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博
2014年,陕西省第七届艺术节来临,我团决定排演以贾平凹同名小说改编的商洛花鼓《带灯》,由我担任该剧的男一号付小鹏一角。
《带灯》叙述一位充满文艺青年气息的女大学生萤,来到位于秦岭地区的樱镇镇政府工作,她不满"腐草化萤"的说法,改名为"带灯"。带灯负责综合治理办公室的维稳工作,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上访人员,包括上访专业户、上访代理者等,有的人利益受侵害却不知如何维权,也有人因为一棵树上访纠缠几十年……"带灯"是萤火虫在黑暗中发光发亮之意。女主人公负责任地去处理农村各种复杂矛盾的问题。小说现实感极强,从一个中国乡镇的角度,折射出中国正在发生的震撼人心的变化。
带灯从一出场,就浮现着与众不同的超然脱俗,她有丰富的内心和丰沛的情感,她更愿意在乡间的山风树谷中寻找安宁。她每天面对最让人无法摆脱的杂乱,内心却不断地向上飞升。带灯在现实中无处可逃的时候,就把精神理想寄托放在了远方的情感想象之中,远方的乡人元天亮成了她在浊世中寻找解脱的精神避难所。她不断地给他写信,向他诉说。精神世界的纯净和现世生活的芜杂造成带灯的分裂,她的痛苦是无法救赎的,她既无法摆脱现实,又没有能力得到解脱。她注定要燃烧了自己来祭奠理想。
剧中男一号付小鹏乃带灯所在镇的镇长。他和带灯的性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仅是身为综治办主任的带灯的直接领导,还是学弟,甚至暗恋过带灯。付镇长上传下达,墨守成规,累死累活的想整出点成绩,能有更大的进步——提拔,却是事与愿违,不但升迁无望,还把乡镇工作弄得“像一架板车旧又破,装的杂,载的满,摇摇晃晃咯咯吱吱磨磨腾腾拉不动还得往前挪……”
这样的镇长和工作上锐意创新、有想法有作为的综治办主任——带灯的冲突是必然的。那么,我该如何演绎好付小鹏这个男一号呢?
由于是名家作品,又是参加国家级赛事的剧目,编剧又是在中、省享有盛名的徐小强导演。尽管压力很大,但也是自己演艺生涯中一次难得的机遇和挑战,必须尽个人所能完成好任务。在定下目标后,我首先认真阅读《带灯》原著,吃透剧本,弄清人物关系,揣摩人物性格。
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说:“人民生活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泉源。”这也是全部艺术实践证明了的一条千真万确的真理。只有深入到人民生活的广阔天地中去,才能真正理解生活的多样和丰富,也才能创作出真正为读者喜欢的作品。那种惧怕深入生活,只会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地说些痴人式地梦话,是不可能赢得多数读者的。我演的付小鹏是个“吃粮不打枪”无所作为的镇长。生活中这类人物的真实状况如何?他们为什么消极怠工?日常生活里多想些什么?习惯打哪些手势?说哪些口头禅?为此,我利用节假日回老家丹凤县深入生活,想从中汲取灵感,让自己能更好的把握好这个角色。
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入生活,我了解到乡镇、村两级直接面对群众,是直接掌管乡村社会公共事务的政权;乡村两级的官员是直接与民众打交道,并直接执行、处理、解决乡村社会公共事务的公务人员。乡镇干部与村干部的现实处境可以六个字概括:位卑、权轻、责重。用乡镇干部的话来说,“对上顶不住,对下压不住”。
乡镇干部处于矛盾和责任的第一线,但是工作上没有抓手。上级政府要求安全、稳定和持续的经济增长,但是管理机制和人员配套都不足。许多问题实行属地化管理(分片包干制管理),缺乏相应的资源和手段。农民的柔性素质和政府的刚性责任构成了一对矛盾:强管,农民不答应;弱管,上级必然不同意。特别是发达地区的乡镇,由于经济发展较快,人口大量集聚,人多则事必杂,产生的社会问题和矛盾也就多。基层政府不仅承担着发展的压力,更要处理好发展中产生的问题和矛盾。基层干部认为自己是“小马拉大车”,总感觉力不从心,缺乏相应的资源和权力;但上级政府却担心基层政府有权之后难以驾驭。上级政府的担忧不无道理,而基层政府所面临的困境也是现实而残酷的,这个问题迄今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值得我们深思。借用自身发光的荧火虫作象征,这是贾平凹老师的谨慎处,也可能是他的清醒处。荧火虫虽小,但它的光明是从各自身体的内部发出的,那怕只照亮了周围的方寸之地,但那光明是温润的、持久的,如果每个人都从自身发一点光亮,这个民族就会有吉祥,这个国家就会每个细胞都健康……
深入生活中,我结识了不少乡镇干部,走近他们的内心世界,这才发觉目下劝阻上访户不再上访成了大难题。上访是老百姓的权利,问题是理由五花八门。为地畔,为房基,为一棵树,鸡毛蒜皮的事多了。每年全国开两会的时候,上访的人就蠢蠢欲动,乡上的干部們则如临大敌。基层的调查研究让我改变了开初对镇长这个人物的简单化表演。初看剧本时,我以为镇官付小鹏是个反派人物,类似于传统戏里的丑角,动作的幅度夸张,道白充满唳气。导演徐小强老师多次开导我,要我把握好分寸,拿捏准人物的复杂性。他给我们讲解国内外名著里关于“圆型人物”的描写刻化,讲刘再复的《性格二重组合论》,讲哥德论演技方面的演员表演相关理论。徐导讲的这些理论,对我受益匪浅,对我演好基层镇长这个角色,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
商洛花鼓戏以歌舞演故事,唱腔在塑造人物上是不可缺少的,商洛花鼓对唱腔的要求非常高,尤其上滑音和下滑音的准确把握和拿捏对一个演员有非常大的考验。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在戏的第二场我和带灯的对唱:“树挪死,人挪活,莫在这里受折磨。地位低,工资薄,比国务院管的还要多。任务指标和通知就像是雪片往镇上落……”这板唱腔在花鼓音乐中起伏较大,节奏较强。能很好的刻画主人公对基层工作的不满,但唱好唱准,难度非常大,为了唱好这段戏,我下了不少功夫。在戏的高潮处,也即带灯最悲愤的笫六场戏里,镇长和带灯的对话,我对着镜子,抑、扬、顿、挫,快、慢、缓、急地说:“姐,你一直关心我……尽管咱俩争吵辩论,那我也是为了保护你,现在的社会就像陈年的蜘蛛网,动哪儿都落灰尘……”反复揣摸,准确呈现给观众有血有肉的镇长形象。该场戏里,镇长和带灯舞蹈着唱道:“你做人如兰,超然脱俗,你是青山质朴宽厚,咱俩同走职场路,自愧难比满面羞。浮华虚妄不应有,学带灯同做佛前红蜡烛……”我溢满悔恨之泪,感动了广大观众,也为我赢得了不少好评和点赞。
在国家体制改革的大背景下,在导演的启发指导下,我反复琢磨,认真推敲,不懈努力,一个名哲保身,但求无过,谨小慎微,动摇工作立场、对百姓生活冷暖而不顾却又时有自责的“乡杆子”的镇长形象跃入舞台。
《带灯》成功上演,社会反响强烈,正如一位老师的评语“《带灯》如此明亮,获得赞誉之高,舆论之盛为历年所不见,也并非偶然。”欣慰的是,该剧获得陕西省第七届艺术节优秀剧目奖,并四次晋京演出,我扮演的镇长付小鹏一角也有幸获得表演奖。我为能在该剧中尽到微薄力量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我对自己所在的商洛剧团心存感恩和敬畏,对各级领导信任关怀、老师的辛勤栽培及所有帮助自己不断进步的朋友们心存深深感激之情。
我所从事戏剧文艺工作已有20个年头,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我深知自己虽然有了点滴进步,但离党对文艺工作者的要求甚远。我深知,如今是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知识储备若不随时更新,表演理念若不与时俱进,我们的演绎若不能牢牢抓住观众(尤其青年观众),那时“门庭冷落车马稀”的尴尬将让我们愧对先贤。因此,我会倾尽个人所长,不忘初心,心怀感恩,在党领导的戏剧文艺工作道路上,继续努力,积极进取,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