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革如在世，必然会大怒

《科学文化评论》第14卷第5期（2017年10月）刊载了厚宇德教授的文章“生命终点前的戈革教授”一文。文章的前面三节，写了作者在2007年戈革临终前不久与戈革的三次交往，生动感人。但在第四节中，作者对戈革做了“盖棺论定”，认为“戈革研究玻尔，堪比牛刀杀鸡，实在令人惋惜”“玻尔与量子力学的建立几乎没有关系”（[1]，页89）。我想，戈革如还在世，看了厚宇德的文章，必然会勃然大怒，甚至同他绝交。对玻尔的评价，我比较赞同戈革的观点。

玻尔在1913年发表有关原子结构的三部曲，发展了量子论，为量子力学的建立，打了基础。1921年，他创建了哥本哈根大学理论物理研究所。1922年，玻尔到格廷根做有关原子、分子结构和光谱理论的七次演讲，被称为玻尔的节日。他在那里认识了年轻的泡利和海森伯，发现了他们的才能，并向他们发出了访问哥本哈根的邀请。1924—1925年，海森伯到玻尔的研究所访问，同克拉摩斯一起研究色散理论，同玻尔进行过多次深入的、使人筋疲力尽的讨论，最后走上了创立矩阵力学的道路。

1927年海森伯提出了测不准关系（不确定原理）。这是量子力学的基本原理，是量子力学区别于经典物理的基本特征。爱因斯坦因为不满意量子力学，就对测不准关系提出了挑战。1927年10月，在第五届索尔未会议上，爱因斯坦对位置同动量的测不准关系提出了挑战，被玻尔驳倒。在1930年的第六届索尔未会议上，爱因斯坦对时间同能量的测不准关系提出了挑战，设计了光子盒的思想实验，结果被玻尔利用广义相对论而反驳倒了（[2]，页137—167）。

1926年，薛定谔建立了波动力学。玻恩提出了波函数的统计解释。但是，普朗克、爱因斯坦、德布罗意、薛定谔等都反对统计解释。1954年，玻恩因对波函数的统计解释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玻恩的想法已成了所有物理学家的共同财富。玻恩说：“这有不小的部分要归功于尼耳斯·玻尔和他的哥本哈根学派的合作。”（[3]，页264）

1935年，爱因斯坦及其合作者发表了“能够认为物理实在的量子力学描述是完备的吗？”一文（[4]，页460—468）。他们倾向于认为量子力学描述是不完备的，因而认为量子纠缠是不可能发生的。玻尔马上发表了用相同题目的答辩文章（[5]，页233—244），认为量子力学描述是完备的，量子纠缠是可能的。后来物理学的发展证实了量子纠缠的存在。这充分证明了玻尔的深邃的洞察力。

这些事例表明，在量子力学的诠释方面，玻尔一直起着主导的作用。

厚宇德在文章的最后部分表示：“如果戈革先生健在，能再向他討教一下多好！”其实，关于玻尔和他的科学贡献，戈革在《史情室文帚》[6]同《尼耳斯·玻尔集》的“译后记”（[7]，页381—392）中都有明确详尽的叙述。戈革写道：“有人说，‘在几十年的时间内，在全世界的物理学家眼中，哥本哈根就是他们的圣地麦加。”“在探索量子力学的物理-哲学诠释方面，玻尔比任何别人都起了更主导得多的作用和作出了更重要得多的贡献。”（[6]，页18—19）“我认为，尼耳斯·玻尔在科学史上的地位，可以和牛顿的地位相比，二人的思想方法、工作性质等等当然很不相同，但是他们的独创性却有相同的程度。”（[7]，页388）“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以及从真正意义下的人类文化的角度来看，《尼耳斯·玻尔集》是20世纪中全世界出版过的所有书籍中最重要（即意义最重大的）一种。”（[7]，页390）可是，厚宇德没有提出任何根据，做出了同戈革截然相反的断言，因此，根据我对戈革的了解，戈革看了这篇文章，必然会勃然大怒，甚至会同厚宇德从此绝交。当然，戈革的生气和绝交，并不足以判断是非。但是从我个人所掌握的材料来看，我还是比较赞同戈革，而不是厚宇德。

参考文献

[1] 厚宇德. 生命终点前的戈革教授[J]. 科学文化评论， 2017， 14（5）： 79—91.

[2] 玻尔. 尼耳斯·玻尔哲学文选[M]. 戈革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9.

[3] 珍·古道尔等编.玻恩-爱因斯坦书信集[M]. 范岱年译. 上海： 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 2010.

[4] 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文集（第一卷）[M]. 许良英等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0.

[5] 尼耳斯·玻尔. 尼耳斯·玻尔集（第七卷）[M]. 戈革译. 北京： 科学出版社， 1998.

[6] 戈革. 史情室文帚[M]. 香港： 天马图书有限公司， 2001.

[7] 尼耳斯·玻尔. 尼耳斯·玻尔集（第十二卷）[M]. 戈革译.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