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原乡

Pilar Guzman

“天哪！你们看，那就是庇里牛斯由！”图哈密扶了扶头上那顶桃红色的无沿便帽，喘着粗气惊叹道。

此时，我们刚刚从一条荒无人烟的两车道公路上驶出，停靠在加斯科涅一座名为Labejan的小村庄边上，庇里牛斯山白雪皑皑的山脊猛然间连绵贯入我们的视线，此时晴空万里，太阳的金辉如圣光般映照在伟岸的山体上，显得庄严而神圣。“仿佛时间都静止了”，这位特立独行的摩洛哥裔法国设计师还没能从惊讶中抽离出来，痴痴地望着眼前绿意盎然的农场、起伏的丘陵与远处茂密的森林，还有错落点缀在这片田园中的始建于十三世纪的尖顶建筑，好一幅世外桃源画卷。在这座位于法国西南边陲的小城，据说鸭子的數量是常住人口数量的28倍，鹅肝酱、油封鸭（Duck Confit）、古老的阿马尼亚克白兰地酿酒作坊，还有法国文坛巨匠、《三个火枪手》的作者大仲马，让所有加斯科涅人引以为傲。得益于每年超过两千小时的日照时数，加斯科涅物产丰富，拥有“丰收粮仓”的美称，吸引了米其林三星主厨米凯尔·居埃赫（Michel Guerard）等一众美食狂热分子前来，米凯尔甚至早在2011年就到这里开了一家名为La Bastide的餐厅，至今都人气爆棚。更让人感到庆幸的是，在西北部波尔多葡萄酒产区以及东北部罗讷河谷葡萄酒产区的盛名之下，加斯科涅仍然是一个被法国人悉心庇护的世外桃源，没有过度的商业化，只有温柔与恬静。

我们一行人包括我和我12岁的儿子，夫妻兼品牌合伙人图哈密和维克多丽·德塔雅克（Victorie de Taillac），以及我们的朋友尤兰达爱德华兹一家。令人艳羡的是，图哈密的夫人拥有一座先祖留下来的始建于公元十二世纪的城堡，它坐落在Luxeube一条柏树林立的小道尽头，离热尔省首府Auch仅一英里之遥。尤兰达初遇图哈密夫妇是在巴黎街头，一间坐落于Saint Germain区Bonaparte大街、名叫Buly1803的香水店让她不禁驻足，这间店面设计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香水店正是出自图哈密夫妇之手，于2014年开业，其纯手工的水基香水和香薰皂均以世界各地辛苦收集来的原料制作，纯天然配方加上古法制作的意趣，以及华丽的包装，吸引了许多忠诚的顾客。

“我有个朋友总喜欢把我比作巴尔扎克笔下的赛查皮罗多。”图哈密跟我们讲起他从一个农民成长为一位香水制作商的历程，确实跟巴尔扎克小说中反映小人物成长的《赛查·皮罗多盛衰记》有些相似。小说主人公的原型——十九世纪初期的著名香水制作商让-文森特·布利（Jean-Vincent Bully）引起了图哈密更大的兴趣。当图哈密夫妇发现他的香水作坊至今仍然在制作单一的香水产品时，他俩就决定要以此为基础，研发一个全新的L'OfficineUniverselle Buly产品线（他们在命名新品牌时特意把原来的Bully去掉了一个1），就像他们跟源自十七世纪的皇室香氛品牌Cire Trudon的合作一样，当时图哈密将传承百年的皇家传统工艺结合了迷人的天然香气，重新推出了一系列的天然植物香氛蜡烛，让Cire Trudon获得重生。Buly 1803香水店本身脱胎于老式的药材店，融入了现代的设计手法，用胡桃木及橡木制成的橱柜，配上手工铺就的蓝色与乳白色相间的伊特鲁里亚式地砖，古色古香又不失时尚感。

看看这对夫妻的护照，你会发现他们途经的国家似乎都与香水有着不解之缘：苏格兰的苔藓香氛、大马士革的玫瑰精油、孟加锡的各种香料、墨西哥的晚香玉等，除了这些国家之外，他们还曾旅居过丹吉尔、斋浦尔、布鲁克林、巴黎等地，如今这对夫妇和三个孩子居住在东京。不过，当我来到他们位于加斯科涅的家族老宅时才真正发现，这间老宅才是Buly这个品牌的灵感来源，他们把Buly定义为“拥有十九世纪传统服务及礼遇的大型综合美妆店”。“自十五世纪起，我的家族便在加斯科涅扎根了。”德塔雅克说道，而买下这座城堡是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她的曾曾祖父盖伊及夫人简出资为家族添置了这一产业，再往前回溯，他们家族还曾有人担任过大仲马的近卫兵。“不过话说回来，在我的家族搬到这座城堡后，原本的家族宅邸就在法国大革命中被毁坏了。”

加斯科涅南接庇里牛斯山，东临加伦河，往西便是浩瀚的大西洋，行政区划上隶属于热尔省，境内散布着诸如Agen、Montreal、Larressingle、Auch等保留着浓厚中世纪原始风貌的城镇和村庄。加斯科涅最早是为了给往来于西班牙朝圣之路的圣徒建造的歇脚的驿站。因此，加斯科涅的名称Gascony有着巴斯克语的词根，同时，这座古老的小城也被法国人称为“上帝之城”“法国的托斯卡纳”。由于波尔多等葡萄产区名气的庇护，加斯科涅至今还没有被太多人知道。鹅肝酱是加斯科涅的特产之一，Samatan每周一开市的鹅肝酱集市已经拥有百年的历史，除了鹅肝酱之外，这里还有数十家老字号酒庄为人们带来上好的阿马尼亚克白兰地，不过这些酒庄都需要提前预约才能前往品鉴选购。Samatan还遍布着保存完好的古老教堂，从十二世纪的罗马式教堂到十七世纪的哥特式教堂，不一而足。

德塔雅克总会在夏天躲到加斯科涅过起原汁原味的田园生活，她喜欢去市场购买新鲜的食材，亲自下厨，打理花园，邀请朋友们来聚会，每天都过得知足又充实。我们很快也发现，加斯科涅最美的一面就在其平凡的每一天中。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市场，或者去教堂静静地发呆，都是不错的选择。位于Auch的Ste-Marie大教堂拥有113个雕刻精美的唱诗班长椅，值得造访。在Auch，你还可以品尝到最正宗的加斯科涅传统菜肴，豆焖肉和鹅肝酱沙拉不容错过。如果你想在Auch多逗留几天，Le Consualt酒店及早餐餐厅是一个不错的下榻选择。这家酒店配备有极其舒适的床品，做旧的波斯地毯和亚麻布装饰让整个房间显得十分温馨，在教堂的钟声中醒来，前往年代感十足的公社餐厅里享用一顿纯正的法式早餐，品尝最正宗的法棍面包，这一切会让你恍然觉得回到了50年前的欧洲。

星期六的早上，我们跟随德塔雅克和图哈密夫妇穿行在Auch的农夫市场上，新鲜的洋蓟和宝石紫甘蓝堆满了木条箱，刻着天主教经文的石板，还有脾气暴躁的小贩，这一切也都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德塔雅克穿着一件做旧的松垮毛衣，配上一条齐膝的棉质裙子和平底鞋，游走在市场里，她今天要给15个客人准备晚餐（也很有可能是20个，你永远不知道谁会突然冒出来）。她手里没有购物清单，全凭经验和感觉为经典早春时令料理大锅鸡（Poule au Pot）挑选食材。细看德塔雅克，面带稚气的她头上绕着一条丝巾，平添几分女性的妖冶，站在身穿背带裤、头戴一顶鲜艳无沿便帽的丈夫面前，似乎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她很优雅，那是一种不用刻意去表现的自然的优雅，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图哈密对他的妻子赞不绝口。他自己却是典型的工作狂，即使站定不动都似乎在忙碌着，他对这位生活兼工作伴侣的欣赏溢于言表。“我的个性偏激进，脾气不太好，但是跟她在—起久了，脾气也养好了不少，这要多亏她的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