverstein及其妻子PHilipps均对她表示赞赏,“只不过,观众在她演过的那些电影里看不出任何端倪罢了。”
她十分热爱阅读,极具文化素养,就像那些所有自学成才的人一样。你可以经常从她的口中听到一些让人回味、充满诗意的比喻。“单亲家庭”,她说,感觉他们的生活是由“一根线和一枚回形针”维系在一起的。在采访间隙,她向我推荐了Colson WhiteHead、AndrewSolomon、Annie Dillard、Elena Ferrante、Rebecca Solnit、MaileMeloyJim Harrison(“只推荐他的诗,”她表示,“不要看他参与编剧的电影《Dalva》。”)、Walt WHitman和Henry David THoreau。她不止一次引用Harrison的诗句,还几次提到了近期美国著名女子足球明星Abby Wambach在巴纳德学院发表的毕业演讲。她的朋友们也表示,每当出现一位新作家或一本新书上市,她都是第一个关注并向周围人推荐的人。“比如,在所有人开始大肆追捧ElenaFerrante之前,她早就已经向我们推荐过这个人了。”PHilipps回忆道。
当我仔细聆听威廉姆斯讲话时,会为她在当下这个毫无隐私的年代仍然保有一些想法而感到震撼,人们往往会将“注重隐私”和“敏感”“脆弱”混为一谈,尤其当一个人对隐私的强烈要求可能意味着不轻易妥协和态度强硬的时候。这样一个搬到乡下,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让自己在变化无常的演艺圈占有一席之地,同时还能保持理智和坚强的女人,基本上与媒体报道中的那个她完全不同。“她不是娇滴滴的温室花朵,任人随意践踏,”PHilipps说,“当有人谈论她或是写下不实报道的时候,都会让我十分气愤。她是我认识的最坚强的人之一,一个坚强的女汉子。不论发生了什么,她仍会坚强地站在那里,坚持工作,并且不是简单地完成,是以最优秀的表演完成全部拍摄。”
时至今日,Ledger已经去世十年了,随着她的事业蒸蒸日上并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以及她的女儿正式升入七年级,威廉姆斯也逐渐有意識地打开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的世界变得更强大,不再局限于一个小圈子,主动聆听更多的声音,成为一个更加开放坦然的人。举例来说,这个处事小心谨慎的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抗议薪酬不公海报上的主人公——这个问题已成为各行各业女性从业者共同面临的问题。尽管她对此感到非常不自在,但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们。“让我应对这样的事,实在是太难了o”她说,“我的本能告诉我,要让我的生活再私密一些。但与此同时,我需要并且也想要从自己的职业生涯中获得一些东西,这就需要更多公众的声音。”
她引用了Joanne Kyger的一句诗:“我们在继续前行,因为这个世界也在前行,它用一次次的变化将我们击倒,直到我们恢复原形,筋疲力尽,然后再爬起来继续前行。”我静静地聆听,她的表达让我印象深刻而且不想打断。“我想说的是,我感觉这正是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她说,“我正在经历一场心智发展的飞跃。”她停顿了—下,用她独有的严谨做了总结:“当你二十岁左右的时候,你是如此稚嫩而脆弱,我觉得,任何事的发生都有迹可循。”
坦承相对
让我们来谈谈钱的问题吧,我对她说。时间已经接近黄昏,电子音乐的喧闹声从楼下传来,好像是在开狂欢派对。关于钱,她表示,那对她从来都不太重要。“它不太能激发我的动力,更不是每天让我起床工作的原因。”她和Matilda生活得十分节俭,“我们住在一个非常简单的房子里,还有一辆破车,从来不去度假。”她的车是一辆普锐斯,在此之前,她开的是一辆微型客车,车座上装上了软垫。“那其实就是一个装了四个轮子的沙发。”她回忆道,“人们每次看到都会说,‘如果你再多付4000美元,就可以换一个皮座了。而我却表示,‘为什么?”她笑了笑,然后收回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对我来说,能为环境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非常重要。”
今年9月,她就38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发现钱开始在生命中的变得重要起来。物质上的成功带给她最大好处就是自由——她可以选择那些拍摄地点离家很近,或是不需要离家工作超过一周的电影。六年前,她和现年12岁的女儿Matildo一起搬回了布鲁克林,而女儿如今也同样在一所私立学校上学,只为不被任何人打扰。“她的生活从来没有被打乱过,也从来没有缺过课。”威廉姆斯说,很显然,这一点让她十分骄傲。她同样希望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自由支配被她称为“什么也不用做”的夏日时光。(“很少的行程,很少的规定,很少的催促,很少的‘争分夺秒”)她一般会和女儿在乡下的房子度过这段时光,在那里,她们可以完全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像动物生活在它们的自然栖息地一样”,想散步的时候就出去走走,饿了就吃点东西,游泳,种花,读书,散步,和朋友们在一起打发休闲时光。
那么,最近她在职业上的选择是否受到了钱的影响呢?比如拍摄《毒液:致命守护者》,有这种可能吗?毕竟我很难将她的性格与漫画改编的超级英雄电影中的人物联系到一起。“你知道吗,《毒液:致命守护者》是改变我人生的一部电影,”她告诉我,“我愿意为了这种可能性而敞开自己的内心。”她在沙发了换了个姿势,把腿盘了起来,措辞比刚才更加讲究。“在这部电影之前,我的定位可能是….-纯粹,”她解释道,“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面对这个问题,我和很多女性,特别是一些女性艺术家都聊过这个话题,我开始站在长远的角度去展望自己的未来,我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想法:关于如何创造新生活,维持生活的想法。”
我问她,可否给我讲讲Wahlberg事件以及这件事情是如何被曝光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就像马上要上台演讲或是在杂技表演中保持平衡一样,她说:“这件事最使我受教的瞬间,是在事件刚被曝光后无人问津。这条新闻没有人关心,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时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孤立无援。”但是,整个好莱坞在2017年底突然转变了态度,在《华盛顿邮报》和《今日美国》相隔六周刊登了两篇相关文章后,Time's Up组织成立。在金球奖的红毯仪式上,大部分的女明星都选择穿着色调沉重的黑色晚礼服出席,其中一些女演员( Dern、Sarandon、Streep)还邀请了社会活动家和她们一起走红毯。这其中当然包括威廉姆斯,她与Me Too运动的创始人Tarana Burke携手走过红毯。
金球奖后的第二天,这件事的火苗终于被点燃。在推特上拥有75万粉丝的“劳模姐”Jessica CHastain是好莱坞为男女平等发声的女演员之一,同时也是威廉姆斯的好友。2004年,二人共同参演了舞台剧《樱桃园》(The Cherry Orchard),她发短信询问威廉姆斯是否可以将她的遭遇发到网上,威廉姆斯回复说:“当然可以,发吧。不过,这件事早就被曝光了,没人会在乎。”
不管怎样,CHastain还是发了那条推特。“我听说,她为电影补拍镜头的薪酬一天只有80美元,要知道,有些人的报酬可是100多万。有人出来澄清—下吗?我希望在真相大白之后,她可以得到应得的报酬。她是个非常棒的女演员,在每一部电影中部有完美的表现。”的确,威廉姆斯在《金钱世界》饰演的Gail Harris性格直爽,大义凛然,她是世界首富John Paul Getty之孙的母亲,也是这个放荡无节制且堕落无度家庭中唯一的道德楷模。她的表演成为整部电影的亮点,她也由此获得了金球奖提名,而这只会让她那微薄的收入显得更加难堪。Ridely Scott曾在12月中旬告诉《今日美国》,在自己电影的补拍期间,大部分演员都“分文未收”。但目前一直联系不上他本人,人们无从知道他对此事的评价。“恳请大家去欣赏—下米歇尔在《金钱世界》中的精彩表演吧!”在《今日美国》曝光了这部电影中演员们的具体片酬时,Chastain在第二天又发了一条推特,“她是一位优秀的奥斯卡奖项提名者,曾获得过金球奖最佳女主角奖,她在这一行已经摸爬滚打了20年,她值得拿到剧中男演员片酬1%以上的薪酬。”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情况下,这条新闻被大肆传播,用威廉姆斯的话说,“就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事后,她的电话被瞬间打爆。“她打算怎么办?”“她会离开原来的经纪公司吗?”“会不會发表一个公众声明?”她强烈地感受到了那是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时刻。“我从来没有真正成为某个件事的中心,尤其是这样一个新闻事件,除非我突然死了。”她说。在接下来的一周,“就在Jessre在推特上帮我发声,以及WME发表财务方面的声明期间”,威廉姆斯说,她与经纪公司的几位(男性)上司通了几次电话。她将Monica Ramlrez称为自己的新朋友,她是一名社会活动家,也是National Farmworker Womens Alliance的联合创始人和National Lotina Equal Pay Day Campaign的总负责人,她们在筹备金球奖期间相识,Monica为她提供了很多建议。我们经常通电话,威廉姆斯说:“在我们的工作间隙,在我们的孩子晚上睡着以后,以及在他们早上起床以前,我们聊了很多。”
在与WME通电话后,威廉姆斯发现自己的双手仍颤抖不已。“我会在通话时冷静地回想Monica曾经教过我的话,那就是,如果我很难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争取权益,不如在脑海中想象我是在为她,或是在为我女儿争取权益。”
Wahlberg的捐赠行为是自愿的,威廉姆斯说。他们从未就此事进行过沟通。当我联系WaHlberg希望听到他对此事的看法时,他的其中一个经理人SaraH Lum在邮件中表示:我认为,我们任何人都不愿意再对此事发表任何感想。
事情的最后,威廉姆斯决定选择留在原来的经纪公司和WME,这个决定似乎有点出入意料。后来,当我向她问起此事时,她表示,自己的经纪人Brent Morley是一位“拥有创新价值的人”,并且“我相信第二次机会”。
对她来说,这件事带给她的最大感受,就是所有女性团结一致联手合作的伟大力量。“我只是一个女人,”她说,“我一个人手无寸铁、无缚鸡之力。但是,如果在Abby Wambach所说的‘群狼状态下,一切皆有可能发生。而这也是它的价值所在:Jessica Chastain打头阵,将我拉到她的身边,然后,所有的女性同胞一拥而上,保护着我,教会我以往不知道的事。”Chastain也表示,“没有人应该孤军奋战,我们所有人都要站在一起,共同分担。给一个女演员贴上标签非常容易,但如果是一个群体,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当然,人们会谈论所有演员的片酬过高,无论男女。不过,我们确实将好莱坞演员视为社会文化变革的化身,在没有做出行业标准改革的情况下,为什么女演员的薪酬会远远低于她们的男性同行?“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不要忽视娱乐行业里的女演员同样也是女性工作者,我们竭尽全力为所有女性工作者争取她们应得的权利,”Rmalrez说,“我们指的不只是收入,还有公平公正。”
那天晚上,威廉姆斯发短信约我到格林堡的一家法式餐厅用餐。这家餐厅非常小,不过她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我们没有再继续喝咖啡,而是选择了桃红葡萄酒。她意识到,在马上就要进入40岁的这个阶段,具有“潜在的工作能力”,并且比任何时候都更享受工作,她正准备投入到传记电影《这里是简》(This is Jone)中,饰演堕胎运动积极分子Jamis Joplin。“人人都说到这个年纪,一切都开始变得糟糕。”她说,“但是,你内心的想法却是‘我正在大步向前。”她告诉我,一种深藏在她身体里和存在于表演中的“残存的信仰已被彻底打碎。”她耸了耸肩,微微一笑,“如果不肯对自己承认这个现实,那才是一种残忍。”
追求真爱
威廉姆斯唯一不愿谈论的便是她的私生活。她拥有了一段新感情,或者说一段对媒体来说的新感情,我能看出,她很想要谈论他,就像其他恋爱中的人们一样。“我完全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上和你分享。”她说,但是“互联网就是个混蛋”。几周后,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和我聊聊,因为她希望在这件事被公之于众前先和我谈论—下,以“减轻一些那时会出现的压力和困惑”。
待这篇文章发布之时,她和她的伴侣,创作歌手PHil Elverum将会在阿迪朗达克山脉举行一场私人婚礼。二人通过共同的朋友结识,而少数密友和他们的两个女儿也将到场,共同见证这个美好的时刻。她的丈夫是一位独立音乐人,平时以艺名Mount Eerie发行唱片和参加表演(Microphones也是他的曾用名),他的上一任妻子同样以一种悲痛的方式离开了他,并留下了一个孩子。他已故的妻子名叫Genevieve Castree,是一位插画家和音乐家。2015年,在她刚刚诞下女儿四个月后,便被诊断出胰腺癌晚期,而且已经到了无法进行手术的阶段。这对平日里非常低调的艺术家夫妇在GoFundMe页面发布了募款信息,只为筹集一些医药费。13个月后,病魔在2016年7月夺去了Castree的生命,那时他们的女儿只有18个月大。在过去的两年中,他发行了两张未经修改并带有批判意味的专辑A Crow Looked ot Me和Now Only,充分表达了在痛失所爱后毫不退缩地探索悲伤、死亡和实用艺术的精神。威廉姆斯用“胆战心惊、十分特别”来形容她和Elverum之间的关系。今年7月,他收拾好行囊,离开了自己在华盛顿阿纳科特斯市的家,一路驱车穿越大半个国家来到布鲁克林,与她和她的女儿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从未放弃追求真爱。”她随后告诉我,并表示在Ledger去世后,她用了10年时间寻找一个可以让她“全然接受”的人,而Elverum正是她寻觅已久的伴侣。“我经常对Matilda说,‘你的爸爸非常爱我,在所有人都觉得我很有才华,很美丽,或者有很多漂亮衣服之前。”我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感动。有时,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最终还能找到真爱。“很显然,我从未对任何媒体公开谈论过我的私人感情,这是第一次。”她说,“但Phil不是别人,他值得我这样做。他爱我的方式与我梦想中的方式完全一致。我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可以获得心灵上片刻的自由,我将Matilda抚养长大,让她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属于自己的自由,而现在,我也终于拥有了那个爱我并让我感受到自由的人。”
威廉姆斯不仅决定敞开心扉谈论感情,同时也谈论了自己的收入,因为她希望大家可以从她的故事中找到希望或得到启发。“其實我真的很不喜欢谈论这个问题,”她说,“但一想到曾经那些我所遭受到的取笑和诱惑,我便觉得如果我说出这些会不会对别人有所帮助?如果有人和我经历了同样的遭遇呢?她会不会像我一样拼死抵抗,会不会像我一样寻寻觅觅,希望有人伸出援手?”最后,她说,她所得到的经验非常简单,“不要轻言放弃,如果你觉得自己身处地狱,或者感到无比艰难,又或者觉得饱受伤害,一定不要轻言放弃。”她说,“如果你没有感觉到爱,就证明那根本不是爱。”
回到那天的晚餐,她打开包,拿出一个小小的灰色笔记本,她在上面潦草地记录了关于我们那天访谈时的一些想法。这是她在蒸桑拿的时候写下的,上面的字迹有点模糊。“我会将这些想法转述得尽量‘好看一些。”她告诉我。两周后,我收到了一封字迹整齐,风格优雅的邮件,这非常符合她所描述的自己——追求完美的处女座,不断进行检查和反思。“所有女性都应成为彼此的保护伞。一个伟大的变革已经到来,如果它只存在于我或者我身处的行业,那是远远不够的。”她这样写道,“女性必须认识到自己拥有何种权利,并了解它在哪里,无论它是多么渺小和无趣,都可以用它来为所有人谋福利。”她还在信中提到,自己刚刚获得了一个电视剧的角色,并在没有谈判的情况下获得了与剧中男演员相同的片酬。
几小时后,在前往洛杉矶补拍《毒液:致命守护者》的路上,她打来电话又和我进行了一番畅谈。这部刚刚接下的电视剧由Lin-Manuel Miranda制作,THomas Kail执导,在纽约进行拍摄,她会在这部剧里又唱又跳。“当他们告诉我需要在戏里唱歌跳舞时,我心想,好吧,接下来该轮到我登场了。我原本以为自己要靠捶胸顿足、大声尖叫来要求平等和宽容,可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时便被告知‘他们会支付你和Sam Rockwell一样的薪酬,我当时就哭了。”我告诉她,如果换做是我也会忍不住流泪。
在一部文学小说或独立电影中,这样的结局不够完美。真爱和薪酬平等,这样的主题似乎太简单,太做作,太千篇一律。威廉姆斯一度表示,要以“一段旅程的结束便是另一段的开始”作为结尾,但又担心这是否听起来太过俗套。然而有时,现实会忽略你想要的样子,以一种你从未想过的更好更有趣的方式呈现。有时候,在真情实感面前,语言也会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在她举行婚礼的前几天,我们再次通话,她表示,在生活与爱情中,简单地说,她找到了自己一直渴求的广阔天地。“这种自由的感觉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它已成为我生活的主题。”她说,“那是一种我在蒙大拿生活时的感觉,是我在站在舞台上的感觉,是我在片场听到‘开始和‘停时的感觉。”她停顿了—下,“现在,我自由了,终于破茧而出,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