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丁张
初一的时候,我有一个好朋友,后来,我不再想念他。我不是故意的,但时间像一列火车,有人坐到终点,有人不停地换站,我是后者。
那时,我们的关系非常好,但那时的好又非常简单,我们承诺长大后要一起去外面走走看,可我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聊完这些,他就请我吃冰棍,有时我请他,但总归还是他请我多些。
周末,我们约好去打电子游戏,两个人都非常穷,就省下午饭钱,一个人买一袋干脆面,嘎吱嘎吱地在大风里吃了,再一起杀到游戏厅,一块钱四个币,我玩三个,他玩一个。他也不嫌我笨,因为我打完三个币,他还在打那一个币,有时能接近通关的样子。我没有耐心,又缺乏运动能力,简直是游戏界的耻辱,他说没关系,会越练越好的。但是,直到对游戏失去兴趣,我也没有练好。
后来,家里搬家,我转学了,认识了新的朋友,我们通过一段时间的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联系。我现在还能想起他的字,瘦溜溜的,跟他的个子一样,急于长大又没有那么多营养可以补充,就先充起个子来,空壳一样,长手长脚,背有点驼。
在我转学之前,我变心了,我和另一个朋友走得很近,有时和那个朋友一起打游戏,会碰到他,他不说话,嘴巴闭得很紧。
我妈常问我:“那谁怎么不来家里玩了?”我说:“没什么啊。”她说:“三天香,两天臭。”
少年的友情真是经不起长大。
过年时,他来家里找我,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不是有意的,因为我们生活的环境变了。他坐在我家里的沙发上,有点无话可说,那时,我们还不懂什么叫应酬,只是觉得气氛怪怪的,我学会了抽烟,他也假装着点上一根。烟抽完的时候,我站起来活动身体,他坐在那里看我,说:“个子长高了啊。”我说:“突然间长的。”然后他说:“我走了啊,有空的话,你要常回来看看我们。”我说:“好。”
但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我知道人生是分段的,以及有些话其实说说就算。我曾对别人说的话深信不疑,但也曾这样辜负过别人的信任。
一别多年,我们就此失散。人人网兴盛时,同学们在那里彼此寻找,我没有加入进去,我大概是个薄情寡义的家伙,或者我过早就对怀念失去了信仰,我没有参加过同学会,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就躲在家里看书,偶尔想起初一的时光,就翻那时候的日记。
直到现在,微信上加我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天,一个同学说:“那谁要加你,给他你的微信号吗?”我想了想,说:“不要。”同学问:“那我应该怎么说呢?”“你就说我几乎不用微信。”我强撑着说了这个理由。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不要”,后来我想,我是怕那种尴尬,那种境况抽离了,彼此不在状况里的感觉,那种无话可说,却其实之间差了很多年、很多话,和很多要讲的彼此发生过的故事。
我和普通同学偶尔聊一些有的没的,实在没有话题的时候,我们就说说正在发生的新闻,发点无聊的表情,但和我最好的朋友不可以。
隔了一段时间,那个同学在微信上说:“他说已经找到你,和你联系上了。”我说:“嗯。”
关了对话框,我想,他是用给我三个币的交情,替我圆了一个他也愿意相信的谎,我非常感谢他。
我突然想写一个剧本,十几个朋友参加聚会,谁先离开,谁将被杀死,于是,大家不可避免地要被迫坐在一张餐桌上,待到有一个人必须离开。这么多年未见,大家有很多话说,但也总有人按捺不住要起身离开,但又不能离开,于是,许多秘密被翻箱倒柜,很多故事被重新找回意义。
名字就叫:无法一走了之的晚餐。