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柔
我从人行通道出来,人堆中一个穿着橘黄色纱裙的贵妇模样的人冲我摆手,轻声低唤:“小柔。”她就是勺子。
因为要推掉已经安排好的行程,所以我给邀请我的朋友打了个电话,一上来就咒自己,说“我一到这儿就病了”,弄得对方以为我快死了,非要见最后一面。走在前头的勺子偶尔回头,满脸期待地想听我怎么收场。
报应很快就来了。第二天,因为水土不服,我全身严重过敏,上半身开始红肿、脱皮。
要搁一般人看见我这副模样早就惊了,但勺子的眼神里半点异样都没有,她拎着一个小包,说:“我带你去一个景点——中医医院。”
医院里到处都是古兰丹姆和阿米尔,还有很多帅哥长得跟贝克汉姆似的。因为我皮肤严重缺水,所以要不停地往脸上补水,不然裸露的部分会非常疼。在我目不转睛盯着某个男人看的时候,勺子总是适时用她喷花叶子的喷壶对准我的脸,扳机一扣,水都流到我脖子里了。
我就那么落魄地进了诊室。大夫让我去治疗室进行冰镇治疗,勺子说在外面等我。治疗室里有很多张床,都是開放式的,床与床之间没有帘子。
我跑出去问勺子怎么办。她说:“给你举个例子啊!你家里很穷,穷得身上一片布条都没有。这时候领导来慰问,已经推门进来了。屋里只有一个盆,你该怎么办?提示一下,你打算拿盆挡哪儿?”
我脑子转啊转啊,也不知道那个盆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挡上面露下面,挡下面露上面。我正琢磨呢,喷壶在我脸上又喷了一遍水。勺子说:“赶紧进去吧。记得拿盆挡脸。除了脸长得不一样,其他地方都一样。”勺子怎么跟哲学家似的!
我把心一横,开始脱衣服。当我上半身被冰层覆盖,漂亮的小护士把我尚带体温的衣服扔在我脸上。真是甚得我心啊!
从医院出来,勺子带我继续吃香喝辣,让我心情很欢畅——只要不照镜子,我还觉得自己貌美如花。她随身带着喷壶,经常吃两口饭就往我这个钟楼怪人似的脸上喷喷。我的时间除了去医院把自己冻上,就是在酒店待着。勺子每天都会挎着个小塑料筐跑来酒店蹭卫生间洗澡,仿佛她家没热水似的。有时候她还喜欢边聊边洗,弄得我这个穿衣服的还挺不好意思,随手抓块布挡脸都成习惯了。
后来我问勺子:“我当时都那样了,你怎么不害怕呢?”她说:“我哪知道你真那么没心没肺啊!我担心得都睡不着觉了,但怕在你面前表现出来,你更紧张。那时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必须陪在你身边。”我留了一张医院的就诊卡做纪念,一看见卡就想起“拿盆挡哪儿”的典故,想起那个时不时往我脸上喷水的闺蜜。
(摘自《喜欢》人民文学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