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钧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与儿子站在马路边等车。车一直不来,我俩无事可做,便盯着眼前的居民楼看。我有个发现,就对儿子说:“你注意观察每一家的阳台摆放的植物,看有什么区别?”
我们发现这些人家,要么不摆花,要么就摆许多花,记得我曾养过一棵米兰,开花的时候,它的香气竟然可以从20层楼一直飘到楼下!这香气鼓舞了我,我于是又陆续买来了茉莉、栀子、薰衣草等香气袭人的花……我每天早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花们请安。我简直不能忍受家里有空花盆,一旦把花养死,我会立刻设法在那花盆里种上东西,实在没的可种,就种几粒花生,要不,就种一块姜。老公嘲笑我是“农妇转世”,我呢,还挺认可他这个评判,哈哈……
不过,我想跟你说的可不是养花的问题,我想跟你说人性的一个特点:人,一旦在某件事上尝到了甜头,他就遏制不住地要复制再复制。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从0到1的距离,通常会大于从1到1000的距离。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1与1000比邻而居。就说对面楼里那个焊了铁罩子搞立体绿化的人,一定跟你老妈一样,从养一盆花到养多盆花,一发不可收……
后来,家里有个农村亲戚迷上了赌博,输光了家中的所有积蓄,又借了钱还赌债。我得知此事后很同情他,便给他汇去了一些钱。收到钱后,他打来电话,大哭。他说:“妹子妹子,我要是再耍钱,我就砍掉自己的手指头!你一辈子都别再认我这个哥了啊……”我在电话这边陪着他哭,说了好多劝慰的话。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嫂子打来电话,大哭,说:“你哥又去赌了!我没法跟他过了……”我听后十分震惊,儿子却在旁边笑笑地说:“妈,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不就是要么不养花、要么养一阳台花还嫌不够吗!这不就是你所说的‘1与1000比邻而居吗?”
再后来,接触到了“路径依赖”的说法,明白了上述事件均可以表述为:人们一旦进入某一路径(无论是“好”还是“坏”),就可能对这种路径产生依赖。一旦人们做了某种选择,就好比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惯性的力量会使这一选择不断自我强化,并让你轻易走不出去。
———这多像是“鬼打墙”!你掉进了一个怪圈,任凭怎么奔突、挣扎都逃不出一种无形的辖制。你试图前行,却周而复始地踩在自己的脚印中。
“路径依赖”普遍地在我们身边存在着:发表了一篇文章,就生出再发表十篇八篇文章的欲望;献了一次血,就有了再献十次八次血的冲动……而当你第一次蔑视规则却侥幸获赞,当你第一次徇私舞弊却未被拆穿,当你第一次背信弃义却喜得红利,你自然也会踏上一条不归之路,在不断的“自我强化”中一点点逼近生命的断崖。
所有的“习惯”里都住着一个魔。它一旦统摄了我们的灵魂,我们即会不由自主地向着一个它所指定的方向断然滑去———一个美丽派生出千万个美丽,一个丑陋派生出千万个丑陋。
一想到“1”與“1000”原是比邻而居的,我们就应该感到惊骇、恫震。每个人,都不妨在初始的选择面前打一个激灵,因为,这个初始的选择中藏匿着一个“隐形按钮”,按动之后,它将死死地操控着你,不是让你“越飞越高”,就是让你“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